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發

月亮圓了又缺,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第三次的時候,時間終于到了。

不僅是為了等待花醉的身體康複, 蓬萊山作為一個遺世獨立的宗門,頗有獨到的奇妙之處——蓬萊山并非時時都敞開大門,而是随着東海潮汐的變化,一年內僅有幾次特地開門的時間。外人若要進入蓬萊山, 更不能錯過蓬萊山開門的時間。

百裏時嘆道:“蓬萊山的第一位宗主該是多麽了不起的人物, 竟能将潮汐與那麽大的一個宗門結合起來, 歷經千年而不衰。”

裴煙道:“蓬萊老祖确實是經天緯地的人物, 只是要扭轉自然之力還是勉強了些。他只是獨具慧眼,選中了蓬萊山這個島, 蓬萊島天然的受潮汐影響,在東海中若隐若現,并非人力之故。”

喬莺莺滿意的點點頭, 顯然覺得在百裏時這個外人面前與有榮焉, 只不過下一刻就聽她一指百裏時道:“我們都是一個宗門的,胡刀夫人是提前約好, 為什麽他也在?”

玄淮立于小團體之後,解釋道:“我與百裏家主有舊,他将幼弟托付于我, 讓百裏時四處游歷一番。”

既然玄淮發了話, 喬莺莺自然沒什麽說的, 小聲嘟囔道:“面子還真大。”

海風肆意吹拂, 将幾人的衣擺吹的獵獵作響。衆人半懸在空中, 目光所及之處唯有漫至天際的海水與天空相接,幽藍的海面波濤不息, 沖刷着海面上突兀立着的一塊礁石。

昨日剛下過雨,今日天色如同被水洗過,鮮亮的刺眼,花醉看了看太陽的位置道:“還有小半個時辰,大家做好準備。”

太陽照在海面上,迸濺出奇異的七彩光環。裴煙心中情緒激蕩,又被她強制壓下去,她回想着十二家中蓬萊山弟子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咳了咳,雙手老神在在的背在身後,配上一張迷惑人心的小白花臉,乍一眼竟和蓬萊山弟子八分相似。

不是裴煙要混入蓬萊山弟子之中,而是進入蓬萊有個衆人皆知的規矩。入蓬萊者,必得是心思純淨之人,或是心志堅定之人。第一條多是修無情道的蓬萊弟子,一心只修大道三千,從不過問世事,心境無從受染,自然純淨。

而多數進入蓬萊的外人,則需要符合第二條。蓬萊仙島若隐若現,多半也有幻術加成,這點幻術用在篩選入門者上簡直是殺雞焉用牛刀,一測一個準,也保住蓬萊多年太平。

裴煙的思緒像是海上小船飄飄忽忽,四處發散,忽然聽到花醉的聲音:“門開了!”

太陽依舊照在海山,只是光線折射開始不同了,一束光投在海中只冒了個尖的礁石上固定不動,其餘光線開始扭轉,光華流轉間,一扇拱門自礁石上緩緩打開,拱門前海波微漾,一塊塊殘肢漂浮其中,雖然被海水不停沖刷,還是散發着強烈的異味。

喬莺莺道:“這果真是蓬萊仙島?”

喻央摸了摸她的頭,和玄淮交換眼神,對衆人道:“我先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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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山門一次只能進一人,喻央輕巧的飛過海面,閃身進入拱門,消失不見。玄淮和喻央似乎有獨特的聯系方法,表示喻央很安全,衆人于是挨個的跳過。

最後只剩下裴煙和玄淮。

玄淮留在最後鎮場,裴煙深吸一口氣,縱身起跳——“撕拉!”

海中徑直躍出一只黑漆漆的,周身長滿不知名植物的魔獸,它一直潛伏在水底深處,鬼知道它如此龐大的身軀是怎樣一瞬間暴起,鋒利的滿嘴尖牙一口咬住了裴煙的裙擺!

裴煙一刀斬斷裙擺,想要加速沖進拱門。原本陽光大盛的天空卻忽然烏雲密布,一朵黑雲有意無意的擋住光線,遮住了拱門,“門”消失了。

礁石太小只能起到錨點的作用,不可落腳。雖然門暫時關閉,但空中隐形的通道尚在,依舊只能通過一人。裴煙站在半空不上不下,看着海面上張着血盆大口的黑魚,暗自慶幸它不會飛.......!

裴煙心中想法還未落地,海上黑魚的魚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變大,背上有如生了一對帶有膜的翅膀,劃動水面飛了起來!

裴煙:“.......”

天道,我知道你針對我,但是做事情要講究邏輯,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腦子和眼睛?《妖典》和《魔族大全》上,有哪一種魔獸長成這個樣,還有翅膀?

縱然內心有千萬槽點,裴煙腳下不停運刀如風,一時看不見長刀輪廓,但見寒風蕭蕭,刀光如潮,花海女與長刀合為一體,徑直沖了出去!

黑魚被斬為數段,染紅了一小片海面,先前在拱門外看到的魔族屍體為何出現也有了答案。想來是蓬萊弟子斬殺後抛出蓬萊島,以至于引來衆多黑魚。

花海女一擊得手,卻并未收刀入鞘,持續環視四周:”一條大魚不足為懼,我怕的是它們開了靈智,有了籌謀。“她想起近距離接觸黑魚時大魚血紅的眼睛,心知這些大魚是一幫死士。

戰場上有一種這樣的士兵,他們的能力未必是最強的,膽氣未必最足的,但是這些兵卻有一種視性命如泥塵的混不吝氣質,不管是別人的命還是自己的命,他們都不放在眼裏。而這樣的人做前鋒,會極大挫傷敵人的銳氣。

她竟然在一條魚身上看到了這種精神,花海女握緊了刀柄。茫茫海上,前後無依,只有手中的武器最可靠。

天空中黑雲滾滾,全然沒有淡去的意思。太陽光線一刻鐘不出,裴煙就還要等上一刻鐘。她心知多半是天道作祟,但萬物有定數,潮汐遲早要再次到來,天道也不能阻礙,她只要撐過一刻鐘,一刻鐘就好了。

腦海中響起驚雷,花海女厲聲道:“來了!”

幽藍的海面上浮起條條深黑的脊背,它們的背鳍高高豎起,如同挂滿風的小船,帶着一支軍隊的氣勢,向裴煙猛沖過來。海上光線極黯淡,在模糊不清的視物裏,天上黑雲和海中黑雲的相互映襯中,裴煙暴起揮刀,揮出大捧鮮血。

黑魚看起來聲勢浩大,實則不堪一擊,像是沒有近乎完全的産物。加上之前的魔族屍體。裴煙揣測也許黑魚受到魔血污染而變異,但身體尚未進化完成,是以外強中幹。

但黑魚勝在數量衆多,争先恐後的奔赴向前,令裴煙想起被螞蟻咬齧而死的大象。花海女現出真身,英氣的臉上濺滿腥臭的魚血,複又被奔騰的海水沖刷掉,她的臉在血色中堅硬如鐵。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天道在和她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她作為老鼠,要在規定的時間內保住性命。但游戲的時間正是掌握在貓的手中,任由它想停就停,想開始就開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花海女護持在裴煙左右,裴煙得以抽出手來,從懷中掏出一把符咒,拔下頭上骨簪在每張符咒上依次劃過,帶出微弱卻颠撲不滅的火焰抛向空中:“去。”

符咒落在水上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海波貼到每條魚的身上,任由它們怎麽也甩不脫,很快在魚背處灼燒出森森白骨。裴煙卻沒有喜色,依舊面色凝重在踴躍的魚群中找着什麽,直到最後一片符咒幽幽沉入水底,水中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裴煙的目光立時移了過去。

一條體型中等的黑魚緩緩浮出水面,背上的符咒殘破不堪,已經不再燃燒。它的眼睛不同于其他黑魚的紅色,和裴煙冷冷的對視,眼底有清晰的殺意。

裴煙聳了聳肩,手中骨簪迎風漲到龍頭拐杖的大小,從礁石上跳起,雙手緊握骨簪向黑魚背脊與頭的交接處狠狠紮下!

這一下有如刺入鋼鐵,裴煙虎口震得發痛,雙膝跪在魚背上,沒有什麽花哨的戰技和法術,只是單純的身體壓上,用體重将骨簪寸寸壓下。黑魚的尾巴死命的擺動,尾巴上的尖刺劃破裴煙的小腿,滴滴鮮血落入海中,很快燃燒為一片豔色的花朵。

成群結隊的黑魚避開花海女,紛紛前往此處圍攻裴煙,來保護它們的首領。饒是裴煙燃起火焰保護圈,不停沖刷的海水減弱了火焰的防禦,偶爾會暴露在黑魚的利齒和尖刺之下,很快有些血肉模糊。

常言道打群架的時候你一定會被揍的很不體面,但只要咬住首領不放,你就不算輸。

裴煙握緊骨簪直到快要失去知覺,手下的黑魚的掙動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死亡已經籠罩了它。花海女站在礁石上目光如電,在黑魚不堪重負難以浮在水面上,正要帶着裴煙一同沉入水下時,她鎖定黑魚的身體,一刀斬下首領的頭!

雲層中發出了沉重的,難掩的嘆息。

嘆息落下後,雲層絲絲縷縷,不太甘願的散開,再次露出熾烈的太陽。潮汐再至,帶走了水面上漂浮的黑魚屍體,寬廣的大海吞噬了一切激烈的厮殺,水面風平浪靜,十分美好。

裴煙嫌棄的看了看自己滿身的魚血,使了個淨水術,朝礁石上的拱門走去。在她一只腳踏進拱門的瞬間,一種如芒在背的危險逼近她的心口,裴煙下意識的暴退數步,低頭一看,已被削下一大片衣角!

拱門本是透明的顏色,現在則轉化為不詳的血紅,且漸漸合攏。裴煙方才戰鬥中失血略多,現下只覺寒氣從腳下升起,背後冰涼,反應有些遲緩。

待拱門正要完全合上之時,裴煙腰間攬過一條手臂,玄淮一掌推出,重新轟開了拱門!

他一掌抵在裴煙後心,緩緩輸送神力溫養裴煙的身體,一手攬裴煙在懷,踏進拱門:“我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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