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藥

到曲終的那一個鼓點,音樂聲像是諷刺一般,沒有緩緩落下,而是急速上升了幾個調,發出了一聲極其尖銳的聲響。似是故意提醒,讓宋川忽然從夢中醒來,眼底蒙上的一層霧霭瞬間清明,他對上嚴景庭的眼,對方眼底一向盛着一抹冷清,對着宋川,他連那些僞裝都根本不屑于去做,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溫度地微微俯視着宋川。

有時候宋川自己都會懷疑,嚴景庭是不是根本沒有共情能力,體會不到世間冷暖,感受不到喜怒哀樂。他只是像那高高在上的王,把別人對他的情看得如煙雲過瞬。

是不是嚴景庭從頭到尾都覺得,自己的愛,不過是狗對人類的搖尾乞憐。只有他看得高興了,才會賞來幾口肉,一個順毛撫摸。

宋川強撐着不讓自己顯現出來失落,主動把手從嚴景庭的手裏抽出來,沖對方微微俯身,規規矩矩地離開了他的視野。

嚴景庭微眯着眼,一手保持着撐着舞伴的姿勢,看着宋川離開的方向。半晌,他放下了手,掌心還殘存着宋川的溫度,自己的心裏不知道怎麽的,也忽然涼了一瞬。

宋川平日裏沾上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的時候,他不想理會,覺得那感覺很不耐煩,輕易就得到的東西對他來說于廉價無異。但是當宋川真的能做到毫不在意,端端正正從自己眼前走過的時候,他又感覺到很不舒服。

像是自己的威嚴遭到挑釁。

嚴景庭在原地站了許久,唇邊挂着的笑也消散了,幽深的眸子看着宋川纖細的背影,他的身體就連那件修身西裝都罩不住的單薄。嚴景庭就看着他一步一步端端正正地離開,甚至連絲毫慌亂都無。

宋川這一走,裝得是一個毫不在意,但是這毫不在意卻騙不了自己。

他走到拐角,等背後注視的目光終于消散不見的時候,他才雙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胸口是快得恨不得一躍而出的心髒。

他和嚴景庭在一起這麽久,可笑的是,他們卻從來沒有跳過舞。兩個人這地下的關系根本就拿不到臺面上來,酒會自然是幾乎不會同時出現。至于在家裏……宋川那一個居所對于嚴景庭來說就是一個賓館,來了過一夜,第二日早上就離開不見,除了纾解欲望之外再無其他。

剛才那短短的幾步幾乎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以至于他只能窩在這裏上瘾地聞着自己指尖殘存的嚴景庭的味道,眷戀而又不舍。

嚴元凱在美女的陪伴下一連灌了好幾杯酒,雖說面上有些微醺,心裏倒是清明得很。他這麽安排,一方面是想激怒嚴景庭,另一方面就是想試探嚴景庭和宋川的關系。嚴景庭這個人演戲很足,那一張冷峻的臉上覆着一層誰都看不穿的假面,但是宋川就不一樣了。宋川就像是一個白紙一樣,心裏想的什麽恨不得都能寫在臉上,他即使是盡力去掩飾,但是還是難逃嚴元凱這種情場裏混久了的老油條。宋川方才的反應已經告訴了他,宋川和嚴景庭的關系,絕對不一般。

嚴元凱盯着宋川離開的背影,唇角勾了勾,眼神回來時卻拐了個彎,正對上嚴景庭的。是那種長年審視獵物的眼神,陰狠又暗含着威脅。嚴元凱脊背一涼,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忽然又像是反應過來似的:他剛才居然感覺到了怕?

這一種感覺讓他很是不爽,嚴景庭對他的眼神也不過是一瞬,随即就轉過了頭,目光落在了身側搭話的人身上。嚴元凱心裏煩躁的火焰燒得他越發的難忍,他垂眼正好對上亮起來的手機,他低頭看到手機上的信息,不耐地揮揮手,遣散了幾位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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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看了一眼嚴景庭,對方被幾個人圍着難以脫身,然後他一個人拐出了會場。

宋川窩在角落裏,細細嗅了嗅手上還殘存着的嚴景庭的味道,淡淡的紅酒的沁香混着獨有的木檀香,這種味道并不會讓他上瘾,但是這若是來自嚴景庭,那幾乎就是能讓他沉淪不起的毒藥。他不自禁地感覺到自己的臉有些微微地燙了,這裏是開放的場所,随時有人會過來,要是看到他這種模樣那還不會讓人笑話?

他從地上起來,準備去透口氣,剛拐到樓梯口就聽到主管跟人說話的聲音。宋川松了一口氣,以為終于找到個救命稻草,但是這松了的一口氣才呼出來半口,後面一個緊跟着的聲音讓宋川一窒,直接停住了腳步。

宋川偷偷地探出了頭,往聲音處看去,只見主管對面前的男人點頭哈腰,卑躬屈膝一副奴隸模樣,而這男人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是他幾乎可稱之為标志性的花襯衫直接就把身份暴露個一幹二淨。

是嚴元凱。

主管腆着笑臉,半弓着身子,根本就和平日裏在辦公室頤氣指使是兩個模樣,就連說話聲音都自動壓低了三度:“嚴少爺,你是看中了宋川?其實,我可以幫你搭個線,宋川這人老實不愛說話,反正騰躍那邊手伸不過來,我可以幫你把他……”

宋川扶在牆上的手一顫。

兩人并未發現身後的偷聽人,只聽得嚴元凱的聲音冷淡,又暗含着滿滿的不悅:“我只是讓你帶他來這裏,沒讓你問這麽話。”

此話一出,宋川徹底愣在了原地:原來主管是被嚴元凱安排的人,怪不得自己上個廁所都會讓他這麽擔心,怪不得他一上來就再也沒找到主管的人影,又怪不得他來的路上又為什麽好死不死地撞上了嚴元凱。

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按在牆上的手狠狠用力,指尖微微泛了白色。

嚴元凱沒理會他,看着手裏的震動的手機,對主管威脅道:“你收了錢,出了這裏就好好地閉上你的嘴,別找事。”

“是是是。”主管一連幾個答應,賠着笑臉,很識相地消失在了原地。

嚴元凱停在原地,接通了電話,根本就沒給對方先說話的機會:“你說的不錯,宋川的和嚴景庭果然有關系,不過我看嚴景庭那個家夥還真是冷血,一點反應都沒有。”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

“哼,”嚴元凱冷笑,“他野心本來就不小,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一個外面來的狗,也配跟我鬥。”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對了,那東西藥性夠不夠,別等萬一事兒沒完他醒了,到時候又麻煩。”

宋川還沒從自己已經暴露了和嚴景庭關系的消息中震驚結束,緊接着又聽得這一句話,又是心頭一驚:什麽藥性?他要對嚴景庭做什麽?

嚴元凱并未多說,挂了電話,離開了樓梯口。宋川停在原地,手指因為用力擦在牆壁上,已經磨出來了幾道血痕,他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宋川有一種直覺,嚴元凱說的那個藥,一定對嚴景庭不利。

難道,他想毒殺了嚴景庭?

嚴元凱是個為了權勢什麽都能幹出來的瘋子,當初他都敢雇人綁架,難保他不會幹出來這種事。

宋川回到會場,放眼看去卻根本找不到嚴景庭的身影。他只好一個人找了一個稍微安靜點的角落,身邊是形形色色的人。不乏看到他一個人落單在角落,想要上來搭讪,卻都因為他除了只會“嗯”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話題而失去了興趣。

宋川此刻胃裏的難受已經不足以抵抗嚴元凱那個不固定因素的殺傷力,他拿出來手機,給嚴景庭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邊并沒有人接。

他緊接着發過去信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他正想幹脆直接去找他,卻不料一個人直接擋在他面前,宋川一擡眼,臉沒看到,騷氣十足的襯衫首先入眼,又是嚴元凱。

這個人是陰魂不散嗎?

宋川本能地想跑,卻發現這裏已經是死路。

嚴元凱操着越發欠揍的微笑,示意跟在一旁的兔女郎把盤中的一碗湯放在他面前,對他說道:“是我剛才冒失了,讓你喝了酒,我讓人做了些解酒的湯。”

宋川把厭惡藏在眼底,冷冰冰地搖搖頭:“不了,謝謝。”

嚴元凱面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卻并未過于逼迫他,只是笑着道:“解酒湯我放這裏了,你要是信不過我,不喝也沒人逼你。”

說着,嚴元凱正想離開,像是喝了多了,一下沒站穩,腳下一個踉跄,宋川下意識地撐了他一下,自己卻差點摔倒。

在那一閃身,宋川沒注意的是,一旁的兔女郎往他的杯子裏倒了些什麽東西。

灰白色的粉末混在果汁鮮豔的顏色中,很快就發散不見,一旁的人都在專注着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杯子。

“謝謝了。”嚴元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離開。

宋川自然是不會去碰那碗解酒湯,他拿着自己的果汁,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沒做,嚴景庭的信息卻在這時候發了過來。

【一樓等我。】

宋川也顧不得其他,一路小跑到樓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樓的大理石閃了眼,忽然莫名地感覺很暈,繼而從下腹處湧上一層熱流,燒得他整個身體都疲軟不堪。腦袋沉沉地像是壓了千斤墜,他走了幾步,終于眼前一花,腳下一軟,倒在洗手間門口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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