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遙川
宋川離開的第二年,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地帶悄然開了一家叫“遙川”的甜品店。這家甜品店占地面積不小,裝修簡約大氣,只有純白和鮮紅兩個色調,交叉混雜,透出一種詭異又莫名和諧的美感。這家店從上到下都透露着一個貴字,但是門口直接貼出來的價格卻低到出乎意料,吸引了一大批顧客。
顧客蜂擁而至,因為店是新開的,所以展示的品種不是很多,櫥窗裏滿打滿算也就幾個品種。而在玻璃櫃臺的正中央,最顯眼的地方,擺放的是一個小巧的蛋糕,根據服務生介紹,這是店內的主打産品。
這個産品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川。
它擺放在櫃臺裏,罩着透明的玻璃盒,相比于櫥窗裏其他幾種設計精美的款式,這一種顯得尤為低調:蛋糕的通體是一片純白,甚至連一個裱花邊都沒有,任何裝飾都無,卻在蛋糕頂上中間毫無預兆地劃過一道紅,最後在那道紅色痕跡上用白色奶油劃出縫補的痕跡。
這個堪稱奇異的設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溫柔親切的服務員小姐姐不厭其煩地對顧客們介紹道:“這個作品的名字是‘川’,這是店長親自設計的,而且它還有一個很形象的名字,叫‘彌補’。”
有一對小情侶好奇地問道:“為什麽叫‘川’?”
服務員小姐姐頓了頓,目光不自然地朝店內的一面玻璃看去,複又笑道:“因為我們店長的戀人,就叫‘川’。”
“店長可真是個癡情人呢,”兩個小情侶悄聲議論着,笑鬧着走遠了。
而在店裏的那扇單向玻璃後,有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站着。男人的輪廓五官堪稱俊美,眉眼間缥缈淡然,雖未含冰冷之色,卻給人盡是疏離之感,就好像他身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屏障,把他和這個世界都隔開了。
嚴景庭的目光微垂,落在了玻璃櫃裏的蛋糕上,長睫顫了顫,斂住了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的唇動了動,輕聲道:
“宋川,這是我們分開的第二年,我還是一樣的想你。”
遙川的原材料全部用的頂尖質量的,甜品師也是大價錢從國外請來,從裝修到制作毫不馬虎。投資和心血很是高昂,賣價卻出奇的便宜,主打一般人群。所以縱是銷售量蹭蹭上漲,每年卻虧損巨大。
因為超乎價格的高質量,導致遙川的名聲和勢頭很猛,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就在全國二三十個城市開了分店,甚至已經引到了國外。
随着時間的推移,這隐匿在後面的被稱為“人傻錢多”的神秘店長也浮出了水面,誰都想不到,這人居然是嚴景庭。
也不過是經過了短暫的驚訝,群衆們又想,要不是有嚴家這龐大雄厚的資産撐着,誰敢這麽虧?
随着遙川越做越大,有電視臺邀請嚴景庭做采訪,畢竟投入這麽大的心思去虧錢這種事兒确實很值得出一個話題。本來電視臺也只是抱着試試的心态,誰曾想一向“不抛頭露面”的嚴景庭居然答應了采訪。
這種采訪前面部分不過是說一些司空見慣的客套話,無非是商業現狀,發展歷史再加展望未來敘述一通,等采訪即将結束的時候,主持人玩笑似的問他道:“嚴總之前都沒有參加過采訪,為什麽現在選擇答應?”
嚴景庭的眉眼舒緩了一些,方才端着的客套架子忽然不見了,他勾唇,自嘲似的笑了笑。此時的嚴景庭就好像是一塊上好的璞玉,溫潤內斂,再也沒有之前半分的深沉陰鹜。
他看向了遠處,眸底盛着淡淡的傷感,張口道:“我弄丢了一個人,怎麽找也找不到他了,所以我才想經常出現在電視網絡上,可能在哪一秒我在看着鏡頭的時候,能夠越過網線和他對視。”
半晌,他苦笑了一下:“雖然,他并不想看到我。”
主持人愣了兩秒,她也沒想到在這種客套話充斥全過程的采訪中,居然能看到嚴景庭的真情實感。
極高的職業素養讓她意識到現在是一個套話的好時機,繼續趁熱打鐵道:“所以你創立了‘遙川’,也是因為那個人?”
“對。”嚴景庭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唇角挂着一抹笑,“他喜歡甜,所以我想把店做大,就算我找不到他,也想讓這些攜帶着我心意的甜點陪在他身邊。”
主持人見狀,繼續深入問道:“據說店內的主打産品是您親自設計,可以說明一下這個産品的理念嗎?”
“産品的名字叫川,是他的名字,那一道紅色是我曾經給他造成的傷害,而那些縫補的痕跡,是我在盡力彌補。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做,曾經的傷害還是無法消失,但是我想努力試一試,就算他不答應,不會回到我身邊,我也想讓他知道,我永遠都愛他。”
————————————————隔着遙遠的海洋,在另一個大陸上。
三年前,宋川在何奈的安排下來到大洋彼岸的Z國,那時候的他剛剛經歷了網暴。何奈很是貼心地在這裏給他找了居所,離鬧市很遠,安靜又很舒服。他自己找了個工作,就在離他住的地方不過兩條街的咖啡館,成了這個咖啡館的一個服務員。
因為這邊幾條街上住的大部分都是同胞,即使宋川操着不正宗的Z國語,也在這裏過得挺不錯,拿着一般的工資,算不上富裕,但是也不愁吃穿。
宋川所求不多,這樣的生活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夜色已經攏了上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宋川正在前臺忙着收拾東西,咖啡店的人不多,這個點一般不會再有人來點單,他趁着這個空閑把東西都收拾了,待會兒就可以直接回家。
正這麽想着,門忽然被人打開,夜風猛然灌了進來,門上的鈴铛叮鈴響了一下,宋川頭也沒擡地說道:“歡迎光臨。”
“什麽歡迎光臨,”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姑娘從櫃臺後探出頭來,因為個子太矮,即使墊着腳也只能露出來兩個滴溜溜轉的大眼睛。
這是店主家古靈精怪的小女兒,叫若若。不過十來歲,就成了妥妥的一個顏控,宋川憑借着這張不俗的臉,只消一面就俘獲了小女孩的心,天天放學都要繞過來粘着宋川說話。只不過今天到點兒的時候小女孩沒來,宋川還有些不适應。
“今天怎麽來這麽晚,去哪兒玩去了?”宋川幫她打開櫃臺的小門,若若蹦蹦跳跳地進門,就興奮地跟他分享今天的趣事兒。
“我們這裏新開了一家‘遙川’,媽媽開車帶我去買,我買了好多吃的,所以就來晚了,你想不想我呀?”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他,宋川被逗得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很給面子地說道:“想。”
門口又傳來一聲叮鈴聲,宋川不用看也知道是若若的媽媽,也就是店主,她手裏提着一個蛋糕盒子,從門口走了進來。
店主是個年近四十的女人,叫蘇雅,她不論何時總是穿着一身素淨,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優雅得體,歲月仿佛在她的臉上尤為客氣,說是四十歲的年紀,看着不過像是剛到三十。
蘇雅把手裏的蛋糕和放在櫃臺上,那蛋糕盒上印着“遙川”兩個字,透過盒子上的透明紙,能看到裏面是一個設計很怪異的蛋糕:通體白色,偏偏上面橫過一道紅,還有白色的奶油橫在那道紅上。
圖案很奇怪,像是被縫補的傷口。
蘇雅把蛋糕放在櫃臺上,對宋川笑道:“我聽朋友說,這個牌子的蛋糕在國內很火,我也是第一次吃,若若非要給你帶了一份兒,讓你也嘗嘗。”
“謝謝蘇雅姐,謝謝若若,”宋川沖若若笑道,目光又落在了蛋糕體上,“這設計還挺特別,名字也挺特別。”
蘇雅挽起袖子,已經開始着手幫他收拾咖啡機,頭也不擡地說道:“聽說這蛋糕的設計理念來源于創始人的一段愛情故事,當初若若還給我看了采訪視頻呢,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若若這邊已經輕車熟路地從宋川的口袋裏掏出來手機,用面部識別打開了鎖,給宋川搜出來采訪視頻:“諾,就是這個。”
“哎呀,我還在忙着呢,待會兒再……”
那個看字在宋川擡眼瞅到屏幕的時候,徹底吞了回去。
這三年裏,他努力去遺忘,努力不去想,努力不去關注一切關于嚴景庭的東西。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到毫不在乎。
他以為自己已經有勇氣在談到嚴景庭的時候可以面不改色地像是談論一個陌生人一樣。
但是等到他再次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感覺自己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全部都打了水漂。
別說談論,他就算是看一眼,都感覺自己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沸騰,都在叫喊着同樣的話:
你還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