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長生淵
随着火焰燃成越來越濃郁的顏色, 一道道細如牛毛的火焰晶體穿梭如針,眨眼間便将裴煙包裹成紅色的一團,難以窺見其中的人影。
太痛了....
無數駁雜的火元素帶着強大的生命力湧入識海, 将識海內的小火苗包裹的密不透風。這些火焰各色各異,并非都可以被裴煙吸收利用,即使裴煙以最快的速度淬煉轉化其餘的火焰,被火焰撐破識海的可怕觸感依舊分外清晰。
她攥緊雙拳, 數天內頭一次感受到被烈火缭繞的灼心之痛。
裴煙三世反派的下場都不太美妙, 最好的一次不過是留了個全屍, 她自認很能忍痛。但這次疼痛尤甚, 簡直是将她整個人從裏到外換了一遍,閉嘴不出聲已經是裴煙最後的面子工程。女人的聲音自淵上傳來, 穿過茫茫大火,聽起來多少有些幸災樂禍:“幼崽,還好吧?你流落在外沒回過家, 這次就算是你的成年禮。”
烈焰灼心, 燒的裴煙心火上湧,人也煩躁起來。她從神息中辨別出女人對她友好, 甚至可以說是親切,但女人又什麽都不肯細細告訴,只把她随手一扔了事, 裴煙心中不是不憋悶。
她正想回嘴, 耳朵卻輕輕一動, 敏銳的捕捉女人聲音中的不對勁。女人說話一直居高臨下雲裏霧裏, 但中氣十足, 現在也許是距離太遠的原因,聲音斷斷續續, 倒像是受了傷。
裴煙有些狐疑,不再配合女人對喊山歌一般的惡趣味,靈力傳音道:”前輩,可有受傷?“
淵上無人應答。
裴煙心中狐疑更甚,語氣鄭重道:“前輩?”
半響,女人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小鳥崽子,還挺機靈。”
裴煙眨眨眼睛,等着下文,不料女人話鋒一轉,沒個正形回道:“毛沒長齊就想管大人的事了?等你突破瓶頸,自己上來看吧。”
裴煙:“........”
又是這樣。
三百年了,她多少算個修仙大能,可總覺得凡事蒙在鼓裏,和真實的世界差着一層半透明的殼,只能模模糊糊看個七八分,再要靠近便是霧裏看花,看不分明。
天命眷顧的花醉,實力強大卻名聲不揚的喻央,總是緘默不言的玄淮,好像身邊人人都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都多少知道些大荒奧秘,偏偏她這個篇幅不短的反派兩眼一抹黑,除了跑偏的劇本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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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裴煙心神動搖,竟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血來。
一股極度虛弱的感覺蔓延至四肢百骸,帶來難以抗拒的疲憊。方才一口心血吐出,連帶着引出裴煙數年心魔,讓淵中火焰為止一滞。
長生淵中經年不息的火焰驟然低下去,讓女人也忍不住探身看了一看——只見火焰有節奏的停止又跳躍,像是伴着一個人的一呼一吸,看的女人微微一怔,随後坐回原處。她聲音低低的,說不上是喜悅還是悲傷:”....神谕,神谕。“
“我們本身就是神族,可神族之上還有神谕。”她看了看沒有一絲雲的天色,昏黃天空正悄無聲息的掀起蔚藍一角,挂在天上澄澈空明。“我年少不信神谕,沒想到到了如今的地步,只剩下一片殘魂,也得親眼見證神谕的實現。“
長尾鳥全然不受女人的影響,語氣中頗有些破爛裏撿到寶的欣慰:”尋常凡人修仙,都道龍霜才是天下萬火,今日之後他們就會知道.....“
女人擡起手,将他未說完的話輕輕壓下。
長尾鳥順從的不再言語,只默默注視着長生淵下如有靈智的火光,好似火焰一同燃在他的眼底。 他在心中将憋回去的豪言壯語悄悄補全——
天下另有一火,當它點燃在大荒之上時,遠遠比龍霜熾烈威嚴。那火不僅要燒盡修仙十二家,更要燒盡一切缥缈的預言,直燒到九天之上,燃盡天道!
裴煙對兩人的對話一無所知,她在火中渾渾噩噩的煎熬,實在分不出精力去探聽頭頂上的動靜。 她還不知這是她融盡了長生淵萬火,一時難以掌控的緣故,只以為心火催生心魔,六根不淨,心火熾盛。裴煙緊閉雙眼,不知怎麽,腦海中平白無故的跳出玄淮的臉來。
玄淮着雪青色,偏冷的色調遮不住顏色的華麗,将素日裏不近人情的過分精致沖淡,襯出十分的豔,好似一團主動降落在凡人手中的月光。
這束光很不老實的在腦海中踱步,縱然眼神清涼如雪,裴煙還是覺得眼花缭亂,心尖上有如羽毛在搔,靈力在識海橫沖直撞,忽然一束不受控制的火焰驟然炸裂,裴煙識海受損,猛地吐出一口透明的心頭血!
以血為引,助燃了長生淵的火焰,火勢更高,熏的裴煙昏昏欲睡。她心知此時不能睡着,可困意如潮水席卷而來,女人自淵上的喊聲隐隐約約聽不清楚,反倒起了助眠曲的作用。
“呲啦——”
走了調的曲子在腦海裏刺耳的刮過來,聽起來像指甲刮過黑板。荒腔走板的調子實在難聽,将裴煙的睡意盡數趕走。裴煙定了定神,注意力集中到識海深處:玄淮将心魔笛放在唇邊,蒼白的手指敲打在笛身上,波瀾不驚面無表情,從惑人的唇線邊流出一頓一頓的音節——
“呲啦——呲啦——呲啦——”
見裴煙神色清明的看着他,玄淮停止吹奏,面色如常的看過來:“清醒了?”
裴煙點點頭。
玄淮得了這一句肯定,身形立刻淡淡化去,眼看就要消失。裴煙忙道:”你在哪裏,怎麽能聯系上我?“
玄淮沒有回答,在裴煙靠近前就轉過身去,裴煙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只隐約看到一抹殷紅。
長生淵的火焰第一次平靜下來,火焰随風波動有如海潮。一道奇異的光束招進神墟各地,也照進“神座”之中。
斑斓的光打在玄淮臉上,如同蒼玉。他勾起唇角,帶出細細血流滴落在荊棘從中,一時荊棘瘋長,卻遮不住王座上人的容光。
他看着極不甘心的“臉”,難得挑了挑眉,輕輕道:”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