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唐嚴欽停在了沙發前面, 一言不發地看着面前蜷縮成一團的小不點。
只見暖暖雙眼緊閉地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一條胡蘿蔔色的毛巾毯,原本秀氣而又淺淡的眉毛似乎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擰作了一團, 雪團子似的臉頰上染上兩抹淡淡的紅色,柔軟而有光澤的發色被汗水打濕,濕漉漉地貼在臉蛋上。
唐嚴欽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扭頭确認了一下屋內的确沒有旁人, 然後才用自己的手背靠近了暖暖的臉蛋。
手背上傳來滾燙的溫度, 很顯然這個孩子她生病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唐與秋的家裏會出現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但是任誰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帶孩子去看病。
所以,唐嚴欽直接拿出來了自己的手機, 撥通了私人醫生的電話,通知對方到唐與秋這裏來。
在打電話的同時, 唐嚴欽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的暖暖, 視線落在了對方緊緊抱作一團的身體上, 稍微停頓了一兩秒。
“是一個小孩子,你盡快過來。”
不知為什麽, 在挂斷電話前唐嚴欽又忍不住補充了一遍,哪怕他在一開始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說清楚了暖暖的基本情況。
“好, 唐先生, 我馬上過來。”
與語氣平淡的唐嚴欽不一樣, 接到了通知的私人醫生卻是拿着手機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小心翼翼地聽着手機那頭唐嚴欽交代的每一個字,生怕遺漏了什麽關鍵的信息。
尤其是當唐嚴欽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饒是一直努力在面上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的私人醫生, 也有些繃不住地在心裏開始敲起小鼓來。
他剛剛沒有聽錯吧, 唐先生竟然在電話裏催促他?
要知道唐嚴欽其人, 為人冷峻,沉默寡言,能用一句話就交代完的事卻絕對不會啰嗦第二遍,如果能讓他再三強調,那就肯定是相當重要的事情了。
難道,孩子得了什麽重病?
這麽一想,醫生頓時深吸一口氣,心想這個孩子肯定病的很重,要不然也不會讓唐先生這麽擔心,那他必須得快點趕過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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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好像只是感冒啊?”
一旁聽到唐嚴欽與私人醫生之間電話的助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滿臉凝重的醫生,有些不解地問道。
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可是從剛才描述的狀況來看,多半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怎麽醫生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你懂什麽,普通的感冒唐先生會分辨不出來嗎?能讓他這麽着急,那說明情況已經很嚴重了!”
醫生語氣嚴肅地說道,然後就連一刻功夫都不敢耽誤地推開房門出去了,留下了一臉原來如此的助手。
在私人醫生趕往唐與秋所住的公寓這一段時間裏,唐嚴欽打電話叫完醫生後就又回到了沙發前,他稍微凝視了暖暖幾秒鐘,表情有些古怪。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按道理說他不認識這個孩子,今天來找唐與秋也只是因為唐與秋的父親的請求,就算這個孩子和唐與秋有什麽關系,與他也不過萍水相逢而已,他幫對方叫了醫生就已經足夠了。
但是,很奇怪,當他看見這孩子因為難受而露出痛苦的表情的時候,心中總有些不适的感覺。
所以,唐嚴欽端詳了暖暖一會兒,然後就有些僵硬地彎下身伸手将暖暖抱在了懷裏。
沙發畢竟是不是睡覺的地方,長時間的窩躺會損傷到骨骼,更別提是骨頭還很軟正在發育中的小孩子,所以唐嚴欽決定抱着暖暖去客房休息。
對于從來都沒有抱過小孩子的唐嚴欽來說,哪怕他已經刻意将自己的動作變得比較柔和,但是對于暖暖來說顯然還是太過于粗魯,讓陷于昏睡之間的暖暖嘴裏發出一聲喃喃的低語,明顯是不舒服。
嗚,臉好疼,感覺就像是撞到了一塊石頭上一樣。
暖暖迷迷糊糊地想着,覺得四周突然變得硬邦邦起來,讓她覺得自己迎面撞上了一座大山,鼻子和臉都被撞得生疼。
下意識地,暖暖伸出自己的小手往前推了推,似乎是想要逃離這堅硬的山峰一樣。
然而小朋友和成年人的體力差距十分明顯,不管暖暖怎麽用力,對于唐嚴欽來說就像是被小貓撓癢癢一樣,更別說把他推開了。
睡夢裏,暖暖感覺自己好像被死死黏在了這些冰涼又堅硬的石頭上,咯得她全身上下都疼,可是又怎麽推又推不開,差點就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只能無力地小拳頭捶着這些石頭。
壞石頭,快點放我走。
嗚嗚,臉好痛。
手也痛了。
不過對于暖暖夢中的這些想法,唐嚴欽卻無從得知,他感覺到小家夥在自己使勁鬧騰,便低頭一看,只見暖暖頭還靠着自己的肩膀上,兩只小手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握成了小拳頭,正有氣無力地捶着他的胸口。
一下、兩下、三下……
起初還有些節奏,後來速度就越來越慢,當捶完最後一下的時候,暖暖的小拳頭順着唐嚴欽的胸膛滑了下來,微微松開,看樣子又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怎麽,你還不樂意?”
看着暖暖這一連串舉動,唐嚴欽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半低下頭來看着懷裏的小不點,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好像覺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說起來,他可是從來都沒有抱過小朋友,沒想到第一次還被別人小孩子給嫌棄了。
也不知道暖暖聽沒聽見唐嚴欽的話,只是輕輕地在男人的肩頭蹭了蹭,好像在點頭一樣。
“可惜,不樂意也沒用。”
唐嚴欽的聲音從暖暖的頭頂上方傳了下來,聽上去冷冰冰的,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不過話雖如此,男人還是調整了一下抱着暖暖的姿勢,準備擡腿往卧室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玄關處傳來了門鈴的聲響,應該是醫生按照唐嚴欽所說的地址趕了過來,唐嚴欽便抱着暖暖往門口走去,替匆匆趕到的醫生開了門。
“唐先生,孩子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一進門,醫生就急匆匆地詢問起暖暖的狀況,然後擡頭定睛一看,差點沒脫口而出喊道——
哪有你這樣抱孩子的!?
在醫生的面前出現了一副詭異的畫面,身材高大、西裝革履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抱着一個小小軟軟的孩子。
只是他抱人的姿勢既不像是抱嬰兒那樣用雙臂環住懷裏的孩子,也不像是單手用胳膊托住孩子,而是像是扛麻袋一樣地将孩子頭按在肩膀上。
乖乖,要是他再把小朋友往上挪一點,被別人看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打暈了孩子準備抗走呢。
孩子,你受苦了吧!
醫生滿眼憐惜地看着這個被唐嚴欽像是麻袋一樣扛在肩上的孩子,心想這不本來就生病了,這樣一弄豈不是更加難受了。
但是他現在又不能直接開口說唐嚴欽的不是,所以唐嚴欽就看見自己私人醫生的表情在進門的一瞬間幾乎可以用風雲變幻四個字來形容,嘴巴剛張開似乎有想說的話,然後又迅速閉上,滿臉笑容地看向唐嚴欽。
唐嚴欽眉毛微微一挑。
這個醫生在幹什麽啊?
還好就在此時,唐嚴欽懷裏的暖暖開始咳嗽起來,似乎是覺得自己現在抱孩子的姿勢讓暖暖不太容易呼吸,所以唐嚴欽就換了一種抱孩子的姿勢,像是抱着小嬰兒一樣抱着暖暖,以方便他看清楚暖暖現在的情況。
暖暖的臉色變得比之前更紅了,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
“過來。”
唐嚴欽見狀便立馬往客房走去,這間公寓除了主卧外還有兩個客房,偶爾會有唐與秋的朋友過來借住,所以還算是幹淨整潔。
推開房門,唐嚴欽用目光大略掃了一圈房間裏的擺設,然後才抱着暖暖走到寬大柔軟的大床前面,彎下腰把孩子放到了床上,替對方掖好了被子。
醫生跟在唐嚴欽的身後,拿出儀器來為暖暖做檢查。
心跳有點快,不過是正常範圍。
面色有點紅,應該是發燒了。
嗯,沒錯,就是普通的感冒。
醫生再三檢查後,确認自己的判斷無誤,便給暖暖開了一些藥,然後開始交代起唐嚴欽需要注意的事項。
“還好,孩子的情況并不是很嚴重,吃完藥三四個小時後就會有所好轉。唐先生,這些藥的吃法我已經寫下來了,要注意因為患者還是小孩子,吃藥的分量比起成年人要有所減少,所以要尤為注意吃藥的時間分量,千萬不能因為嫌麻煩而縮短吃藥的間隔。”
醫生從随身的醫藥箱拿出開好的藥放在了桌子上,正想繼續說下去,唐嚴欽卻遞給他一個眼神,擡腿往屋外走了出去。
醫生一怔,扭頭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暖暖,頓時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
真是沒想到,一向不茍言笑的唐嚴欽還能有這麽細心的一面,竟然會怕吵到孩子的休息,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醫生轉念一想,那畢竟是小孩子啊,還是那麽可愛的小孩子,被誰看見生病了不得多心疼一會?
“幾個小時才能見效嗎?她看上去很不舒服。”
唐嚴欽和醫生站在門口,他擡眼朝客房內看去,剛好就能看見暖暖睡得不□□分的那一張小臉。
醫生也順着唐嚴欽的視線看了過去,想着剛才他給暖暖測體溫的時候還看見了孩子不停顫抖的睫毛,醫者仁心,加上對方又是小朋友,總會讓人多一分憐惜。
“可以用降溫貼幫忙降溫,然後用濕毛巾擦掉患者因體溫升高而流出來的汗,但是記得之後一定還要用幹毛巾再擦一遍,以免着涼。這些方法可以幫患者降溫,讓她感覺更舒服一點。”
不過,雖然這麽說,但是難道唐先生真的會去做嗎?
醫生看着自己對面眼神冷冽的男人,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嗯。”
但是他還來不及得出一個結論,就聽到站在他對面的男人淡淡嗯了一聲,之後便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又簡單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醫生便拿着東西離開了,公寓裏頓時又變得安靜起來,只剩下唐嚴欽和暖暖兩個人。
唐嚴欽擡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然後就走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水花聲,暖暖躺在床上聽得不真切,只覺得好像有人靠近了自己。
緊接着,一股冰涼而又柔軟的感覺從臉上傳了過來,讓暖暖覺得自己仿佛在烈日炎炎下忽然迎面吹來一陣冰冰涼涼的風,輕輕拂去她身上滾燙的溫度。
唐嚴欽面無表情地用剛剛在衛生間找到的幹淨毛巾,清洗打濕後開始為暖暖擦着臉上的汗,動作似乎有些僵硬,所以十分地緩慢。
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被人照顧的感覺,暖暖原本急促的呼吸開始逐漸變得沉穩起來,她不安顫抖地睫毛也不像最初那樣顫動了,小小的人安安靜靜地躺在被窩裏,顯得睡得十分安穩。
“媽媽……”
不知為何,可能是因為這種被人照顧的感覺容易讓人聯想到母親,躺在床上的暖暖忍不住輕聲地呢喃了起來。
夢境裏,好像是媽媽在照顧自己。
不過下一刻,暖暖就感覺到了偶爾觸碰到自己臉頰的那只手似乎格外的寬大,不像是女性柔軟細膩的手掌,反而碰起來有點堅硬粗糙的感覺。
難道是……爸爸?
這麽想着,夢境裏那個模糊的影子也開始變得清晰,在夢中的暖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可是不管怎樣就是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影子。
爸爸,是我啊,我是暖暖啊。
暖暖有些焦急地心想,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去拉住那個影子,可是那個影子就像是浮在水面的倒影一樣,只要暖暖走近,就會變得更加模糊不清起來。
或許是因為着急了,夢境中的情形反映到了現實之中,原本在睡夢中剛剛才睡的安穩起來的暖暖頓時皺緊了眉頭,聲音有些低沉而又焦急地喃喃喊道:“爸爸……”
房間裏,原本正在幫暖暖用濕毛巾擦着臉的唐嚴欽,動作頓時有些僵硬起來,伸出去的手懸在了半空中。
暖暖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在安靜的房中聽得格外清晰,讓人有一種不經意間,心髒被人輕輕劃了一下的感覺。
唐嚴欽看着面前眉頭緊皺的孩子,無聲地抿緊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