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押金是十塊, 到時我還要留下大家的身份證複印件。我買車不容易，我總要考慮到你們開着車子出意外不愛惜的情況，也要考慮那種別人開着我的車子偷偷跑了的情況。等車子到了, 我還要給大家上保險的，所以十塊錢我是必須要的。當然這個只是押金, 到時等大家待在我這裏突然不想幹了, 我是肯定要把錢退給大家的。至于四十塊的分成錢, 這個只是暫定的。這個到時我們也可以根據實際的情況再調節一下，不管怎麽樣只要大家努力了，我肯定會讓大家賺錢的。”

人跟人是有一個眼緣問題的，對于楊瑞，周岩是許久未見。就算兩人沒有見面很久了，之前也因為年齡的原因算不上朋友, 但一看到對方周岩就感覺到親近。因為對方的老師和同鄉的身份, 他看到對方能過來，确實也特別的高興。但是劉旺旺這裏，即便現在的他打扮的挺人五人六的, 今天還穿了新皮衣新鞋子, 頭發上打了定型噴霧。但是從看到對方第一眼時，他心裏對他的印象其實就不太好。

但即便如此，因為這人是趙深介紹過來的, 跟楊瑞也有一點親戚關系, 他就下意識的一直忍耐着。

他想客氣忍耐，但感覺一直在忍耐的劉旺旺卻再也不想客氣了。

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一向心直口快的劉旺旺直接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周哥不要再肯定了, 說實話我今天過來其實是抱着很大的希望的。但你這裏到現在還沒有正式成立, 你還要押金, 還說什麽一個月要先給你們四十。我不知道其他的公司是不是這樣的，但我這裏，我比較謹慎一點。像那種連一分錢都沒有賺到，就先給別人押金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幹的。

還有就我們新城這樣的地方，我也不相信我們一個月能拉到七十塊。如果到時連七十塊都拉不到，那剔除給你的一個月三十四十的分成，那我這邊可能會發生一個月連二十三十都賺不到的情況。我不想這樣的冒險，所以抱歉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們先聊着，我約了我女朋友出去吃飯，就不打擾你們了。”

劉旺旺把話說的很客氣，說完後他就拿着自己的車鑰匙，連一分鐘都沒有猶豫的直接出飯店了。

“你這個親戚說的其實挺有道理的。”

如果劉旺旺不解釋，咋咋呼呼的直接轉身，那麽周岩對他的感覺肯定會一直都不好。

但此刻因為對方走的時候說的那一大堆話，周岩反倒對他有一點點改觀了。

“他家就他一個人讀書了，他能把書讀到初中，也是有些腦子的。”

他們國家的義務教育是從四年前剛剛開始的，在以前的時候很多的人家裏沒有條件，幾乎都不會讀書的。

像他們這一輩，村子裏很多都是一天書都沒有讀過的文盲。所以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說，劉旺旺也是很厲害的。

感覺對方的選擇也挺理智的，輕輕的回應的一句，随即楊瑞刻意的改變話題，跟周岩具體的商量起他買車子的情況。

他跟劉旺旺要應聘的崗位是不一樣的，他過來後的崗位是往內勤和管理上走的。就算退一萬步，到時這邊招不到人，他也需要出去開車出租。一輛車十塊的押金，他也是願意冒險一下的。總之對于他來說這次确實是一個機會，加上信任相處了很多年的趙深。所以從過來後，楊瑞就一次都沒有想過退出。

看出楊瑞的認真，周岩也沒有再想突然離開的劉旺旺，就特別認真的跟楊瑞讨論起一起租房子，以及辦手續采購車子的事情。

兩人在小飯店，特別認真的商談着。

劉旺旺在出門後，也沒有去找自己在附近賓館打掃衛生的女朋友。

等在外面站了一會後，他就在外面找了一個電話亭，進去給家裏打電話了。

在等待供銷社那邊找人叫他父親的那段時間，他站在那邊認認真真的思考了很久。

之後等十分鐘後，等他的父親從那頭給他把電話打過來後，他就在這邊添油加醋的說了很多剛才那事情的不靠譜。也順勢說出了昨天他女朋友說的，讓他自己做生意。等他今年把生意做好，對方就考慮嫁給他的事情。

“這事怎麽就不靠譜了？那個趙深我看挺靠譜的啊，他說那個周岩很有錢的。他還把你大姐夫介紹到了裏面，怎麽可能不靠譜？如果不靠譜，你大姐夫那麽聰明的人，他能答應的那麽容易嗎？還有你姑姑這邊，你姑姑的眼光一向特別好的。如果這事不行，她昨天能跟那個趙深聊那麽久嗎？還有你女朋友說的這個事情，她什麽時候跟你說的？既然她說了這個了，你昨天怎麽什麽都不說，怎麽連個屁都不放。”

這個年頭找個好工作真的太不容易了，兒子身體弱，注定是幹不了重活的，務農也不行。他本身念了一點點書，感覺再讓他一直待在家裏也浪費。所以考慮了很久劉愛國才覺得，讓他出去找個不太依靠力氣的工作，其實是最好的。

這年頭不管是什麽工作，好像都要靠關系。在工廠工作的，他們出來基本就把自己的工作崗位傳給他們自己的兒子女兒了。甚至電廠水廠那樣的大單位，他們連靠近都靠近不了。

這年頭像他們這樣的，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似乎只有念書了。但偏偏他的兒子也不是念書的料，念到初中畢業，他就出來了。初中生這個學歷，如果他家有關系，其實也可以送孩子進廠進大企業做工人的。但偏偏他們就是沒有這個機會和關系，甚至那些大廠和國企單位是什麽時候招人的，他們連消息都打聽不到。等知道的時候，人家有關系，自身條件也附和的人，早就進去了。

對于兒子這次的工作機會，劉愛國真的特別重視的。

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最後這事竟然被他搞砸了。所以在電話裏，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大聲的咆哮着。

他難得發了火，電話一頭今天專門打扮過的劉旺旺一聽他這樣，也一下子粗了脖子紅了臉頰：“你以為我不想說嗎？但昨天你一回來就說今天面試的事情，你給我機會說了嗎？還有這次的工作，你以為我沒有珍惜嗎？這麽冷的天，我如果不珍惜，我會大清早騎着那個破摩托車眼巴巴的來這裏嗎？但人家上來就說十塊錢的押金，就說分成錢到時要三十四十塊。甚至連公司他們也沒有真正的開起來，就一個光杆司令在那邊的大言不慚呢？

這樣的公司我能進嗎？我能進去冒險嗎？還有琳琳的事情就是這麽回事，她就是昨天看到你們做生意眼饞了，就是讓我也學着做一下。她家她就只有一個母親，她母親一直看不上我，現在我就只有這麽一個機會讓她媽媽對我另眼相待了。你就自己想吧，讓不讓我幹？讓不讓我娶媳婦？如果想，你就告訴我，姑姑的那些貨是去什麽地方取的？她取的錢是多少？如果合适，你現在就告訴我，我現在開着摩托車過去，今天就把貨取回來。剛好我出來時，把我家的存折也拿上了。”

“你——”

他這樣明顯就是做好了雙重的打算，明顯就不是鐵了心的去那邊面試。心裏有些氣急，重重的呼吸了幾聲。

但随後想着兒子的歲數，想着昨天他帶過來的那個看着很好看很機靈的年輕女孩子。

在拿着電話沉默許久許久後，最後緊緊的握着電話的劉愛國終究是半垂着眼睛，好好的跟自己兒子說起話來：“你去城南的小商品批發市場吧，那邊四樓好像就是取那些的。她家的貨也不是袋裝的，是她取了散裝的，然後買了打包袋子自己裝的。你如果真的過去了，就多跑幾家，好好的把價格打聽好了，然後再取上。還有你姑姑是坐下午兩點半的班車過來的，她今天也去取貨了。為了跟她隔開，你下午再過去那邊吧。然後到時等這個車子下午再跑時，你再把所有的貨都放在那個車子上。還有過去的時候，什麽打包袋，封口器，購物袋，還有電子秤什麽的，你也全部都買上。”

遠處給別人賣東西的杜師傅，聽着他的話，在後面無聲的嘆息着。

劉愛國開始的時候，心裏其實挺別扭挺不是滋味的。

但一想到這事是兒子逼自己的，而自己的兒子又是被他的女朋友逼迫的。

在迅速的想了想後，他心裏的理虧和不好意思就迅速的消失了。然後他也不心疼電話費了，就仔仔細細的說起讓他怎麽取貨了。

在電話裏仔細的教導自家孩子很久後，看着供銷社裏面挂着的那個大擺鐘，見時間都到中午了。劉愛國就适時的結束了通話，然後扔下電話費，買了一點小孩零食去了同村的劉婳家。

他在劉婳家欲言又止的坐了很久，說了很多讓劉大軍不知道怎麽回應的話。

所以下午四點的時候，等劉婳取貨回來後。

劉大軍就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劉婳，就說了他舅舅可能不會再陪着她去趕集的話。

“他很明确的說了嗎？”

一回來就得到這個消息的劉婳，剛開始是有點懵的。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就迅速的詢問道。

“沒有特別的明确，但他給豆豆買了娃哈哈。他還看着我，說了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們家的話。他這樣，雖然沒有明說，但潛臺詞我們一看就懂了。”

“對啊，他還說晚上等你回來他再過來呢。他這樣，擺明就是他因為其他什麽原因，明天肯定不能再陪着你去趕集了。不僅如此，我還感覺——”

劉大軍在解釋，羅珍珍在感覺。

但不等他們說完，拎着幾個餅子的劉大舅便當真過來了。

見他過來，已經有點心理準備的劉婳只能微笑着，連忙迎了上去。

然後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都是劉大舅低聲解釋說對不起的時間，他說着昨天劉旺旺的那個女朋友終于松口嫁給劉旺旺的那個特殊條件。說着因為那個女朋友的提醒，劉旺旺在今天去面試的同時，兜裏已經已經偷偷摸摸裝着家裏存折的事情。也說着他們夫妻命苦，唯一的孩子是三十三才有的，出生就住了那個貴貴的保溫箱，也受了很多的苦，才好不容易長大的事情。也說了因為兒子的身體原因，他到現在都沒有結婚，都快成了村裏大齡光棍的事情。

他說着說着，最後都忍不住紅了眼睛了。

如此的情況下，劉婳還能說什麽，只能反過來安慰對方的。

最後等對方說了一句，就算他們也去擺攤了。但絕對不會搶她的生意，也絕對不會把他家的三輪車要走後。

感覺到不對和別扭，劉婳也不知道怎麽回應。只能幹巴巴的說道：“其實你們想拉走那個三輪車也可以的，到時我再推着大軍的車子去其他地方看看，到時肯定會再換回來一輛的，畢竟現在的摩托車還是特別值錢的。”

因為劉婳這句話，現場的氣氛算是尴尬到了極點。

劉大舅幹巴巴的說一句，不用，他們明天趕集開自己家的手扶車後。最後他就很快的說了告辭，劉婳也只能站起來禮貌性的送對方離開了。

“唉，這算什麽事情啊！”

如果這事真的是劉旺旺的女朋友逼得，為了早點給劉旺旺娶個媳婦。那麽丈夫舅舅辦的事情，其實都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集會那麽大，多的是賣他們這種常規東西的。對方就算過去了，只要不擺在他們的隔壁，其實也影響不到他家的生意。

但這件事情，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讓人不太高興。

看着送走劉大舅就沉默的丈夫和婆婆，羅珍珍感覺到無奈，只能率先的唉聲嘆氣了。

“沒事，趕快做飯吧。等吃完了，我們繼續裝貨。”

自己今天又取了這麽多的貨，就算沒有了劉大舅自己明天也要趕集的。

擡頭輕輕的跟自己的便宜兒媳說了一下，随即謝婻就搬着一箱貨，自己先去卧室裝了。

而看着自己母親的樣子，最近待在家裏許久的劉大軍又習慣性的不舒服了：“都是我，如果我——”

“好了，什麽如果不如果的。不就是他明天不過去了嗎？集市上多的是一個人賣貨的，沒了他，難道我就賣不了貨？還有你，一個大男人你總是叽叽歪歪什麽？你現在不就是腿瘸了胳膊骨折了嗎？再一兩個月就好的事情，你總是叽叽歪歪幹嘛！！”

心情不好，劉婳也不想再安慰動不動就抑郁自責的劉大軍了。

她難得大聲了一下，還斜着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動不動就自責的劉大軍。

許久沒有被母親這麽對待了，只一下本來在自責的劉大軍就什麽都不敢說了。

就只能閉着嘴巴，在自家女兒和老婆異樣的眼神下，趕快跟着自家母親去裏面裝貨了。

劉愛國會為了自家孩子，也想去趕集。

這個确實出乎劉婳的意料，但仔細的想想，又感覺這個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對方天天的看着她賺錢，最初可能沒有什麽想法。但時間久了，應該是個人都會冒出想單幹的想法。

現在唯一的問題，其實就是她明天自己一個人過去行不行。

她不敢騎車去大馬路的事情，沒有人幫忙，別人可能趁亂偷拿東西的事情，這些都是問題。

之前的時候，劉婳其實還是很依靠她的便宜女婿和女兒的。

她感覺到時只要楊瑞從學校出來了，那麽到時不管是她的女兒或者楊瑞過來幫忙了，她都能順利的挺過接下來的一個月的。但偏偏，楊瑞在這個時候得到了一個機會。那麽這個時候，她就指望不上他們了。

而自己兒子和兒媳這邊，她兒子畢竟腿上和胳膊上還打着板子。對方就算偶爾能依靠拐杖，但畢竟還算一個病人，也是不能離人的更加不能給她幫忙了。至于羅珍珍這邊，她除了照顧劉大軍外，她還要每天的接送孩子上學放學的，所以也是不能過去幫忙的。

“到底該怎麽辦？我明天一個人能行嗎？”

在吃飯裝貨時，劉婳表現的很自信。

但是等晚上睡覺時，她卻輕輕的嘆着氣，卻在被窩裏想了很久很久。

但即便如此，等到了晚上的十點鐘，劉婳還是依靠原主優秀的作息習慣，成功的早早睡着了。

等一睜眼又是早晨五點後，劉婳也沒有再猶豫，早早的就醒來了。

其實從這個月起，她就有固定的位置了，就不用那麽早過去了。

但是想到自己開三輪車的技術，怕太晚了車太多了她開着反倒不好。

所以這天，在側屋的劉大軍和羅珍珍還在睡覺時。劉婳還是按照以前的習慣，早早起來洗漱和收拾了。

“媽，熱水我早就燒好了，我給你放到車裏了。”

在劉婳在自己的屋子窸窸窣窣慢慢收拾時，在隔壁屋子睡覺的羅珍珍早早的起來，然後又給她提來了她平時帶水的紅色小暖壺。不僅如此，她還拿出了一個厚厚的軍綠色大衣。那個東西一看，就是劉大軍的。

“媽——”

想到自己婆婆以前是什麽都不幹的，此刻等把自己丈夫的厚外套找來後，羅珍珍也難得的紅了眼睛。

“沒事的，我一個人能行的。就我們的那個集會上，也有老頭老太太，一個人看很多貨的。我現在就一個兩米五的小攤位，我可以的。”

現在的情況是自己行也得行，不行也要行。

到了現在，這已經不是擺攤了，而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正經工作。

反正到了此刻，劉婳就是不想膽怯，也不想放棄。

給自己便宜兒媳一個不要擔心的表情，随即早就收拾好了劉婳，就脫了自己平時的紅色外套。就穿着自己兒子的深綠色軍大衣，就戴着自己兒媳新給她買的多功能大手套，直接出門了。

而看着自己婆婆慢慢開出的小三輪車，看着從旁邊屋子迅速走出的丈夫。

到了最後，自己想去幫忙的話，羅珍珍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雙石鎮的早晨，确實有些冷。

不光冷，因為現在這裏還沒有路燈，外面看着還有點黑。

但即便如此，包裹着只剩下一雙眼睛的劉婳，還是慢慢的出發了。

早晨的馬路上，車子就是少了很多。

因為小心翼翼的開着車子，最後劉婳也不敢多想了，就一直都在保持着警惕。

最後等劉愛國家的手扶車從她旁邊迅速的開走時，劉婳也沒有認出他們，也只是小心翼翼的開着自己的三輪車。

車子緩緩的前進着，因為小心和謹慎，平時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劉婳今天走了兩個多小時。

但不管怎麽樣，最後她都順順利利的把車子開了進去。

不光進去了，等到了集市的裏面後，她也超常發揮順利的把車子開到了她新攤位的後面。

等把車子停好後，比別人慢了一點點的她，就開始立馬擺貨了。

這次她是花錢把東西擺在裏面的，裏面她附近攤位上的人，都跟她不熟。所以別人看她一個人過來，只是禮貌性的說一下她很厲害。關于其他的話，大家都沒有說，也沒有理由說。

所以在認認真真的擺好自己的貨後，劉婳也就不用應付別人的八卦了，就正常的等待起第一個顧客上門了。

然後也不知道是今天的天氣好，還是集市裏的攤位确實位置好。

反正平時等到十點鐘才會真正開張的她，今天九點鐘就開市開張了。

而自從開張了，她的生意好像就沒有斷過。

一個人擺攤，其實就是怕一個人應付不過來，然後別人會趁機拿走你的東西。還有一個，其實就是上廁所和吃飯不方便的問題。

因為這個，今天的劉婳在賣貨時，确實本能的繃緊着。就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自己的東西就會被別人趁機帶走。

因為怕上廁所，也因為今天确實忙，劉婳整個早晨也盡量控制着只喝了幾口水。

因為忙碌，最後她好像也顧不上了喝水了。

總之在忙碌中，劉婳很快就迎來了今天的中午。

就在她餓着肚子一邊做生意，一邊想着自己要不要拜托旁邊的年輕人給她看看攤位時。就在這個時候，劉婳聽到了熟悉的叫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