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結局上
第89章 大結局 上
裴煙警覺起來:“離開?“
她第一時間真的以為玄淮是要離開, 待玄淮低沉的笑了笑,胸膛微微震動,她才明白玄淮“離開”的意思。
玄淮緊緊的抱着她, 輕吻她的額頭,像一對難分難舍的交頸鴛鴦,語氣溫柔又殘忍:“鳳天前輩應該告訴過你,我是玄氏的最後一位神, 但她應該沒說過天地同壽是什麽意思。“
“我和天道的壽命是相連的, 我是最出衆的神, 也是神族的叛徒, 因為我生來就成為天道的一部分,與天道同生共榮。只要天道尚在我就不會隕落, 而相應的,只要我在,天道總是一息尚存, 這也是為什麽諸神隕落而我還活着的原因。”
他說:“方才你沒有真的殺死天道, 因為我還活着。”
裴煙呆呆的,她覺得自己方才放的大招真是太大了, 以至于內傷相當之嚴重,現在都開始幻聽了。
“不可能的,誰都可能會離開我, 但玄淮是不會的, ”裴煙想。
裴煙和喬莺莺花醉三人的情誼雖然深厚, 但她們兩人的能力尚有欠缺, 需要她費心保護, 喬莺莺的死讓她自責,是她實力不夠不能保住想保護的人, 可玄淮不同,他更強大,更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不會突然的消失,不會離開。
如果玄淮也死了,她又能怪誰,難道真的是詭谲的,冥冥之中不可觸摸的,被稱作命運的東西嗎?
喬莺莺沒了她心如刀割,但覺得自己還可以撐下去,一是天道之仇未報,二是她還有玄淮和花醉。她在封神的道路上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跌跌撞撞,可還是走下去了,之後回想起來,除了她自己的意志之外,每一步背後都有玄淮的影子。
現在她知曉了玄淮隐秘的付出,也和玄淮互相表明了心意,俗話叫做馬上就要進入話本子的大團圓階段,現在男主角突然含情脈脈情真意切的說:“不好意思,我要死了。”
巨大的落差感籠罩了裴煙,她心跳如擂鼓,努力深深的吸氣,想要讓自己振作起來,但希望之後的失望越發鮮明如刀,刀刀正中紅心,把她割的體無完膚。
玄淮靠近了些,她的臉頰感受到玄淮溫熱的氣息,玄淮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心疼的輕聲道:“喻央說,善意的欺騙可以讓離別更容易,起碼他看不到喬莺莺難過的臉,可以咬牙走下去。為了堅持自己要完成的事,他寧願不開始注定遺憾的愛,但我不覺得。”
裴煙看不見玄淮的臉,卻覺得他的語氣很輕快:“我從遇見你開始就很愉快。”
“每天晚上我都想明天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會多麽開心,我控制不住的每一天都更愛你,也不能像喻央一樣裝作不喜歡,不能忍受不和你說話,不看着你笑。神族已經覆滅,縱然曾經萬千光輝,都和我沒有什麽關系,我常常覺得自己只是在荒原上流浪,被大荒抛棄,是神族的棄子。“
他側頭親了親裴煙的手指:“可是我發現大荒裏還有你,不是別人,偏偏就是你。就像沙漠裏的水遇見了另一捧水,即使遠遠的看着你,我也不再覺得孤單,因此我絕不容許天道傷害你,我也不會給自己傷害你的能力,你生來是鳳凰,長大也應該是大荒的主宰,這樣我才能放心,而你也做得到。”
晴朗無雲的天空彙聚了烏雲,雷聲和閃電次第出現,一次比一次更強烈,光線的昏暗将玄淮的臉映出明暗不同的陰影,映在他挺直的鼻梁和鮮紅的薄唇上。
玄淮的臉濕漉漉的,冷汗和血水一起流下來,把他隽美逼人的臉弄的一團糟,玄淮尊神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卻也從未如此生動而熱烈。
但他笑容明亮,專心致志的看着裴煙,漂亮的眼睛裏是裴煙的倒影,唇齒間似乎都帶着甜味的笑意。他捧住裴煙的臉,拇指揩掉她滿臉的眼淚,親親她的眼睛:“好不好,我知道你做得到。”
裴煙機械的流眼淚,強迫自己把玄淮說的話刻進神識裏,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他說:“我會把我的力量交給你,我死後天道會陷入極度的虛弱,那時是進攻的最好時機。我之前說七成勝算不夠,但只要我死,加上你繼承我的力量,勝算就是百分之百,你會成為大荒新的主人。“
一聲驚雷閃過,花醉狠狠的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深深的坑洞,內髒重傷讓她不可自抑的噴出一口血。
花醉緩了一下翻身爬起,随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跑近道:“我和危則百裏會給盡量給你們争取時間,但不要太久,”花醉咬牙切齒,不甘心道:“我打不過他。”
玄淮攬緊裴煙的腰和肩膀,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壓迫到裴煙不能呼吸,她猶嫌不足,只覺得這束溫暖很快就要消失,她怎麽都抓不到。裴煙急速運轉起青光石吸收四周的能量,想要盡快恢複視力和體力,否則她甚至看不清玄淮,又怎麽阻止他。
鳳凰火在經脈內粗暴的燃燒,将所有流血的傷口血管燒斷止血,疼痛讓裴煙冷汗直流,意識也愈發清醒。等裴煙的狀态終于穩定,玄淮卻沒給她留下喘息的時間,一掌擊在她的胸口,硬生生将一束光團送進裴煙的經脈。
每個修士的體質不同,即使是同系修士,也免不了神力入體的排異反應。可光團入體好似泥牛入海,瞬間融入了裴煙的經脈,讓她來不及阻止。光團不可能是從裴煙體內取出的,這只能是玄淮強行改造了自己的體質,讓神力與裴煙極度貼合才能做到。
浩浩湯湯的神力在裴煙經脈中洶湧的奔騰沖撞,玄淮的神力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一個人怎麽能吸收一片海?????神力源源不斷的湧入身體,裴煙的每一條經脈都傳來撕裂的痛感,像是随時都要爆體而亡,疼痛讓裴煙的臉色扭曲,細小的爆裂聲從她身體裏傳出,帶出陣陣血霧。玄淮的神力實在太過強大,人族的身體終究難以承受。
人族?
在難以忍受的痛苦之中,裴煙的神識忽然捕捉到一絲清明,鳳凰文的心法在識海中出現,她艱難的靠在玄淮身上作為支撐,顫抖的雙手迅速結印,印記落成傳出一道凄厲的鳳鳴,一雙巨大的鳳凰翅膀從裴煙背後展開!
她的雙手化爪深深陷進地面,銀色的神力順着翅膀的脈絡急速流竄,本就絢麗而巨大的翅膀再次延伸,鋼針般堅硬的羽毛逐一合攏,發出金鐵交鳴的清脆聲響。羽翼輕輕扇動帶起低沉的音爆聲,裴煙以翅膀小心的裹住玄淮,為他抵擋地面上掀起的火焰與狂風。
一道火焰印記在裴煙額頭上閃動,森白與金色交織,每次閃動都激起空氣中火元素的震顫。
強大的神族可以操控所有元素,但總有最擅長的方向。從玄氏的神器是無量鼎就能看出,玄氏神貼近金元素和水元素,每個都與裴煙的屬性相克,裴煙不去想在改善體質漫長的時間裏,玄淮會有多痛,她只是專心将鳳凰火運轉到極致,想要堵住玄淮胸口的致命傷。
玄淮勉力靠在牆上,沒有阻止裴煙徒勞的努力。她總要有一個發洩口,要是連努力的機會都不給她,裴煙受到的精神壓力何止萬千。
玄淮的身體壞到如此地步,裴煙反而陷入了極度的冷靜,所用的手法高效而快速,但終究于事無補。她跪在地上,幾乎是嘶吼了:“你怎麽這樣對我,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裴煙不能阻止玄淮神力的燃燒,但仍不放棄用鳳凰火填補他神力的缺口,她抿了抿唇,眼淚順着動作流下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流這麽多眼淚:“你不能這樣,喬莺莺已經死了,我什麽也沒有了,玄淮,我連你也沒有了,我不讓你死....”
她伏在玄淮的肩膀上,牽動間有如火焰般滾燙,五指落在玄淮身後的牆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玄淮手指蹭過她的臉頰,好像被她的淚水燙傷了,修長冰冷的手指一顫。他的五指輕柔的拂過裴煙的長發,眼裏滿是歉意:“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很抱歉。我不該在這樣的時候離開你,我不該讓你一個人的,我知道你現在需要我。”
他想了想,溫柔的擦去裴煙的眼淚:”不要哭了,如果有下輩子....“
“沒有下輩子了!”
裴煙怒吼出聲,她覺得眼淚把她的臉都凍僵了,她痛恨這麽丢臉的自己,眼淚讓她顯得過分脆弱,可漫天的悲傷降下,要将她淹沒,她卻無能為力:“神是神力構成的能量體,沒有神力就會立刻消失,神何來前世今生!”
玄淮頓住,無奈的彎了彎嘴角,看着伏在他懷裏痛哭的裴煙,長發委地,何處不可憐。他曾經以為看不到裴煙執掌大荒會心有遺憾,可真正到了這一天,他卻只想到裴煙哭的心痛,一心想要接住她的眼淚,讓她開心的笑起來。
想來愛她的日子年深日久,少年時從來不屑許諾的空頭支票,現在倒是信手拈來,只是心疼不已,不想看她再哭了,就想也不想的說出了從前嗤之以鼻的謊話。
玄淮低頭親吻他的神,無聲的笑了笑。
他的身形逐漸虛化,神魂化作星點圍在裴煙身邊,久久不去。裴煙維持着方才的姿勢窩在角落,火焰從她腳下燃起,遍布周圍每一寸土地,鳳凰神的憤怒有如天罰,要燒遍背叛神的一切,直燃到九天之上,燒盡不公的天道!
“嘭!”
身體被擊中的沉悶聲音自空中響起,裴煙轉身一躍接住,再落地時懷中抱着花醉,危則重重的摔在她身邊的地上,立刻爬起去看花醉的傷。花醉英氣的眉頭痛的皺起,眼睛卻亮的驚人:”快,天道突然變得非常虛弱,正是進攻的好時機,我們給你掩護!“
雷聲滾滾,裴煙輕輕把花醉放在地上,一字一句張口。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在雷聲中分外清晰,帶着青銅的質感,是一道筆直寫進神識中的命令。
她垂下的手微微擡起:“火來!”
地面轟隆隆的裂開一道深淵,巨大的深淵之中,赤紅的岩漿柱應聲而出,化作天際巨浪,和雷電狠狠的對撞!
天地為之顫抖,帶着電流的岩漿從天空傾瀉如同暴雨,籠罩了大荒的中心。鮮紅的火燒雲鋪滿天空,所到之處植物盡皆化為灰燼,空氣中彌漫着可怕的高溫。火幕下數以萬計的人們擡頭望着天空,驚疑不定的猜測未知的未來。
十二家中出色的子弟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處,圍觀這場大荒巅峰的戰鬥。自神族隕落以來天道獨大,靈力越來越稀薄,除了十二家神族血裔還靠着老本修行以外,大荒幾乎進入了修仙的末法時代,但還從未有人敢于反抗天道。
天道是世界的法則,誰敢違背世界運行的命令?不論是哪位修為登天的修士将天道拉下馬,都将為大荒帶來生機。
喬承被繃帶包的嚴嚴實實,下令侍衛們将他推到空地前方。與雷電對峙的修士有華麗而盛大的翅膀,雷電大作将她的臉映照出來,喬承伸長脖子看了又看,對身旁人道:“我覺得這個人我有點面熟。”
身邊的弟子嗤之以鼻:“你以為這是什麽人?這必然是千年萬年的老妖怪,否則怎麽可能有這樣強大的力量?人家不知道在洞府裏閉關了幾百年,你怎麽可能認識?誰不想認識這樣的大能,只怕是你在夢裏認識的吧。”
喬承卻沒惱,驚疑不定的又看了看:“不僅面熟,似乎還是個女人。”
話音剛落,身旁的弟子嗤笑起來。他素日就看不上喬承自诩家主嫡子,藐視女修的狗德行,現在說話也不留情:“你怕不是真的在做夢?往日裏連親姐都瞧不上,現在倒把挑戰天道的大能看做女子,你莫不是前日被女人揍傻了,現在終于知道女修也厲害了?“
前些日子揍他的女人?電光火石間雷聲大作,閃電照亮了天空上女人的臉,喬承駭然倒退,連人帶椅翻倒在地:他想起來了,天空上的女人的确是個熟人,正是前日暴揍他一頓,最後猶不解氣,連偏廳都打塌了的那個女人。
他總是瞧不起女人,瞧不起她們哭哭啼啼,手軟腳軟的樣子,意志堅定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被人壓着打。父親和長姐告誡他多次他總是不信,這次終于踢到了一塊天下第一的鐵板。得罪了這樣的強者,他真的要完蛋了,家族也保不了他。
侍衛們七手八腳的扶起喬承,卻沒等到習以為常的責罵。喬承臉上青白交錯,僵硬的咽下口中苦澀的味道,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不看了,回房吧。”極度的恐懼和後悔湧上心頭,喬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鳳凰真身.....“
天道立在雲端之上,黑影劇烈的晃動着,顯示他的心情并不平靜。他忍了又忍,終于按捺不住道:“怎麽可能,長生淵已經毀了,你根本不可能涅盤!”
明明是五官模糊的黑影,可天道猙獰的臉色還是無法遮掩。他的聲音化作隆隆雷聲,在雲端雷霆般響起。起先,神族和他勢均力敵,他想盡辦法滅掉神族,從此世間再也無人能與它抗衡,可就在他即将成功的關鍵時刻,突然冒出一個和他勢均力敵的人來。
就算有人能略分他的光輝,也只應該是屬于他力量的一部分,接受過神族正統傳承,神族第一大族玄氏出身的玄淮,而不是面前剛剛二次涅盤成功的鳳凰。
從混沌始,以鴻蒙終,他一步步費盡心機走到今天,其中費了多少心血都不足以為外人道。
直到三日前他還有辦法徹底殺死裴煙,一年前裴煙還只是它看不上的蝼蟻,可現在竟然與自己并肩,極度的不平衡簡直要沖垮天道的理智,怒火直直的上升,幾乎要從眼睛裏噴出來。
裴煙嫣然一笑,眼瞳中兩點火焰随笑意湧動,帶着撲面而來的殺機。
“你身上有玄淮和神器的氣息。”天道陰沉的打量過裴煙,森然道。
确實,玄淮除了将自己的力量傳給她之外,無量鼎和功德簿也在她手中。神族的所有傳承俱在她手,裴煙神完氣足,即使是神族仍在,裝備也不過如此了。
裴煙随意點點頭。
“他竟然真的為你獻祭!”大戰已不可避免,天道久居高位,不知道多久沒有人忤逆自己,一時間怒不可遏,氣急敗壞。
裴煙懶得聽他廢話,目光掃過重傷的花醉和百裏,手中柔和的白光降下,旋即治愈了三人的傷口。裴煙輕輕道:“大家都先休息一會,免得波及。”
她的聲音平淡又溫和,和往日相比甚至有些柔弱,但聲音中的威壓卻極其強烈,簡直讓人控制不住想要跪伏下去。花醉自知幫不上忙,略一點頭便消失在原地。
天道還在說着什麽,裴煙一言不發,一拳打出!
天道亦一拳轟出,雷光與火焰對撞帶起強大的勁風,天空也因此而崩塌,無數山峰被生生震為齑粉。天道與裴煙在虛空上倒退數步,兩人身旁的空間不能承受而爆裂,閃出狂暴的空間風暴。
裴煙一步未停便再次暴射而出,招式并不花哨,而是單純力量的對撞。風雲震顫,天空不斷崩潰又不斷修補,雷霆和火焰不斷的灑下來,令人避之不及。花醉三人站在裴煙設置的防護罩裏,面色蒼白的看着遙遠的天空。
百裏時清清嗓子,聲音發飄:“你覺得....裴煙能贏麽。”
花醉的目光黏着在戰場之上,聞言搖搖頭:“我心裏是堅信裴煙會贏的,但這已經不是我們的戰場了,我沒見過這種級別的戰鬥。”
危則目光複雜的看着天空,安慰道:“四大神器不都在她手中麽?裴煙得到了玄淮的傳承,玄淮不會讓裴煙失敗,一定留有後手,你放心吧。”
百裏時焦灼的攥緊輪椅扶手,殘存着百裏辛氣息的法器會讓他的心境平靜一些,他質疑道:“你怎麽這麽肯定?”
危則側過臉看着眉眼繃緊的花醉,低頭微微一笑:“如果我有這麽一天,一定會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離開,他也是一樣的。”
“轟隆!”
黑影被火焰死死困住,墜入岩漿深淵,又有些狼狽的爬上來。裴煙咽下心頭翻湧的血腥味,朗聲笑道:“怎麽,天道大人,看來您的實力,不如您想的那麽強呢。”
天道的臉色陰沉下來。玄淮與他共生,玄淮的死不亞于重傷他的本源,他已失先機,而裴煙本身就屬實力強橫的鳳凰族,又有玄淮和神器力量的加持,他竟然一時落了下風。
他必須要想辦法補充失去的本源力量,絕不容許裴煙動搖他的統治!
天道的目光掃過大荒之下的十二家衆人,裴煙心下覺得不妙,而後黑影無限拓展,黑霧沖進十二家之中,閃電般收割衆人的生命,哭天喊地的驚惶聲音随之響起。
但天道的實力怎是普通弟子可以阻擋的,昔日目下無塵的世家子們紛紛被殺,無數金色的小點彙入黑影之中,天道的本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回升。
看着裴煙驚疑不定的神色,天道咧嘴一笑:“縱然你實力稍微勝過過半分,可論及經驗卻遠不如我。十二家的廢物們是神族的後裔,身體裏也有着神族的些許神力,雖然不純淨,但只要夠多,一樣能補充我失去的本源力量!“
金色的光芒彙成一把金色長刀,天道随意的揮舞,所到之處空間如水般分開,他滿意的點頭,看裴煙的眼神像在看将死之人:“裴煙,十二家的人是因你而死,你能夠隕落在我的長刀下,也不枉你掙紮至此。”
黑影的手掌抹在刀鋒上,金色的刀鋒因黑霧而黯淡,混合着神族血裔的鮮血,卻顯得越發陰寒,透着不詳的腥氣。
“斬神刀....世間竟然真的存在斬神刀.....”
危則震驚的看着金色的長刀,臉色微微泛白。身為好戰不畏死的魔族,生來就聽着各種各樣弑神的傳說長大,其中魔族流傳最廣的,便是千年前斬神刀弑神的故事。
沒人知道覆滅神族的究竟是誰,但壞事理所當然是魔族做的,何況滅神如此光輝。危則一直以為是騙小孩的胡扯,沒想到傳說是真的,千年前覆滅神族的不是魔族,而是天道!
“這下可真的不妙....”危則看了看滿臉擔憂的花醉,把話咽了回去。
裴煙目光一沉。
花海女站在虛空之上掌控九韶燈,小鐘變得巨大,籠罩了幸存的十二家子弟,将黑霧短暫的隔絕在外,而後取出了無量鼎。無量鼎的花紋玄奧,透着刀兵的煞氣,可裴煙一一從花紋上拂過,想起那個總是愛笑的故人,卻覺得有種莫名的暖意,鼎身嗡鳴,似乎在響應她的召喚。
裴煙輕拍鼎身,金色的火焰騰空而起,和她眉間的火焰印記相互呼應。一種無法形容的神識波動從鼎中傳出,帶着要将人碾壓在地的力量,傳遍大荒各地。
裴煙冷冷一笑:“你早有準備,我自然也有!”
“她這是...她要融神!“
百裏時面有異彩,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神創大荒以來,為了維護大荒的穩定,因此打造了四尊神器,鎮守在大荒的四角,神器中融合了十二位出衆尊神的神力,使大荒歷經劫難而不倒。
現在天下已經沒有了神力來源,唯一的神力補充只能來自神器,若将四大神器熔鑄合一,便會實力暴漲,足以與斬神刀抗衡!
也只有裴煙執掌天下萬火,才能夠啓用無量鼎,煉化神器。作為火神的純血後裔,百裏時也是玩火的行家,此時見到最頂尖的火焰,忍不住心旌搖曳,語氣中有壓抑不住的激動之色。
火焰自無量鼎中熊熊燃燒,煉制進行大半,其中蘊含的威力洩露一星半點,讓天道的臉色也為之一變。他怎會容許裴煙完成煉制,黑影在空間中一閃而過,斬神刀帶着強烈的血腥氣洞穿空間,撲向裴煙!
斬神刀下隕落了不知多少神族,蘊藏着無盡的危險。裴煙面色凝重,眼神仍然專心的集中在無量鼎之上,天道沒想到裴煙如此不知輕重,竟然托大不防,不由得大喜,化作風雷之勢,斬神刀眼看就要落下,花海女自天而降,手中長刀帶着駭人的力量,兩柄長刀狠狠相撞!
相接處的空間被盡數震碎,腳下的山川化為粉末随風飄揚,花海女一腳将九韶燈踢進無量鼎中,火焰立刻吞沒了九韶燈。裴煙一口心血吐在鼎內,火焰竄高數丈,而後在天道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将他盡數吞進!
無量鼎劇烈的震顫起來,十二尊神的殘魂在其中與天道争鬥,帶着空氣的劇烈波動,裴煙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只聽花海女驚叫道:“不好,無量鼎撐不住了!”
細微的咔嚓聲響起,險些被淹沒在激烈的戰鬥聲中,裴煙猛地轉頭看去,裂紋沿着無量鼎的花紋向下,無量鼎俨然岌岌可危。天道的聲音從鼎中傳出:“十二神活着的時候尚且被我所殺,殘魂又算得了什麽?裴煙,你即使削弱了我,也殺不了我,待我卷土重來,一定要将大荒殺的寸草不生!”
神器與裴煙心血相連,如今受到重創,裴煙劇烈的咳嗽,鮮血簌簌落下,如同一個狼狽的血人。為了今日的戰鬥,她失去了太多東西,說什麽也不能放虎歸山。不管要付出任何代價,今日她定要将天道斬于馬下,否則只要天道還在,大荒早晚會成為滋養他的養料,塗炭所有生靈。
她低低的笑了起來,想起長生淵邊鳳天的臉。“前輩,真沒想到,我們的結局,原來一樣啊。”
裴煙的雙翅展開,随着一聲凄厲的鳳鳴化為本體,龐大的翅膀和尾羽遮天蔽日。從她的身體內湧出絢麗的火焰盤旋而上,裴煙忍受着萬刃加身的酷刑,羽毛展開又收攏,而後自燃起來,在鳳凰火的加持下,裴煙很快化作一團火球,火球的中央是一座小小的六芒星陣法。
“裴煙,你瘋了,你竟然舍得毀了鳳凰真身!”
天道是千年的狐貍成了精,困在無量鼎中尚且不懼,但看到裴煙獻祭鳳凰真身,他才真的開始驚慌失措。鳳凰可以涅盤,每次涅盤實力都會更上一層樓,因此生命力格外頑強。但裴煙自燃并非涅盤,而是獻祭。
她将自己的生命力和神力獻祭給神器,死後将不會複活,以此慘重的代價來于天道同歸于盡。
裴煙無視天道的怒吼,一心一意将自己當做一尊正在錘煉的神器,身上缭繞的火焰越來越濃郁。
她厲聲道:“吾以鳳凰神之位親至,以鳳凰真身為祭,身化火焰燃盡天道,此後大荒神力重返,天道盡銷!”
裴煙的身體徹底化作一團火焰,六芒星陣散發出刺眼的白色光芒,被火焰拖動,封印在無量鼎之上,徹底封死了天道的出路。
重重火線纏繞在無量鼎上,與六芒星陣一同融化在鼎中,黑影越來越小,連同斬神刀一起化作金色的水光,天道凄厲的聲音在鼎中響起:“我是天道,我是世界之法,我怎會敗于你手,這不可能,不可能!!”
轟隆隆的雷聲驚天動地的降下,又逐漸遠去,天道的掙紮随之越來越弱,在強烈的六芒星火陣下化為烏有。天道吞噬的強大力量不會一朝一夕消散,但在四大神器的融合下,會逐漸分崩離析,最終徹底消失。
天空還是陰沉沉的,但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成功了?”
十二家子弟望着天空,只覺得不可思議。方才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就此結束,許多人呆愣在原地反應不過來。直到第一聲哭聲響起,有人抱着死去的家族同門痛哭流涕,咒罵不公的天道,也有人呆呆的站着,回想起方才的冠世一戰,和比鳳凰火還耀眼的那位大能。
她的火焰至強至烈,以浩蕩之勢席卷荒原,可她本人榮光之盛,甚至比她的火焰還耀眼。
片刻後,靈氣從天上紛紛降落,如同細小的霧氣落在地上,花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面色呆滞的修士們才反應過來,壓在他們頭上的天道已經消失,被天道吞噬的靈氣重回大地。
衆人面面相觑,大笑聲和哭聲紛紛擾擾在地面上響起,世界好像再次開始轉動,空氣和雜音再次湧進人們的耳朵,奏出人間的熱鬧。
“裴煙!!”
在歡樂的人群中,裴煙化作一道流光暴掠而出,在無量鼎消失的地方焦急的尋覓着。到處都沒有裴煙的身影,就像她根本不曾在世間存在過。花醉臉色煞白,眼淚順着臉頰無意識的流了下來。
百裏時和危則随後趕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遭,有些無措。百裏時喃喃道:“她那麽強,又有玄兄的加持,不會那麽輕易的死了,對吧?”
危則點點頭,神色卻是不确定的:“禍害遺千年,裴煙哪能這麽容易死?應當不會吧。”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三個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好像和世間格格不入。正在此時,一道尴尬的咳嗽突兀的出現在三人之中:“咳咳!”
花醉猛地擡頭,幾乎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但裴煙好端端的站在那裏,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朝她張開了雙臂。花醉惡狠狠的抱了上去,百裏時猶豫了一下,也抱住了裴煙。
眼看三個人有些滑稽的抱成一團,危則啧了一聲,從背後抱住花醉,手輕輕拍了拍裴煙的肩膀。他言簡意赅道:”幹得漂亮。“
裴煙:“。”
等裴煙從花醉的懷抱裏掙脫出來,花醉才問道:“你以身獻祭,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怎麽回事?”
裴煙沉默的擡起頭,看着遠方赤紅的天空:“玄淮曾經給我下過一道封印,封住我一魄。這一魄保住了我的生機不至斷絕,只是需要好好将養。”
她的聲音低落下去:“這是他送給我的,最後一件禮物。”
她素衣素服,任由風吹動她的衣擺和衣襟,寥落的風從山坡上吹下,一只灰色的海東青沉默的落在裴煙的肩膀上。裴煙伸手逗了逗,海東青只是歪了歪頭,目光依舊朝向悠然的遠方。裴煙輕輕嘆息:“和你的主人真是不一樣,要是她還在,真會吵個不停。”
她神息已斂,栗色的瞳孔映着晚霞,看樣子只是個冷漠美麗的少女,卻肅穆莊嚴的讓人不敢靠近。相比第一次游學時斬首九首烈陽蛇的興奮,如今裴煙獲得斬殺了天道這樣大的功績,她卻只是沉默眺望着遠方,目光帶着隐隐的悲意。
她在這場戰争中失去了太多,相比之下天道的消失都不算什麽了。
花醉遠遠的喊:“回去吧!”
裴煙出神的看着手中的靈獸牌,是玄淮之前送給她的,此時正閃着些許金色的光芒。她終于露出些微真心的笑意,将靈獸牌攥緊在手心,應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