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放過我
只聽到一聲“咔嚓”,鎖被打開,門慢悠悠地開了一條縫兒。鎖匠剛一轉頭,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一股大力給推到了一邊,未站穩就看到一個身影風似地沖進了房間。
外面陽光正亮,而這房間裏一片漆黑,遮光的窗簾緊閉着,什麽都看不清。只有門開之後,走廊的光線順着打開的門投進去些許,這才映照出了一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
那個身形小小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身影。
等到走進了才看能看清,宋川把自己的腦袋埋在了肘彎裏,因為極度的害怕,只能拼命地把自己縮起來,在這一方小小的地方獲得一點安全感。
嚴景庭莽撞地沖了進去,他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他只想确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不是還安全存在着。甚至都顧不得開燈,借着昏暗的光就沖過去,沒注意腳下的臺階,一個踉跄差點栽在地上。
他磕磕絆絆地起來,沖過去直接把那個身影抱在懷裏,直到感覺到對方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覺到他的溫度和輕柔的呼吸,心裏的石頭終于重重地砸了下去,這才松下來一口氣。
“太好了,宋川,太好了,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狠狠地墜回原地,這種大起大落,他不想再感受一次。
宋川本來以為自己全身都已經麻木了,猛地感受到一顆滾燙的淚水從後頸滑進了他的脖頸,然後順着頸線一路滑下,流過之處,殘留一串炙熱的溫度,燙得他這才慢悠悠地反應過來。
發現門已經開了,自己被一個人抱在懷裏。
這個人的聲音,他的味道,都是宋川熟悉的,也是曾經在很久之前,他愛到骨子裏的。
但是現在,他卻滿心的厭惡。
宋川輕輕地掙紮了一下,嚴景庭把他抱得極緊,恨不得把他揉進骨血的那種地步,宋川掙紮不得,只得張口道:“你放開我。”
他很久沒喝水,嗓子幹啞得像是砂紙一樣,說一句話都恨不得冒血。
而嚴景庭就瘋了一樣,狠狠地抱着他,手指插進宋川的發絲裏,臉埋在肩窩處細嗅着宋川的味道。他一點都不敢放手,宋川身上的骨骼硌着他的手,他甚至覺得宋川身上幾乎就沒有了多少肉,全是骨頭,輕得不真實。
他生怕這是一個夢,若是他放了手,宋川就随着風,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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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川的聲音冷冷的,沒有任何感情,只是機械地重複:“你放開我。”
嚴景庭周身一震,宋川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平淡,卻暗含着透到骨子裏的冰冷。
他猶豫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助理從門口打開了燈,房間內一下子亮起來,宋川被刺得猛地一下沒睜開眼,很久才緩過來。
嚴景庭這才看清楚面前人的樣子:宋川的面容不再像以前那樣紅潤,反而枯槁一片,顴骨瘦得高高凸起,眼窩深陷,蒙着一層青紫的黑眼圈。下巴處的線條陡然收緊,瘦得令人心疼。
他怎麽變成了這樣,嚴景庭怎麽都不敢想,宋川怎麽會變成了這樣?
他的心驟然一疼。
“宋川,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
嚴景庭現在除了對不起,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恨不得回去問問幾天前的自己:
為什麽沒有發現齊千宸寧願軋戲也要去宋川所在的劇組?
為什麽沒發現齊千宸其實早就知道他們的關系?
又為什麽沒有把宋川保護好?
為什麽!!!
嚴景庭的後悔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用處,宋川躲開他的擁抱,從地上爬起來,腳步因為坐得久了有些不穩,剛一起身,身形就晃了一晃。
嚴景庭急忙伸手去拉,被宋川一把甩開。
“你走開。”
聲音冰冷。
嚴景庭的手懸在半空,久久未垂下去。
宋川此時的腦子裏已經是混沌異常,他唯一知道就是,他不想見到嚴景庭,更不想和他再有任何關系。
宋川本着這一想法,自顧自地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知道,嚴景庭在這個房間裏,他就不想在這裏呆着。
助理在門口就看着他獨自出門,他瞟了一眼還在原地的嚴景庭,咽了口水,往後退了退,給宋川讓出來一條道兒。
他不敢碰,更不敢扶,唯一能做的就是目光緊緊地黏在宋川的後背,看着他像是游魂兒似的飄過拐角,身形消失在門口。
還未兩秒鐘,只聽得外面一聲巨大的“咚——”是人的身體砸在地板上發出的沉悶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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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川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夢到了自己被人追着,被逼到懸崖邊,那些追他的人就站在外圍,舉着手機瘋狂地拍他,嘴裏是止不住的謾罵,口水橫飛。
他捂着臉,想要逃卻無處可去,這裏一片平地,幾乎一覽無餘,沒有任何供他躲藏的地方,也沒有一個願意伸手去救他的人。
一聲一聲的謾罵突然有了形狀,似是刀劍朝他砸過來,無一例外地全部砸在了他的身上,宋川感覺不到疼,只覺得難受,胸口發悶,喘不上氣。
遠處站着一個曼妙的身影,那是齊千宸,她沖自己得意一笑,用嘴型告訴他:“當小三,這就是後果!”
緊接着嚴景庭不知道又從什麽地方出來,把齊千宸摟在懷裏,宋川拼命地想要求救,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而嚴景庭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笑着和齊千宸說着什麽,兩個人親親密密地走遠了。宋川被人逼着往後退,一腳已經踩在了懸崖邊上,而懸崖下是湍急的河流,那些人舉着手機越來越近,而他只能被硬逼着往後退,往後退……
“小川。”
一聲輕柔從身後傳來,宋川轉過頭一看,懸崖下不知什麽時候站着一個年輕溫柔的女人和一個嚴肅的老人,他眼眶一熱:那是媽媽和外公。
他們在朝自己招手,媽媽帶着一貫的笑,溫和地對他說道:“小川,要是累了,就來找我們吧。”
宋川猛的哭了,在那一瞬所有的委屈全部湧上心頭,堵在心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堵得他幾乎快吐出來一口悶血。
他真的覺得累了,很累了,累到他真的想要放棄了。
眼前的人帶着手機,桀桀地笑着,似是地獄的惡鬼,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身後是媽媽和外公溫柔的呼喚。宋川忽然覺得,如果直接跳下去,也挺好。
他真的想解脫了。
宋川站在懸崖邊,不再看那些逼近的人,反而閉上了眼,終于縱身一躍——
“啊——”
宋川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夢中從懸崖上墜下的感覺就好似真的一樣,甚至連那耳邊逆流而過的風都真實得令人害怕。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髒狂跳,額頭上蒙了一層的冷汗。
“宋川,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你沒事吧?”
嚴景庭守在床邊一夜未合眼,再加上前幾天處理各項事務幾乎沒睡,饒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這天才剛亮,他就體力不支歪倒在了椅子上,睡意剛剛籠上來,就被宋川的一聲尖叫給驚醒了。
因為起得太急,宋川有點低血壓,眼前一片模糊,朦朦胧胧的什麽都看不清楚。只覺得身邊有人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等到大腦重新充血,這才慢慢地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牆面,萦繞在空氣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還有機器滴答作響,仔細聽還能聽到外面人來人往的腳步聲。
他這是又來到了醫院。
嚴景庭見他醒來,欣喜若狂,剛才快要将他吞噬的倦意即刻就被興奮一掃而光,他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和兩只黑眼圈,還特別殷勤地絮叨:“醫生說你是節食時間太長導致昏倒,給你輸了液,已經沒什麽大事了……宋川,你現在餓不餓,想吃什麽?”
宋川不想說話,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目光繞着上面的紋路一圈又一圈地轉,就是不落在嚴景庭的身上。
嚴景庭找了個不痛快,但還是絲毫生氣都沒有,從床邊的籃子裏拿出來一個蘋果,從來都沒碰過削皮刀的嚴少爺把一個蘋果削得坑坑窪窪,還是帶着笑遞給他:“要不要吃。”
宋川索性直接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嚴景庭的笑僵在了臉上,最終還是沒垂下去,不放棄地繼續追問:“我讓人去買粥,你想吃哪種,白粥還是鹹粥?”
宋川久久不語。
只留給他一個瘦削的肩膀,後頸處的椎骨駭人地凸起。
嚴景庭自顧自地說道:“你喜歡白粥對不對?我差點忘了你喜歡甜……”
“放過我吧,嚴景庭。”
宋川忽然說道。
嚴景庭的手一滞,手裏的蘋果掉了,咕嚕嚕地滾出去好遠,最終撞在了角落裏,沾了一身的土。
宋川的目光落在窗外,已經入冬了,窗外的樹葉子都落得差不多,放眼望去,一片蒼涼。
嚴景庭不說話,兩個人之間是詭異的沉默,安靜到宋川能聽到嚴景庭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是我錯了,宋川,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嚴景庭的手撫上宋川的後背,順着他的蝴蝶骨往上,流連在他的側臉上,嚴景庭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顫抖,卑微到極致,盡是懇求,“我沒有愛過人,這是第一次,我……我做的還不熟練,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宋川……”
宋川勾了勾唇,眼底卻死寂一片。
他的心已經徹底涼了。
“給你機會?讓我再去當小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