第15章 “我很喜歡您

趙嬸先前一直對心理科興致乏乏的模樣,池照根本沒料到她身邊會有需要救助的患者。飯桌上人多嘈雜,池照帶着她一道出了院子走到外面的空地上:“趙嬸您先別着急,這個叫元良的人是什麽情況?”

“元良是我妹妹家的孩子,大名孔元良,他、他……”趙嬸的情緒還是有些激動,磕磕巴巴了半晌才組織好語言,“我妹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産死了,他爹是個酒鬼,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罵他,但這孩子從來不和我們交流,就和老劉家的兒子之前一樣……他、他是不是也有什麽心理問題啊?”

趙嬸的這個外甥一直不愛說話,趙嬸雖然心覺奇怪但也沒太當回事,直到剛才飯桌上劉叔描述起自己兒子生病時的狀态時才突然意識到了不對,一一對照起來,元良和趙家兒子生病時的狀态幾乎一模一樣。

趙嬸仔細地回憶着外甥的狀态:“他就是那種很冷漠的狀态,跟傻了似的,給他送飯他也一聲不吭的,有時候我也不想管他,但又心疼他從小沒了媽,剛剛聽老劉說的我才……你們救救他吧,好不好,救救我們元良吧,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趙嬸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池照趕忙說:“趙嬸兒您放心,這種情況我們肯定不會不管的。”

“真的嗎?”趙嬸緊緊拽着他的手,“你們真的能救元良嗎?能讓傅教授給他看嗎?”

“您先別着急,具體情況我們需要見到孩子本人才能确認,”池照安撫着她的情緒,“您能帶他來見見我們嗎?”

趙嬸忙不疊地說:“我明天就帶他過來!請一定要讓傅教授給他看!”

之前不相信傅南岸的能力,這會兒倒是非傅教授不可了,池照無奈一笑,又突然想起了點新的情況:他們是在義診,每個村子只待一天的時間,明天就不在這裏了。

池照猶豫着告訴趙嬸現在的狀況,還沒想好解決辦法呢,趙嬸馬上接了話:“這個沒關系!你們去哪裏我就帶元良去哪裏!”

這是真的求醫心切了,池照能理解趙嬸的心情,聽她的描述那個叫元良的孩子确實有點心理問題,如果能順利幫助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池照和劉嬸聊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晚飯已經結束了,幾個實習生正要去刷盤子,見池照回來,陳開濟問了句:“池哥你還吃嗎?”

“不吃了,”池照左右環視了一圈,問他,“你見到傅教授了嗎?”

陳開濟端着一摞碗筷往水池那邊走:“估計是回屋了吧,你找他有事?”

“謝了,我去看看。”池照點頭,從旁邊的保溫壺裏灌了瓶開水,又帶着水去到了傅南岸的房間。

傅南岸果真在房間裏,正坐在簡陋的書桌前“看”書,他的眼睛只有微弱的光感,但他習慣了有光的感覺,所以還是打開了燈。

橘色的燈光灑在身上,傅南岸的背影是高挑的,池照的腳步一頓:“傅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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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池照嗎?”傅南岸把書簽夾進書中,執着盲杖轉過身來,語氣是放松的,“又來幫我敷眼睛?”

傅南岸額側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一路上池照幾乎寸步不離地跟着他,他也沒再添新的傷口。但要讓池照不去找傅南岸那是不可能的,憑借着之前在眼科實習的那點經驗,池照自告奮勇要幫傅南岸敷眼睛。

剛開始的時候傅南岸肯定是不同意,說沒必要,一個瞎子再說保護眼睛還有意義嗎?但池照不是這麽想的,傅南岸的視力并沒有完全消失,微弱的光感也比瞎了要好,這樣的眼睛其實是最需要保護的,因為它更脆弱。更容易受傷。

熱敷可以幫助放松眼周的肌肉,促進血液循環,确确實實是對眼睛有好處的,哪怕是對視障人士也一樣,池照去找了傅南岸好幾次,言辭懇切句句動人,傅南岸總算是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給我敷眼睛我可給不了你任何好處。”傅南岸半打趣似的說,“要是打這主意你趁早別想了。”

池照搖了搖頭:“我也沒想要您給的好處。”

有些實習生和帶教老師混熟了會得到優待,出科考試放放水什麽的,但池照确實沒有抱着這個心思,他在眼科實習過,知道傅南岸這種情況其實更有保護眼睛的必要,萬一以後真的醫療進步了,好的眼睛條件就是最大的底牌。

進了房間,池照把杯子裏的熱水倒入盆中,再加入适當的涼水,他把毛巾浸在水裏泡得熱乎乎的,然後擰幹了搭在傅南岸的眼睛上面:“這個水溫可以嗎?會不會燙?”

溫熱的毛巾接觸到皮膚是很舒服的,連帶着心底也是妥帖的,傅南岸雙眼微閉半躺在椅子上,說:“辛苦你了。”

池照搖搖頭,敷好毛巾後在旁邊找了個凳子上坐下:“不辛苦。”

“你剛剛是和趙嬸出去的了嗎?”傅南岸閉着眼睛問他,“吃飯的時候沒聽到你們兩個的聲音。”

不得不說傅教授的感覺太敏銳了,竟然來這點都能注意到,池照解釋道:“是出去了,她說覺得自己的外甥有點心理問題,想問我們能不能幫她。”

池照複述了一下那個叫元良的孩子的狀況:“趙嬸兒點名想要找您看,我讓她明天帶着孩子去淩河村找我們,應該可以吧?”

“這是我們的職責,”傅南岸頓了一下,又問,“她點名要找我?”

池照點頭說是,又見傅南岸微微一笑:“是聽了你講的故事,對我改變印象了?”

沒想到傅南岸會提起這事兒,池照的臉上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我、您、我就是……”

池照支吾着解釋,生怕傅南岸覺得自己是個偷窺別人生活的變态,傅南岸沒想到他會這麽緊張,收起逗趣的表情,語氣緩和下來:“別多想,我不是要責怪你的意思。”

傅南岸說:“我是想跟你說聲謝的。”

池照一怔:“謝我什麽?”

傅南岸笑得很溫和:“你看,如果不是你的話,趙嬸也不會這麽快就相信我,不是嗎?”

傅教授一直是這樣溫柔的人,三兩句便化解了池照的尴尬,其實池照知道趙嬸能信任傅南岸更多的是因為劉叔的例子讓她看到了效果,但傅南岸的話還是讓他心底甜絲絲的,原來他也幫到傅教授了嗎?

和傅教授聊天是很舒服的,池照原本擰巴着不敢說的情緒也放開了,他注視着傅南岸,終于把一直以來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教授,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話,我真的覺得您是個特別厲害的人,我很喜歡您。”

“謝謝,”這種喜歡是不含有情欲色彩的,是那種學生對老師的景仰與愛戴,傅南岸回答說,“你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

劉叔做的晚飯溫暖了心理科醫護的心腹,大灣村的義診也拉下了帷幕,第二天一早,衆人便出發趕往下一個村子——淩河村。

淩河村靠近縣城,是他們去過的幾個村裏面最大也最發達的那個,村子有公路,在縣城閑置了很久的醫療車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心理科不需要做手術,但醫療車的環境比外面好很多,此時正是冬天,外面寒風瑟瑟的,穿再厚的衣服都能被北風沖透,但在車裏就不一樣了,窗戶關着暖氣開着,這就是個小小的世外桃源。

淩河村村民的整個教育水平也比前幾個村子要高,至少不會對心理科避如蛇蠍,心理科的幾個醫生們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解決了不少村民們的問題,也算是沒有辱沒這次下鄉的目的。

醫療車上的人還挺多,外面排起了隊,傅南岸身邊圍着一大群患者,池照則負責維持隊伍的秩序,又不時眺望着遠處,等待着趙嬸的到來。

忙碌的間隙,陳開濟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池哥你找什麽呢?”

“我找趙嬸,”池照想起陳開濟還不知道趙嬸的事兒,跟他解釋道,“趙嬸說想帶她外甥過來看看,咨詢一下。”

“趙嬸兒?”陳開濟輕嗤了聲,“她之前不是還看不起我們心理科嗎?”

池照笑笑,說:“觀念總會變的。”

“你現在和傅教授說話都一個味兒了,”陳開濟啧了聲,表情暧昧地打趣,“怎麽,昨天跑他屋裏得他真傳了?”

這似乎是陳開濟的新愛好,自打那天撞破了池照誇傅南岸之後就總開他倆的玩笑,之前池照還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和傅南岸聊過之後就放開了,傅教授都說謝謝了那他還怕什麽?反正陳開濟也不知道他會幫傅南岸敷眼睛,只知道他昨晚去了他的房間,于是池照随口說道:“沒錯,昨晚在傅教授那裏我可是學了不少。”

“學了什麽?”陳開濟問。

池照眨眨眼:“保密。”

他的語氣太坦蕩了,陳開濟反而沒法再說什麽,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訓斥聲,好像來自一位與他們同行的教授。

“那邊什麽情況?”

池照與陳開濟連忙走過去看,一個小男孩低着頭站在醫療車旁邊,瘦瘦小小的,與他身上厚重的衣服很不相稱,他手裏拿着兩根長長的釘子,身邊的車胎則是癟着的,明顯是被紮破了。

被紮車胎不算太大的事,但就這麽抓到了當事人肯定會覺得生氣,錢教授氣憤地拽着小男孩的手臂不許他走:“你這小孩兒怎麽回事?我可是親眼看到你拿釘子往我們車胎上紮的,你可別想耍賴!”

小男孩低着頭任由他推拽,一聲不吭,一雙眼睛卻是漆黑锃亮的,好像跟他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壞到根兒了,”錢教授更生氣了,看到池照和陳開濟朝這邊走來,轉頭對他們說,“你們找找這小孩兒的家屬是誰,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定要找到他的監護人讓他們負責!”

兩人點頭答應,可惜附近沒有監控,他們又人生地不熟的,找了一圈沒找到小男孩的監護人,錢教授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說:“算了算了。”

那個小男孩依舊一聲不吭,問他什麽都不說,他們不能真把他怎麽樣,也只能好生教育一通,然後放回去。錢教授說:“碰到這事兒算我們晦氣,自認倒黴吧。”

确實不是什麽好事,人生地不熟的找補胎的地兒都不好找。錢教授把幾個實習生叫過來叮囑他們以後多盯着點,千萬別再讓那個小男孩靠近了,前腳剛說完,後腳趙嬸就領着個男孩過來了。

趙嬸低眉順眼地和幾位心理科的醫生介紹:“大夫們好,這就是我外甥孔元良。”

她拽拽元良的衣服示意元良和衆人問好,而被她叫元良的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方才把他們車胎紮爛了的那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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