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神谕
靈流散去後, 保護罩內是一片蔥茏的綠色,除了裁判,尋常觀衆看不清兩人的戰鬥狀況。顏季同努力半響無功而返, 有些心浮氣躁的抿了抿唇。
他之所以請夏清來參戰,自然要有把握讓夏清贏回這一局。夏清素來心高氣傲,冒犯過她的人都會想方設法的除掉,若能手刃重傷她的人, 心氣一順, 也會應承下他的人情。
可花醉的實力超乎了他的預計, 已經半個時辰了, 兩人仍未分出勝負。遲則生變,何況下人前來彙報說邀請花醉時, 百裏時也在。老三掀不起什麽風浪,老二卻是個紮手的刺猬,哪怕礙着身份不會對他怎麽樣, 終究是個隐患。
還是早些解決的好。
想到百裏辛那張目下無塵的臉, 顏季同煩躁更盛,決心卻也愈發堅定:縱然他不能背靠百裏家這棵大樹, 他也要出人頭地,讓百裏家那些瞧不起他的老不死長老們,盡數匍匐在他的腳下。
裴煙拔下一根尾羽, 羽毛自末端燃燒起來, 散發出輕微的異香。她循着鳳凰心法畫出扭曲的符文。
當最後一筆落下, 符咒四周的空氣有如實質, 呯一聲被符咒上的力量波動震碎, 好在符咒是透明的火焰構成,他人看不到。
裴煙反手一掌打在心口, 一滴金色的液體飄飄忽忽浮在空中,被裴煙壓迫着強行融入符咒。
随着精血離體,裴煙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如紙,持握羽毛的手也輕輕顫抖起來。她唯恐一擊不中,在識海的小火苗中,取下一片金色的光點。
繼承了鳳凰一族的心法後,裴煙終于明白玄淮身邊逸散的金點是什麽,那是玄淮神力過于強大,滿溢而洩出的神息。
鑒于裴煙做鳳凰時只愛賴在玄淮的身上,哪裏都不肯去,此時神息充足,倒是巧了。
雖說不知道有什麽用,但有玄淮的神息在,裴煙總覺得多了一重保險。
符咒融入了鳳凰精血和玄淮的神息,如同被碧水洗過,透着剔透的光亮,其上隐隐有血絲流動,竟像個活物一般。
裴煙看準保護罩中央封住的一點,符咒化作火色長箭,向保護罩飛去。
既然天道随意的操縱世間萬物的氣運,處處都是天道的眼睛,那就讓它短暫的變成瞎子——符咒準确的落在保護罩上,觸及保護罩的瞬間,四散開來,形成一道金色的大網,牢牢覆在保護罩之上。
奇異的鐘鳴聲在裴煙識海中響起,是九韶燈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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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女厲聲道:“神器嗡鳴,你已觸及天機。我們最多堅持一刻鐘,時間再長你本就不全的魂魄受損,到時候別說花醉,你自己都難以保全。”
符咒耗盡了裴煙的心力,她乖順的落在場外的樹枝上,收攏了翅膀,周身羽毛暗淡,真像只灰撲撲的烏鴉。
裴煙疲憊的垂着頭道:“能堅持多久是多久,不必硬抗。你也太小看花醉了,她可是我選中的女主——”
有天道眷顧時,花醉是大荒的女主。但這一世,天道不眷顧你,我會為你創造新的機會。
一陣飄渺的耳鳴聲在花醉耳中響起,仿佛有什麽沉重的視線從保護罩上移開,讓花醉肩頭一輕。
她似有所感的望向裴煙所在的方向,只看到一棵普普通通的樹,便又轉過身去,收回獅群,看向夏清。
裴煙蹲在樹上長長的出了口氣:“吓死我了。”
“她的感知屬實敏銳,以你現在的狀态,她根本不可能發現你的行蹤,她是憑借直覺猜的。”
花海女啧啧稱贊,臉色卻是沉肅的:“希望她打架的能力和她的感知一樣出衆,不然你這次可真是得不償失。”
裴煙頗有耐心的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沒有接話。她第一次大張旗鼓的使用神族的力量,正是要試探天道是如何反擊,以及它的底線。
整天像個瞎眼沙袋一樣被天道耍着玩,她也實在是受夠了。還有玄淮......鳳天消失前在她識海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可以相信玄氏的神,祝你好運。”
天知道玄氏只剩下一根獨苗苗就是玄淮,前三世都給女主做了嫁衣裳,要怎麽個相信法?
如果今日是玄淮親至,他會怎麽處理呢?
“次啦——次啦——”
人體沉悶的拖動聲聽的人心裏發寒,夏清雙臂艱難的向後劃動着,只希望能立刻離開這裏。萬年藤受到她的操控,朝面前的人攀爬過去,卻在空氣中被凍結,化作幾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地面是血紅色的,清涼的冰棱甚至能夠映出元素界中模拟的植物,也映出夏清面前尤為可怖的人影。
說是“人影“,是因為夏清已經不怎麽能看清楚花醉的樣子:她的身體幹枯而蒼白,全身的血液從枯木生春的傷口中汩汩流出,一經與地面接觸,便極速凍結成冰,封禁夏清可以提取的木系元素。
“你真是瘋了.....”
這個臨天宗的神經病,她竟然不做任何止血措施,任由帶着靈力的血液肆意流淌,而後借此冰封競技場上的一切,阻止夏清的靈力恢複。
“只是尋常的競技而已,你何必如此搏命?不如你認輸,我們從這裏出去,怎麽樣?”
花醉繼續向前,眉毛都沒動一下。
夏清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補充道:“好吧好吧,平局,算是平局行嗎!停戰,現在別打了好不好,我可是夏家的人,你真的敢讓我出局?”
花醉映着血色冰淩的眼睛終于有了點波動,嗤笑道:“什麽不敢,夏家很了不起麽?”
夏清面有不忿,臉色僵硬半響後還是咽了下去,含糊帶過,明擺着不想和花醉糾纏。
修仙十二家的子弟,出身世家,生來就知道自己必然會走上不同常人的修仙路,即便嘴上不說,也多半自诩為仙。
如他們一般,從小接觸各類高級的法器和靈獸,接受全面的教育和修行的訣竅,一個二個愛惜己身,絕不肯輕易受傷,免得損了天分。
因此要麽死要麽點到即止,沒必要和窮酸修士一樣拼的你死我活,又狼狽又不體面。
夏清以為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沒成想花醉好歹也出身大宗門,卻分毫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搞得自己這樣難看。
她都如此低聲下氣,其他十二家的人見到只怕會驚掉了下巴,花醉還想怎麽樣?
夏清越想越怒,又不願意真的動手兩敗俱傷,只是臉色難看的瞪着花醉,用眼睛去剜她。
花醉揮手帶出一道血刃,不許她再動,嘶啞道:“我可以認輸,但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夏清沒想到要求這麽簡單,強行壓制面色平靜:“說。”
花醉半蹲下身,道:“那一日,是誰讓你來的?”
夏清:“啊?”
花醉一刀刺入夏清肩膀:“你身上有無法祛除的火種,是我朋友留下的。誰讓你來的?”
夏清面目扭曲發出慘叫,條件反射般彎下腰去,臉上卻并無波動,只有瞳孔打着轉。
從十二歲起,夏清就能聽到雲層中的聲音。她查遍了十二家的藏書閣,只有一個荒誕又可信的解釋:她收到的是神谕。
多年來神谕指引夏清修行做事,她是神座下最虔誠的仆人,和其他流着稀薄神族血脈的人不同,她夏清是注定要封神的。
作為神的利劍,她将會為神鏟除一切蝼蟻。
上次她受命潛行,卻被天上散落的火星灼傷,火星十分詭異,沾染上便難以祛除,火焰又克制木系,夏清飽受烈火燒灼之苦。
夏清不清楚花醉是不是在詐她,思索間肩膀上又加諸痛苦,花醉不容許她喘息:“是誰?”
夏清看着花醉不言,忽然明白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花醉和她一樣有超出常人的力量,這不只是因為兩人的天賦遠遠高于同期,更是因為她們受命于同一個神。
神垂憐眷顧,她們的實力便會超乎尋常的發揮;若是神不眷顧,不過是一個出衆的尋常弟子。
原來她不是特殊的。
戰鬥中不該分心,與敵人周旋時更是如此。可夏清忍不住去打量花醉,任由嫉妒的毒蛇在心頭喉間噬咬,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從來都是十二家中最優秀的子弟,她允許百裏辛在她之上,可花醉算什麽東西?
夏清啞着聲音道:“是‘它。’”
花醉疑惑的皺起眉頭:“什麽‘它?’”
時間悄無聲息的走過,在虛空中溜出滴滴答答的鐘擺聲。一刻鐘已過,保護罩上的金色退潮,連一絲金光都沒留下,力量波重重的回彈,裴煙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花海女拿起一早準備好的帕子抛向空中,精準的将鮮血攏在帕子裏,收回懷中:“鳳凰血,可別浪費了。”
裴煙吐的眼皮沉重,連眼神都欠奉一個,直愣愣的往樹下掉。花海女慌忙去接,但見一陣冷風,一道黑衣翩然而至,穩穩的接住了蜷成一團的小鳳凰。
夏清原本被不要命的花醉血呼啦的壓制着,忽然覺得天空潮濕,一道超乎尋常強大的力量從天而降,強行灌輸到她的體內,大風不知從何而起,将她被血液染紅僵硬的大袖吹的獵獵作響。
夏清的骨頭發出不堪忍受的咯咯聲,随之而來的識海中淡漠的聲音,神谕再次出現了:“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