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聲音。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伸出手掌握住空氣。
她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她手指頭按住滾到腳邊的燒得通紅的炭火,紅透的顏色在她指腹下變得焦黑,餘犀看着毫發無損的手指頭,默默地想,她不僅感覺不到冷意,她也感覺不到熱意。
她喪失了好多活着的時候擁有的東西。
她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溫度透過皮膚傳遞到大腦的刺激感了。
厚底皮靴踩在臺階上的聲音一聲一聲響起,每一步落下,悶沉的像是踩在人的胸口上。
壓抑的空氣中再度充滿不确定因素。
平英看着走下來的女人,微眯眼睛湊到餘犀的耳邊說:“這個人很厲害。”
平英在逃亡的路上見過很多人,她在極少數人身上見過一種氣場,看不到摸不着的氣場,那是種第一眼看過去渾身汗毛炸起的感覺,像被一頭猛獸盯住了,好似動一下就會被她撲上來咬斷喉嚨。
這個女人無害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就是這種若有若無的氣場。
那個女人像是聽到了平英的話,朝兩人這邊看過來,微微一笑,露出兩顆非常可愛的小虎牙。
平英垂下頭不再吭聲。
女人手裏抱着兩床被子,徑直往這邊走過來。
她在餘犀面前站定,黑色的耐磨貼身褲緊緊束縛在兩條腿上,本就纖細的腿在黑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纖細,一件破洞夾克衫也沒能蓋住渾身的蘿莉氣息。
白皙幹淨的圓臉上有雙黑且亮的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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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蘿莉一床被子扔到餘犀腿上,另一床扔到離她較遠的幾個女人身上,拍拍手哼了聲,踩着厚皮靴背着小手原路返回。
上樓的時候視線和餘犀撞上,沖餘犀調皮的眨眨眼睛,回頭時和沙榮視線撞上。
男人的目光中透出謹慎和掩蓋不住的色意,蘿莉冷哼一聲,轉身上樓。
被子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的,花布被面上幹幹淨淨的看不到塵土,放在腿上軟綿綿的,手指頭一戳凹下去一個坑。
餘犀看到凍得瑟瑟發抖的平英,被子蓋到平英的腿上。
平英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想把被子還回去,溫暖的觸感貼在冰涼的腿上的觸感讓她舍不得拿下來,扯了被子一角蓋在餘犀身上。
餘犀鼻翼動了動,她在被子上聞到一股極淡的非常好聞的味道。
想再聞得時候味道已經不見了。
屋子裏燃起的火堆不大,勉強提供些溫度,讓人不至于凍得肢體麻木。
兩個女人默默往火堆裏添柴。
空氣裏只有火堆燃燒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樓上傳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是個男人的聲音,咳了一會兒像是要咳死了一樣。
蘿莉女生嘁了口,盯着不停咳嗽的男人,搗搗旁邊女人的肩膀說道:“這人不會要死了吧?”
她旁邊的女人長相明豔,翹臀細腰,冷着臉和教科書上的冷美人下凡一樣,唯一的缺點就是眉尾處有一道長疤,一直通到耳朵根。
坐在咳嗽男人旁邊的一名壯漢伸了個懶腰說:“放心,我們全死了他也不會死。”
他朝翹臀女人眨眨眼睛說:“刁楚,你說是不是?”
刁楚沒吭聲。
小蘿莉不樂意了,不高興地說:“你怎麽知道他不會死?我看他馬上就要死了,活不活的過今晚都不一定。”
小蘿莉是半個月前遇上這群人的,她車子半路沒油了,大刺刺站在馬路上攔車,恰好攔到了咳嗽男一行人。
幾人一路向北,隊伍裏的其他人她了解的七七八八,唯獨咳嗽男這個人她沒摸透。
她連他全名叫什麽都不知道。
十多天的時間,這個病秧子一直呆在隊伍最後面,和嬌生慣養需要保護的大小姐一樣,一路劃水,全靠隊友拼死相護。
弱的一批。
蘿莉女癟癟嘴,鄙夷地看向咳嗽男。
壯漢看到她眼神笑笑沒說話,向來沉默寡言的刁楚開口:“你以後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蘿莉女心說,她才不樂意知道。
一直在角落裏做隐形人的憨厚男人開口:“樓下什麽情況?”
“上官南,下面來了幾個人?”
文弱書生上官南眯起眼睛想了想:“忘了。”
憨厚男也沒指望他記得,轉頭看向蘿莉女:“殷菁眉?”
殷菁眉嘴巴噘的能挂醬油瓶,不耐煩地說:“五六個男人,七八個女人,也可能是十來個女人吧。”
她想起那群女人,又添了句:“女人看樣子是被拐來的。”
女人确實是被拐來的。
餘犀對面的女人叫錢寧寧,她和另一個叫王琳的女人一起被抓來的。
王琳臉上的淚痕還沒抹掉,淚珠子噼裏啪啦又掉下來。一邊掉眼淚一邊嗚咽的說:“我想回家。”
錢寧寧幫她擦掉眼淚,被王琳勾動了情緒,低聲說:“我們是在沙漠裏被抓到了。”
她倆是大學室友,喪屍爆發的時候正在學校裏上課,幾只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喪屍闖進學校,遇人咬人,一路咬到教學樓。
大規模混亂中,錢寧寧和王琳運氣好搭上了路過的校車,跟着一車人離開了學校。
她倆在陽蘭區東躲西藏,聽一個找物資的人說西北荒漠B區基地防控嚴密,物資充足,思忖再三和那人買了份荒漠地圖,撿了輛車趕往B區。
沒想到車子在沙漠裏抛錨了,兩人不敢亂走,在高地插了支紅色的小旗,在避風的地方撞運氣等人來。
紅色小旗也是那個不知道姓名的搜索物資的人給的,他告訴錢寧寧兩人,一旦在沙漠中迷路或者發生意外,在高處插上紅色小旗,然後找個安全的、能看到旗子的地方呆着,有很大希望能遇到行人。
餘犀輕聲問:“那……你們,被救了……嗎?”
她說的很慢,吐字盡量清晰。
錢寧寧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拉開脖頸的衣服,露出裏面大片紅色的痕跡:“我寧願死在路上。”
4、植株來襲
錢寧寧見餘犀好奇地盯着她脖子下的痕跡看,慘笑一聲,松開拉扯的衣服,問道:“你呢,你是怎麽被抓來的?”
平英也看過去。
對于餘犀,她看似比在場的所有人都了解,但她自己知道,她對這個說話結結巴巴,走路慢慢吞吞的女人并不了解。
餘犀歪着腦袋想了想,說:“我不是被,抓來的。”
她和別人不一樣,她不是被沙榮一行人抓來的,她是主動跟他們走的。
事情要從一個多星期前說起。
一個多星期前,她從土裏爬出來,在墳墓那兒呆了幾天,把墓地裏能挖到的陪葬品全挖出來吞到肚子裏,漫無目的地四處轉悠。
她睡在地下的時候西北還不是荒漠,四周綠樹成蔭,墓旁邊還有一條小河,在不到百米的地方彙聚成一汪小泉,她還在墳頭上種了兩棵大桃樹。
桃樹是她不遠千裏從別的地方扛回來的。
一覺醒來小河沒了,泉子沒了,桃樹沒了,連草也沒了。
到處是踩在上面軟塌塌的沙子。
環境變得陌生起來、餘犀不認識路,随便找了個方向走了兩天,路上遇見一只渾身漆黑的長得像鴕鳥一樣的動物,她抓住那家夥,騎着它走了兩天。
鴕鳥開始不配合,稍有不注意就跑掉,被她逮回來後揍了兩頓老實了,不敢再逃。
騎鴕鳥的第三天,一輛車子進入視線,餘犀從鴕鳥身上下來,徑直攔在車子前面。
她生硬的說:“我自己跟……跟他們走的。”
錢寧寧驚奇地看向餘犀。旁邊的王琳收斂眼淚,瞳孔中露出沒有隐藏好的鄙夷神色。
喪屍圍攻、氣候變異、物資短缺,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多數人會死在上一秒。
有些人僥幸活下來,沒在上一秒的時候死掉,會像瘋子一樣抓住一切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人性和道德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很多人可以毫不猶豫地抛棄掉它們,全無尊嚴的為了多活哪怕一秒。
很明顯,在王琳眼中,餘犀成了為了活下去而自甘堕落的女人。
王琳想,她是寧肯死也不會和餘犀一樣自甘堕落的。
餘犀對她想什麽毫不知情,她确實是自己跑到車子前面的,不過那時候沙榮一行人正在躲避一只變異了的猞猁,把她拉上車後沒空搭理她。
想起來搭理她的時候車上已經聚了一堆女人了,她衣服最破、身上最髒,加上言行舉止奇奇怪怪的,那幾個男人沒人看得上她。
餘犀一路上沒遇到什麽波折。
人群中有人和王琳她們遇到相同的遭遇,臉捂在被子上默默流眼淚。
餘犀困惑地看向哭泣的幾人,不明白她們在傷心什麽,她看向平英,見平英麻木的臉上露出她看不懂的情緒。
似哭似笑的。
她敲敲腦袋,看來睡了太久,忘記了好多東西。
她記不起來那種情緒是什麽意思了。
窗外是打着旋兒的呼呼風聲,還有不遠處灌木叢枝葉碰撞的聲音。
屋子裏的那股味道越來越濃,餘犀掀掀眼皮看向黑T男。
黑T男臉色白的沒有血色,眼睛上像蒙了一層灰色,瞳孔渙散的看着屋頂。
他咳嗽了兩聲,餘犀看到他嘴唇下裹着血絲的牙齒。
黑T男快要死了。
是那只蟲子,那只蟲子咬死了黑T男。
餘犀瞳孔的紅色變淺。
另一股難聞的氣味透過窗戶縫傳進房子裏。
和黑T男身上的氣味不一樣,那股味道更濃更烈,同樣也更加難聞。
餘犀不自在的動動身子。
正在這時,窗戶上冒出一根細小的藤蔓枝條,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枝條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占滿整扇窗戶。
數十根枝條在窗戶上四處游走,尋找能容納它進來的縫隙。
幾秒鐘後,它找到了細小的缺口,一根藤蔓伸進空隙裏,瘋狂向鑽向內部,缺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枝條鑽了進來。
“嘭”的一聲悶響,然後是玻璃打碎後掉到地上的聲音。
屋裏的人被聲音吓了一跳。
沙榮看到植株後臉色猙獰,手握槍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額頭上的汗先冒了出來。
一株有着巨大根基的灰色植物從破損的窗戶處爬進來,它長着光禿禿的藤蔓,渾身上下沒有葉子,所有的藤蔓長在一個像是大肉球一樣的根莖上,藤蔓撐住根莖靈活地在地上滑動爬行。
所有人都看到那株植物根莖上的人類頭骨了。
呂安嗓子沙啞:“它……它吃了喪屍,變異了!”
沙榮在短暫的驚慌後迅速鎮定下來,擡手砰砰砰打出三槍。
植株根莖巨大,但動作靈活,輕易躲過子彈,揮舞枝條朝衆人這邊爬過來。
餘犀看到她以為威力很大的槍支,射出幾個金色的東西,那東西穿過空氣射在牆上,留下一個坑洞。
餘犀腦海中畫圈的槍抹掉。
這東西很弱,不值當記住。
幾個女人遠沒有她淡定,吓得尖叫出聲,慌亂中踉跄站起來跑到沙榮幾人身後,涕泗橫流。
平英拉住餘犀也想往沙榮身後躲,一個短發女人不知有意無意,沒站穩朝她們兩人歪了一下,順手推了把旁邊的平英。
平英急速奔跑中平衡力不夠,歪向餘犀。
她站穩身體後震驚的看向右手,手中空空如也,回過頭去,見餘犀倒在地上,直勾勾看着藤蔓。
平英想也不想回頭,卻被王琳拉住,王琳一邊哭一邊說:“你想找死嗎?!”
平英奮力掙脫:“餘犀——”
王琳看着倒轉方向,奔向餘犀的植株,喊道:“餘犀活不了了!”
錢寧寧也趕了上來,她和王琳兩人拉住平英,将人拽離餘犀的方向,靠在牆邊驚恐地看着。
背心男面露不忍,沖向餘犀的瞬間手裏的水瓶擲在植株根莖上,但水瓶太小,并沒有吸引住植株的注意力。
背心男慌忙中去奪沙榮手裏的槍,卻被沙榮躲開。
沙榮面色發沉,竭力壓制住顫抖說:“那玩意兒吃飽了就會走的。”
背心男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沙榮喃喃自語:“要不是我們,她早就死了,能活到現在算她賺到了。”
瞬息之間,植株已經爬到餘犀面前,距離餘犀不足一米的距離。
餘犀跪倒在地上,她躺在地下太久了,四肢骨骼宛如生鏽的工具,走動起來身體反應度不夠,四肢僵硬,很容易摔倒。
她還沒有适應。
刺鼻的氣味直沖面門,她瞳孔的紅色越來越多,随着植株愈來愈近,瞳孔裏的黑色慢慢被紅色取代。
放在地上的手指動了動,指甲被漆黑的顏色覆蓋,食指指甲慢慢變長。
就在她要伸出指甲捅死植株的時候,另一邊的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驚叫聲。
一直靠在牆邊閉目睡覺的黑T男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他身上的血色消退的一幹二淨,眼睛覆蓋了一層灰白色的膜,四肢僵硬地站起來,撲到短發女人身上,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紅黑色的血肉在他嘴邊滑落下來,黑T男發出嗬嗬的聲音,血肉和牙齒磨合的聲音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短發女人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捂住汩汩冒血的脖頸往人多的地方躲,沒跑出多久,緊追身後的黑T男再次撲了過來,一口咬在她臉上。
眼皮連着血肉一起被撕扯下來,接着是被啃掉的眼珠和鼻子。
短發女人拼命掙紮,雙手染血的爬向沙榮,被沙榮一腳踹在腦袋上。
背心男抄起腳邊的柴木,用盡全身力氣砸向黑T男,黑T男應聲倒下,很快再次爬起來。
植株的一根黑色枝條纏在了餘犀胳膊上,就在它整株要撲過來的時候,二樓一聲槍響,植株閃電般松開餘犀,枝條飛舞的挪到一邊。
蘿莉女殷菁眉槍支塞到褲腰,撐住樓梯的欄杆,猛地一個用力從高達四米的樓上跳了下來,發出砰地落地聲。
她一手撐住地面,還沒來得及起身,另一只手上的匕首飛射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弧線,匕首準确無誤的刺進植株的根莖中心。
植株發出刺耳的吱聲,根莖抖動幾下,将匕首整個包裹進軀體裏。
蘿莉女目瞪口呆:“我靠!”
這也行??
刺痛令植株的注意力轉移,它甩動枝條瘋狂爬向蘿莉女,蘿莉女飛快逃竄,尋找合适的殺株工具。
她眼尖的看到樓梯底下一根尖頭長棍,三兩步跑過去抄起長棍刺向植株。
長棍從植株的根莖穿過去,濺起一噴黑色液體,植株痛苦地叫了兩聲,根莖自中間撕扯開來,硬生生變成了兩株。
一分為二。
兩株植株左右夾擊,跟在蘿莉女屁股後面。
蘿莉女一改威武形象,大聲呼喊:“來個人啊!本小姐玩不轉了,他媽的這什麽怪物?還能分.身?你們再不出手老娘要英年早逝了!”
又一聲砰響,壯碩男跳下樓,他手裏的斧頭扔給蘿莉女:“接着!”
蘿莉女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接住斧頭的時候差點流淚,大聲說道:“郎震我再也不罵你傻大個了!關鍵時刻還是你靠得住!”
郎震滿頭黑線:“那破草馬上要追上你了!”
他跑到餘犀跟前,将人拉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說道:“你好,我叫郎震,姑娘貴姓?”
餘犀借力站起來,食指指甲迅速恢複正常長度,擡頭看向郎震,不緊不慢地說:“餘犀。”
郎震只覺眼前這個叫餘犀的女人不一般,大難臨頭了還不慌不忙的,臉上一絲懼意也無,頓時心生喜歡,嘿笑說道:“你到那邊站着,不要亂動。”
說着指指樓梯口的位置。
他看着餘犀聽話的走到樓梯口後,嗷嗷叫了兩嗓子,甩着膀子跑過去:“眉子我來解救你了!”
殷菁眉爆粗:“別他媽叫我眉子!”
另一邊,平英掙脫束縛跑到樓梯口,拉住餘犀躲在牆角,緊繃臉問道:“你沒事吧?”
餘犀搖搖頭,看着場內混亂的景象。
目光在那個叫郎震的壯碩男人身上停留兩秒。
兩人靠在樓梯口站着。
偌大的場地混亂一片,植株跟在殷菁眉後面跑,郎震跟在植株後面追。
中間還夾着黑T男和一衆人。
餘犀看到黑T男咬了短發女不夠,又跑去咬王琳。
背心男拽開王琳,一刀砍在黑T男臉上,黑紅色血液迸濺出來,噴了他和王琳一臉。
王琳摸了把臉,血液順着手心滑落下來,滴到地上,她慘叫一聲,當頭暈了過去。
5、他像個死人
平英胸口劇烈起伏,氣息不穩的指着黑T男說:“那就是喪屍。”她驚懼的眼神中帶着困惑:“他是怎麽變成喪屍的?他沒有被喪屍咬啊!”
餘犀注意力在植株身上,沒有回答她。
繼槍支後,喪屍也在她腦海中抹掉。
這個和她很像的東西不僅沒她想象的厲害,反倒非常弱。
比活人是要厲害那麽一點。
黑T男很快被沙榮幾人解決掉,特制的尖頭斧頭從他眼眶插進腦袋裏,白色的腦漿混合血肉淌了一地。
背心男和呂安後背濕透,半蹲在火堆旁緩氣。
沙榮抄起斧頭加入滅殺植株的隊伍中。
末世裏最難解決的不是喪屍,而是被喪屍感染的動植物。
一只變異的動物能憑借詭異的速度和出其不意的出沒方式殺掉整支搜尋物資的隊伍。
一株植物同樣能憑借變異和原本就有的優勢殺掉人類。
相較于變異動物,變異植物更難以殺死。
它沒有腦袋,即便打爛整個根莖,剩下的藤蔓同樣具備生命力。
吸收感染病毒的人類血肉使它們的構造發生變化,根須能短暫的脫離泥土和水分,靠着株體在地面上緩慢移動。
有些藤蔓類植物的速度甚至可以超過末世前以速度著稱的動物。
鑽進駐紮點的這株植物速度不快,但遠超人類。
幾人從各個方向圍追堵截,趁它根莖貼牆前進時,郎震斧頭旋風般甩出去,将根莖死死釘在牆壁上。
植株藤蔓瘋狂掙紮,但它智力有限,不懂該怎麽移開斧頭,最終被沙榮錘爛軀體,垃圾一樣扔進火堆裏。
火苗在根莖扔進去的時候發出嘭嘭聲,明黃色的火苗猛地竄出半米多高。
植株的藤蔓被焰火抽幹了水分,株體噼裏啪啦裂開一道道縫隙,縫隙中流淌出黑色的、散發着濃重腐臭味的液體。
液體浴火即燃,熱氣撲面而來。
整株植物燒完,房子裏的溫度高了一些,沒有剛才那麽冷了。
處理完植株,殷菁眉挑挑眉毛,從郎震的身側走過去,末了不忘踩他一腳。
郎震嘿了聲,朝看向他的衆人笑了幾聲,跟在殷菁眉後面離開了。
自始至終,樓上只下來他們兩個人,別人沒有露面。
一樓再次恢複了平靜,還是那群熟悉的人,只是有人活着,有人死了。
錢寧寧抹掉額頭的冷汗,看着和平英并排站在一起、神色平靜的餘犀,又看向姿态扭曲的躺在地上、雙手緊緊扼住脖頸動脈的短發女人,喉頭哽住,嗚咽兩聲。
她以為餘犀會死,餘犀卻神奇的活了下來,她覺得短發女人不會死,短發女人卻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短發女是她們幾人中最得沙榮歡心的,比其她人遇見沙榮的時間都要早。
錢寧寧不止一次看見短發女坐在沙榮的腿上,用盡渾身解數讨沙榮的歡心。
她擡頭,見沙榮目光厭惡的看着短發女,哽在喉頭的那口氣徹底吐出來,跑到牆角處一邊嘔吐一邊瘋狂掉眼淚。
餘犀和平英走上前去,默默盯着短發女和黑T男的屍體。
周圍沒有人說話,過了幾秒,沙榮上前踢踢短發女和黑T男,暗罵了句晦氣,視線在衆人中掃視一圈,随手指着餘犀二人:“你們倆,把這女人搬出去,你倆,”他手指錢寧寧和王琳:“把邵子屍體搬出去。”
王琳臉色煞白,錢寧寧好不容易壓下的惡心感再次泛濫開來。
平英抿緊嘴唇。
最淡定的要數餘犀了,她表情不變,默默向前,走到短發女腦袋處,蹲下來雙手抓住短發女的肩膀。
短發女一只眼睛爆掉,血液和碎肉挂在臉上,另一只眼睛睜大,驚恐和恨意還沒有退去,和餘犀的目光直直對上。
餘犀擡起短發女上半身。
平英上前幫忙,一手扯住短發女一條腿。
就在兩人要往門的方向移屍體的時候,背心男開口說:“夜裏不安全,開門不知道又要引來什麽,而且血腥味容易刺激附近變異的動植物,你們把屍體擡到大廳中央。”他皺眉看向碎掉的窗戶:“其他人找找房子裏有沒有木板一類的東西,我們把窗戶釘上。”
他說話的時候沙榮沒有出口反對。
餘犀幾人半擡半拉把屍體弄到大廳中央,開始找能蓋住窗戶口的東西。
駐紮點面積夠大,房子裏零零散散放了不少東西,多數是夜裏躲避活死物時留下的。
餘犀找到了一只黃色的小鴨子,她捏了兩下,小黃鴨發出清脆的哨聲。
翻開一看,鴨子底部有個白色的東西,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白色東西旁邊用黑筆寫着“小歡”兩個字。
餘犀問道:“這是什麽?”
她問詢時說話沒有磕巴,平英看向她手裏的小黃鴨,眼睛短暫彎了彎,說道:“這是小孩子的玩具。”
小孩子的玩具麽。
餘犀鼻翼動了動,沒有在小黃鴨上面聞到難聞的氣味。
不知道那個叫小歡的人活沒活着。
她用袖子擦擦小黃鴨身上的塵土,塞進自己的上衣口袋裏。
遍尋樓下也沒找到幾樣能鑲在窗戶口的東西。
衆人在樓梯底下找到兩塊木板,勉強蓋住四分之一個窗戶,剩下的就是些破爛衣服和碎布。
呂安在一堆垃圾裏翻到一幅木框畫,鑲在窗戶上面又蓋住四分之一。
剩下半邊窗戶呼呼灌着冷風,透過窗戶口能看到外面黑洞洞的夜色風景,不遠處的灌木叢被風刮得左右搖曳,枝幹在半空中扭曲重疊,影影重重的宛若群鬼夜行。
沙榮擡眼看了看樓上,想起那個叫郎震的男人和餘犀說過話,一雙兇狠的眼睛眯了眯,指着餘犀說道:“你,去樓上找找,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東西。”
餘犀還沒反應過來,平英搶先說:“我去吧。”
沙榮摸摸臉上那道傷疤,眸子晦暗不明的看着平英,語氣難得溫柔了下:“你不能去,”他看向餘犀說:“你去。”
平英還想說什麽,身側的人已經邁開步子,慢吞吞往樓上的方向走,她緊随其後追了上去,反被沙榮抓住胳膊,一把撈進懷裏。
沙榮輕輕松松制住平英,在她胸部掐了一把,威脅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兒,哪兒也別想去。”
平英憤怒的瞪向他。
餘犀沒有注意到身後發生的事,或許是她注意到了,沒有要理會的意思。
她走路的動作很慢,上樓梯的動作更慢,慢吞吞地控制雙腿擡起落下,爬到最後一個臺階時雙腿的動作沒有跟上,右腳踩空,小腿撞在臺階棱角,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二樓幾個人早已知道有人上樓,沒有人在意,各自窩在原來的位置睡覺或是發呆。
只聽咕咚一聲,幾雙眼睛齊刷刷射向餘犀。
餘犀不緊不慢爬起來,和那幾人對上視線。
一,二,三,四,五,……
一共五雙眼睛。
其中一雙很快挪開視線,剩下的也有幾人移開目光,各自忙活手頭的事。
只有那名書生一樣的人和郎震饒有興趣的盯着餘犀看。
書生好像叫上官。
餘犀掃過二樓,沒看到有用的東西,她定定站在原地,在某個角落裏看到一張破了個洞的桌布,走過去撿起來抱在懷裏。
然後,她看到一個男人側身壓在身下的黑色光滑布料。
她不認識那是什麽布料,但能看出來布料防水耐磨。
餘犀扔掉桌布,在幾人驚訝地目光中走向男人。
她蹲在男人身後,輕推了推他肩膀。
輕微的咳嗽聲從男人的嘴裏傳出來,男人沒轉身,咳嗽過後喘息沙啞的聲音說道:“什麽事?”
餘犀沒再推他,手指離開他肩膀,攥住他身底下的布料一角,回道:“我要……這個……布。”一句話停了兩次才說完。
“要這個做什麽?”
餘犀:“窗戶破……了,補……”
郎震在後邊聽得幹着急,插嘴解釋道:“樓下的窗戶碎了,估計是要用你身子底下那玩意兒當窗戶紙用。”
男人沒說話,又咳嗽兩聲。
郎震耐不住性子,比餘犀還急:“焰哥,人小姑娘等着呢,給不給說句話啊。”
餘犀瞥了瞥郎震:“我不是,小姑娘。”
她很老了,算不得小姑娘。
郎震摸着腦袋嘿嘿笑:“不是就不是,餘犀,你叫餘犀是吧?”
餘犀點頭。
郎震走到餘犀旁邊,和她并排蹲着,壯碩的體型覆蓋住咳嗽男,硬生生掰着他肩膀把人身子掰過來。
咳嗽男的面龐露出來,目光和餘犀的眼睛撞在一起。
他眼睛是很淺的內雙,眸子狹長,瞳孔渙散沒有情緒,冷冷淡淡看人的時候和看屋外的沙子樹木沒有區別,不摻雜情緒。
蒼白的臉上看不到血色,薄唇灰白,脖頸處露出的靜脈血管不是尋常人的淡青色,反倒呈現出紫色,紫色血管的皮膚上有一顆很小的痣。
胸口随着呼吸聲微微起伏,咳嗽時手遮蓋住唇部,手指根根分明,纖長白皙。
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條淺粉色疤痕,時不時顯露出來,是他手上唯一區別于蒼白的顏色。
他像個死人一樣,餘犀想。
6、燒屍
郎震還在叫喊:“焰哥!焰哥!”
咳嗽男手捂在口鼻處,手背青筋暴起,又咳嗽兩聲,低低應了一聲。
郎震扯住咳嗽男身子底下的布料,說道:“這玩意兒你到底給不給人家,回個話啊。”他瞥一眼旁邊的餘犀,暗地裏又拽了拽咳嗽男的衣角。
咳嗽男推開郎震的手,瞥了眼餘犀,動作緩慢地支起身子,惜字如金的說了個給字。
餘犀見他慢吞吞的樣子,仿佛仿佛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一樣,眸子裏的紅色褪去些。
咳嗽男挪到一邊,郎震扯着手裏的東西說:“這什麽玩意兒?”
咳嗽男:“毯子。”
郎震:“你哪兒來的?”餘犀沒過來之前,他還沒注意咳嗽男身下的毯子。他們這群人活得算金貴了,身上衣服比外面那群人幹淨很多,可再金貴也沒誰像焰哥一樣,睡覺的時候身子底下還要鋪東西。
屋裏六個人,除了焰哥,其餘人都是就地坐着。
郎震:“改天我也弄個毯子放車上。”休息的時候拿出來鋪在屁股底下。
郎震嘿嘿笑了聲。
咳嗽男沒回答郎震的問題。
郎震三兩下卷吧卷吧毯子塞到餘犀懷裏:“喏,你拿去用吧。”說完又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背靠在牆上,雙腿呈大字型放在地上距離火堆幾十厘米的地方。
咳嗽男也換了個姿勢,他把被子鋪到地上,整個人往上面一躺,躺在被子一邊,另一邊掀起來蓋在身上,腦袋埋在被子裏閉眼睡覺。
餘犀抱着毯子慢吞吞下樓。
平英接過她手裏的毯子,扔到窗戶底下,沒理會衆人的目光,拉着她走到火堆旁坐下。
沙榮在窗戶底下,看着餘犀的後背冷笑。
餘犀似有所察覺,腳步頓了頓,很快恢複正常。
兩人走到火堆旁,錢寧寧被子扔到平英身上。
平英扯過一半蓋在自己和餘犀的腿上。
水汽在火中燃燒的噼裏啪啦的聲音在角落裏回蕩。、錢寧寧眼皮的紅腫還沒有褪去,她頭垂的很低,沒過多久擡起頭,有意無意三番兩次往餘犀那邊瞅。
瞅了幾次後沒忍住說道:“你在樓上看到幾個人?”
餘犀如實說:“六個。”
錢寧寧:“六個?”
“嗯。”
王琳也探出頭,問出了自己最想問出的問題:“他們是不是都和跳下來那兩人一樣厲害?”她說話時看樓梯的眼神裏有光。
餘犀搖搖頭,她不知道那幾個人厲不厲害。
王琳的話打開了話匣子,寂寞的旅途總算有了話題。幾個女人湊過來争先恐後開口,一個女人說:“那個叫上官的男人不厲害吧,又瘦又弱的,也不知道怎麽活下來的。”
另一個女人反駁:“話不能這麽說,看起來弱不一定就弱,真要弱不禁風怎麽能走到這裏,早被喪屍活吞了。”
“要我說,還是那個女孩子厲害,那麽遠的距離,她一下子就射中變異植物了,她跳下樓的時候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刀就插在變異植物身上了。”
“不光人厲害長得也好看。”
“她也太白淨了。”女人說着,手掌摸向自己臉頰,粗糙的皮膚劃在手心,她沉默的低下頭,沒有在後面的談話中插嘴。
王琳沒參與上個話題,又開始問餘犀:“樓上幾個男人幾個女人?”
餘犀困倦的閉閉眼睛,一邊走神一邊回答:“兩個女人,四……個男人。”
她話說的越來越順,停頓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尾音還沒有收回來,圍坐成一圈的女人停頓了下,臉上表情各異。
一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