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離去的黃莺

第88章 離去的黃莺

喬莺莺的狀态還算穩定, 以前也受過差不多的傷勢,因此花醉沒有太放在心上,間或和危則交流幾句, 一刻鐘後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勁。喬莺莺醒過來了,可雙眼亮的驚人,這不是一個受傷的人該有狀态,倒像是....回光返照。

花醉幾次深呼吸壓下喉頭作梗的感覺, 手卻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怎麽也摸不準喬莺莺的氣息。危則接過一探, 看了看花醉的臉色, 小心翼翼道:“外傷不要緊,但雷電重傷了她的神魂......她....“他觑着花醉難看的臉色, 把話咽了回去,随後被閃現過來的裴煙一把掀開。

喬莺莺的臉通紅,竟然有點紅潤的意思, 只是呼吸時像是破舊的風箱在拉動, 帶出不規律的雜音和嘴角的血沫。她看着裴煙走近激動起來想要說話,急促的呼吸艱難的帶動塌下一片的胸口, 胸骨完全斷了。

不用再探,裴煙也看出了喬莺莺現在的狀況。天道降下的雷是為了阻止喻央煉化功德簿,用的是足以殺死神族的力量, 喬莺莺縱然天資奇高, 也只是神族殘存的血裔而已, 怎麽受得住神級的天雷。若不是百裏約突然出現擋住了最強的沖擊, 喬莺莺甚至活不到現在。

她想要把喬莺莺摟在懷裏, 又怕碰到哪一處加深她的傷勢,喬莺莺嶙峋的骨頭落在她眼裏, 真真切切硌到了裴煙,每一片突出的森白骨茬都像紮在裴煙的心口,讓她的呼吸都很疼痛,痛的想要死了。

她跪在地上,喬莺莺眼睛彎了彎,艱難的把頭挪向裴煙,眼睛睜得很大,平時飛揚的俏麗眼尾此刻垂落下來,像只淋了雨躲在樹葉下的黃莺。她清清嗓子,聲音像刀刮利器一般嘶啞難聽:“搞定....沒?”

裴煙的背彎成一張緊繃的弓,把喬莺莺摟在懷裏:“搞定了,搞定了。”她下意識的喃喃道:“你不要怕,我會治好你的,我可以治好你的,就算我不可以,玄淮一定可以的,你不要怕。”聲音低啞含混,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喬莺莺竭力擡頭,裴煙的眼淚落在她臉上,又從她臉頰上滾下,倒像是喬莺莺自己的淚痕:“別....廢...廢話...我要...死啦。見着....你....,我就放....心了。“她縮在裴煙懷裏往她身後看:”喻....呢?“

裴煙一時梗住沒回答,抹了把臉想要說話,喬莺莺有些散開的瞳孔露出了然的神情,還有幾分笑意:“你...有...本事,喻央...都...沒了,你還...好....好...的。”

她想要做個拍肩膀的動作,但實在擡不起胳膊也就作罷,又看了看花醉和裴煙,勉強打了個呼哨,海東青沉默的落在裴煙的肩膀上。喬莺莺盡力扯着嘴角,但聲音太低,要裴煙湊上去才能聽到:”我的小鳥...送....送給...你。“

話音剛落,海東青身上喬莺莺的氣息驟然消去,如同水波漣漪,像是大雨後的天空被水洗過,什麽都沒留下。她來去如風,連離開也是這樣突然,和無數次清晨,她倒挂在裴煙的窗前吓她一跳的時候一模一樣。

在武癡花醉的觀念中,要麽是修煉,要麽在修煉的路上,和她一起說屁話廢話垃圾話的只有喬莺莺。朋友這兩個字太輕了,遠不能概括她的好,可她就這樣死了,死的突然又不夠壯烈,就這樣突兀的消失在裴煙的生命之中。

玄淮說即使是十成勝算的戰争也會死人,她知道,玄淮說會死很多珍貴的朋友,她也知道,裴煙心說我知道個屁,她做好要失去很多東西的準備了,她也準備好犧牲自己,但真正的失去比被揍的疼痛真切多了。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花醉擔心的撐住她,被裴煙一手揮開。她最後一次揮刀已經讓禁锢玄淮的領域搖搖欲墜,加上天道的雷擊,喻央的領域徹底破碎,功德簿和無量鼎同時落地。喻央不知陪伴了玄淮多少年,作為最後一個神,在漫長而孤寂的歲月中只有喻央可以對話,想必玄淮的悲傷一點也不比她少。

裴煙的手抖得厲害,天道是一種規則,只是随着實力的增強,它開始有了自主意識,實際上還是一團混沌。固定不了天道的形狀,她怎樣才能重創天道,怎樣才能給喬莺莺報仇?

她的心髒好像被人用力攥成一團,酸的說不出話來,用力的喘了幾口氣後越走越快,開始奔跑,沉重的腳步飛揚起來,天空被雷電映照的明亮,若隐若現的群星閃耀在其中。裴煙奔跑起來打了個呼哨,聲音輕飄飄的,可群星如同受到火焰的指引紛紛墜落,在雲中黑影上炸裂!

黑影冷哼一聲,雲層處墜落的火星在空中化為敏捷的雷光,紛紛揚揚如一場絢麗的大雨,只是每一顆雨滴都帶着強烈的腐蝕性和令人麻痹的電流。裴煙雙手捏決,一道透明的防護罩自頭頂如水般滑下,流暢的卸去雨滴的力量,流水和電流撞擊,泛出紫金的顏色。

炸裂的瞬間崩出細小的火花落在雲上,消無聲息的沒進了雲層,數百枚火星隐匿在雲裏。天色漸漸明亮,混着太陽的霞光。

裴煙一手對着霞光旋轉收束,像是将陽光盡數攏起,随後一臂指天,天邊的紅雲似火蔓延滾滾而來,在接觸到雲上火星的剎那爆燃出大火,朝雲上的黑影燒去。火燒雲沒過黑影化作一片觸碰不及的黑霧,待火焰燒盡後毫發無傷。只有火焰燒過的餘韻尚存,将雲層染出深淺不一的紅。

雲層中的黑影逐漸凝練,形成一個完整的人形。裴煙修煉的時候天道也突飛猛進,在浣花秘境中,他需要附着在岑正卿這個凡人身上才能露出一只眼睛,現在已然現出人形,可以不受束縛的行走在天地間。若是此時不除,大荒就為天道全盤執掌,再也不能翻身了。

黑影的五官模糊不清,但裴煙看出他分明在笑:“如何?即使你覺醒為神又如何?該死的還是要死,你的招式對我不堪一擊,連神族都被我覆滅,何況你只是神族一只幼年期的鳳凰?可笑玄淮還妄想以三世之功将我擊敗,他太盲目的相信你了!“

見裴煙不動如山,像是絲毫沒受到影響,黑影再次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風神的後裔不過如此,還是本家的嫡系,就被我這麽輕易的捏碎了。”他兩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流沙從他指尖流下,不屑的眼神刺痛了裴煙:”就這麽捏碎的,比沙子還不如的東西。“

他邊說邊觀察裴煙的神色,裴煙強制壓抑着沉重的喘息,雙手背在身後,也不知是否恨的絞碎了雙手,冷汗涔涔從她額上流下,甚至打濕了她的額發。她的嘴唇毫無血色,似乎是被打擊的信心盡失。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貴為天道,比神族更為尊貴,攻心即可,何必一定要動手呢。面前這個預言中的将會摧毀他的神域之光,玄淮全心全意輔佐的鳳凰神,現在照樣渾身發抖,什麽都做不了呢。????他頗為自賞的點點頭,滿意的欣賞自己即将到來的又一次勝利。腳下忽然有些發燙,黑影覺得有些奇怪,自顧自說了半響忽然停住,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裴煙:“你怎麽不說話?你在幹什麽?”

見裴煙不回答,他厲聲喝道:“你在幹什麽!”黑影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裴煙并非被他的話語擾動心神,而是在醞釀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法式。她竟敢藐視天道!

黑影心念一動,巨大的雷電彙成手指的形狀,所過之處的空間都帶上了噼啪的雷電,生機盡毀,極速朝裴煙而去——化生指出,萬物寂滅。萬物有序,依次降生死亡,生生不息,而天道正是規則的執行者。化生指是天降三罰之一,被鎖定者生機全無,重入輪回!

裴煙看着逼近面前的巨大虛影,雙眸深處寒意深深,跳動着兩點金色的火焰,臨天宗南山的十二道石臺再現眼前。她的雙手印結成玄奧的手印,骨簪在雙手形成的能量場之間徐徐轉動,帶着熾烈的火氣,骨簪無限放大,落在黑影的正下方,眼中泛起奇異而興奮的色彩。

“此招名為赤火陣,我覺醒封神時所領悟,我還未曾用過,今日就以你祭!”

随着裴煙冷冷的聲音落下,方才隐匿在雲中的星子爆開一張張細小的網結,泛紅的雲層中充盈的火元素一觸即燃,星子之間又借此相互連接,剎那間在雲上張開了一張火焰大網。

黑影笑道:“我的招式已到,你的陣法卻尚未成型,你已經輸了。”

化生指越來越近,帶起的火風甚至吹起了裴煙的額發,裴煙雙眼一眨不眨,眼睜睜的看着化生指與自己相撞!

“嗡——!”

意料之中的爆裂聲響并沒有發生,一聲悠揚的鐘聲響徹天際,巨大的古鐘和鳳凰虛影融合在一起,牢牢裹住了裴煙。

化生指落下的時候,花醉持刀沖了上去,被危則攔腰強行攬住,直到現在才找到呼吸,如釋重負道:“是失傳了的天凰鐘!”危則看着天際古老神秘的銅鐘眼神複雜,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讨厭的女人确實有點真本事。

黑影悚然一驚。天凰鐘是鳳凰本體與神器九韶燈融合後的招式,只要施術者血統純正實力不弱,在天下也是無堅不摧的,自鳳凰滅族以後就失傳于大荒。沒想到裴煙不僅掌握了天凰鐘,甚至在他說話的短短一刻鐘內醞釀了兩個神級法術,她的實力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鳳凰一族一如既往的礙眼,不能再拖了,這只鳳凰今天必須死!

黑影想要拉開距離,腳下卻不能動了,火焰大網死死鎖住了他的行蹤,每一絲黑霧都被一片火星固定,他竟然掙脫不得。

裴煙冷冷一笑:“輪到我了。”

她厲聲喝道:“我以鳳凰神之名執掌天下萬火,聽我號令!”

火焰依次自骨簪燃起,将黑影身上附着的黑霧灼傷消散,他所在的空間被裴煙以透明的壁障固定,只能徒勞的沖撞,卻不能離開裴煙圈定的空間。裴煙看也不看:“最後一火,鳳凰火,歸位!”

巨大的鳳凰虛影自天際俯沖降落,帶着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沖向黑影。赤火陣下龍霜封鎖,赤火陣上方鳳凰火落下,兩種稱霸大荒的火焰合二為一,龐大火元素能量形成高溫真空,壽州城的樹木和蟲霧憑空爆燃,一掃而空。

金色與紅色交織的火球徐徐轉動,維持着危險的平衡。裴煙輕輕打了個響指,嘴唇微動:“爆!”

熾烈的白光席卷了一方天地,在視線過曝之前,裴煙似乎看見困在陣中的黑影微微一笑。她沒能繼續想下去,山崩地裂的爆炸聲響徹雲霄,有如驚雷乍起,連綿不斷,磅礴的勁風破壞了壽州城的一切,幾米寬的裂縫從地面蔓延,四面八方的空氣被抽空成巨大的龍卷,摧枯拉朽的毀掉了地面上的一切,将整座壽州城化作平地。

待風平浪靜之後,裴煙睜開眼睛。她用長刀撐起身體四處查看,天空和地面都空蕩蕩的,清朗到一絲雲朵也無,看起來格外明媚。

難道天道就這樣被幹掉了麽?

太輕松、太簡單了,甚至不如她從前受到的層層阻撓。裴煙心中的不安越發放大,聯想起爆炸前黑影嘴角的笑容,她的心咚咚的跳個不停。裴煙頭重腳輕的站在原地呆怔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嘗到嘴裏的鹹味。

她用力過度遭到反噬,血順着她的嘴角、手臂和額頭流下來,黏嗒嗒的粘在身上,黏膩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用力甩了甩手,撞到身後來人,玄淮安撫的拍了拍她,為她的雙眼蒙上一層布:“是我。”

裴煙被玄淮抱起來慢慢往前走,她的眼睛被爆炸閃出的白光短暫的灼傷了,只能看到迷離的光線,看不清玄淮的臉,嗅覺和觸覺開始變的格外敏銳。

她聞到濃濃的血腥味,玄淮身上有大片的潮濕,摸上去有點溫暖。裴煙開始以為是自己的血,緩慢恢複了些體力後腦子開始運轉,才察覺有些不對。她一個人何來那麽多血?何況她并未被自己的爆炸所傷,只是被自己震傷了,也沒有大的傷口,流不出那麽多血。????血是玄淮的。

裴煙發木的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像是一記驚雷劈下,把混沌的她劈醒了:“你受傷了!”

玄淮坦然道:“嗯。”

他手上用了力,阻止裴煙從他身上下來:“別動。你受着傷又看不見,我抱着你走。”

裴煙掙紮着要下地:“我又沒有傷着腿,你牽着我的手,我跟着你走,不用你抱着。”

玄淮悶哼了一聲,帶着隐忍的痛楚輕笑道:“不過幾步路而已,你若是再動會加重我的傷勢,還是乖乖的,好不好?”

裴煙怕碰到玄淮的傷口不敢再動,心中的不安卻越發擴大了,一時間她的心跳分外鮮明,空洞的咚咚響。玄淮沒有騙她,很快到達了一處地方将裴煙放下,自己也靠在旁邊坐下,把裴煙攏在自己的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着。

他的懷裏有血與火的硝煙味道,還有被厚重血腥味遮住的,淡淡的冷香。待裴煙的狀态恢複的差不多,玄淮五指梳理過裴煙的長發,語氣溫柔又認真:“我有話跟你說,你認真聽好。”

空洞的風聲嗚嗚的響,在爆炸後持續不斷的耳鳴聲中,裴煙聽見玄淮說:“對不起,我可能要暫時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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