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情蠱 別再來找我,我要嫁給別人了

颍國國都姑臧,南城謙光殿。

距離司俨殺妾之事,已過去了數日。

說來颍國的先王司忱還在人世時,便覺出自己的嫡長子司俨不近女色,就連身側服侍之人都是些機靈的童子,沒半個女子身影。

司忱在世的最後一年,見司俨早過了成婚之齡,卻連個妾室或通房都沒有,便在颍國的世家中擇了兩個才貌出衆的适齡女子給他做貴妾。

司俨并不欲納妾,可司忱态度強硬,他未同長子商量便将兩個女子送到了他的寝殿中。

可近侍在司俨身側的下人都知道,他們的世子只命人給這兩個女子安排了住處,卻從不在她們那兒留宿。

司俨甚至連看,都沒怎麽看過她們。

待撫遠王去世後,司俨繼位成了颍國新的王上,那時的他卻早将那兩個女子忘在了腦後,也未賜她們封號和位份。

其中的一個貴妾便動了歪心思,趁司俨獨自在謙光殿處理政務時,買通了殿中伺候的侍童,讓他在博山爐裏添了味帶有迷/情功效的香料。

原本這位貴妾想因此得幸,可她的舉動不僅觸怒了颍國的這位新王上,還讓這位身體一貫康健的藩王突患心疾。

據說司俨暈倒之前,還曾神情陰鸷地捂着心口,拔劍刺死了自己的貴妾。

時值人定,謙光殿內燭火黯淡,殿央神獸紋博山爐內的薰香早已燃盡。

而今空氣中,只有淡淡的苦澀藥味。

司俨身着墨色玄衮,腰環革帶犀毗,充耳懸瑱的華貴冕冠置于發上。遙遙觀之,氣度淡漠矜貴,容止高徹不群。

漆幾上的燭火忽明忽暗,男人鴉睫微垂,亦在其眼睑處落了影。他正神情專注地處理着封國政務,青玉珠旒後的那張臉,雖然稍顯冷厲陰郁,卻是極年輕俊美的。

——“王上,國師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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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俨并未擡眸,只用修長的手沾了沾墨,淡淡命道:“讓他進來。”

“諾。”

颍國的國師名喚鄒信,可他的本名卻并不喚鄒信,而是喚作亓官邈。

亓官邈于三年前,在大梁皇帝面前謊稱身患惡疾,皇帝讓他隐居于上京近郊。可無人知曉,這亓官邈竟是随着當時還是世子的司俨跑到了颍國,還改名換姓,做了颍國的國師。

而皇帝近年病情惡化,在大梁境內遍尋亓官邈的蹤跡,可卻怎麽尋都尋不到,如今皇帝沉疴已久,明顯活不了多少年。

亓官邈這時已經走進了殿央,他神情凝重地跪在了侍童拿來的茵席上。

待他對着司俨問安施禮後,司俨方才撂下了手中的折子和筆,他額前的青玉串因而微碰,發出了泠泠清音。

"說罷,這麽晚了,尋孤作何?“

亓官邈快速地張合着眼皮,實則他因懼怕洩露天機,平日總是沉默寡言。

可時至今日,他卻不得不洩露天機。

因為這事同司俨的命數有關,若司俨死于他之前,那他便只能活到三十六歲。

只是亓官邈不知,這番洩露天機于司俨,他到底會折壽多少年。

“王上,臣有一事相告,還望王上聽後,盡快做出抉擇。”

司俨表情未變,卻覺出了事态的嚴重性。

因為亓官邈本人平日很少說話,且他不僅醫術頗高,還擅周易蔔卦之術。

所以今日他主動求見,定是蔔算出了什麽惡事。

亓官邈暗舒了一口氣,方道:“王上,臣算出,您只剩了兩年的命數......"

話還未畢,司俨的面色并未有異,亓官邈的神情卻倏地大變。

司俨不禁蹙眉,問道:“接着說下去,為何要那做那副表情?”

亓官邈強自恢複了神色,心中卻在啊啊啊地嚎叫。

他只是同司俨說了一句話,就折了三十年的壽!

雖說他還剩了一百三十三年的壽命,但是卻禁不住每三十年一折的這個折法!

“所以,孤為何只剩了兩年的命數?“

亓官邈耐住想痛哭流涕的欲望,複又語氣微顫道:”王上...你幾日前的症狀,并非是心疾,而是中蠱之兆。之前臣未察覺出你身有此蠱,上次那惡妾對您下藥,您在那時才有破蠱之兆......”

西域有些小國的藥人頗善養蠱,亦常用巫蠱之術害人性命。

司俨聽罷,眸色深沉了些許,又問:“可知這蠱為何蠱,又為何人所下?”

亓官邈的心跳得極快,幸而适才他說完話後,只折了五年的壽。

“這蠱為情蠱,只有找到您的蠱人…并…并…”

“ 并什麽?”

司俨的語氣還算平和,并未因亓官邈言語支吾而惱怒。

“…并對您的蠱人情根深重方能解蠱,您也能活到您原本的壽命,否則您便會在兩年內噬心而亡……”

亓官邈說罷噬心而亡四個字後,面色倏地變得慘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又折了三十年的壽!

再說下去,司俨還沒噬心而亡,他便要先碎心而亡了!

司俨聽罷,卻是冷笑一聲,随後嗓音低沉地回道:“是誰要給孤下這種蠱?還有你說的那個蠱人,孤到哪去尋這個蠱人?”

亓官邈不敢再多說話,生怕再折他個三十年的陽壽。

何人下的蠱,并不好說,也可能那下蠱之人并非今世之人。

且蠱人确實難尋,就算成功尋到了,可萬一他是個男人,或者是個醜八怪,又或者是個老妪,那司俨怎麽可能會對這樣的人情根深重?

他還是會噬心而亡!

“一般來說,您的身上應該有蠱蟲留下的蠱印,您的蠱人,身上應該跟您有着一樣的蠱印……”

亓官邈越說,越覺得心痛萬分,他剛剛又折了三十年的壽!而今他的壽元只剩了七十餘歲……

——”國師!國師!“

侍童眼見着亓官邈話還未說完,卻是身子往後一仰,一臉愁苦的昏了過去。

司俨這時從案前起身,命人将亓官邈擡了下去。

他微振華貴的冕袖,清冷的月華落于地面,司俨靜默了半晌,眸色卻是倏地微變。

往昔的回憶紛至沓來,那是在三年前,他還在上京相府之中暫住。

那時裴鳶落水于滄池,他和裴猇救下她後,便回了相府。

那夜亦是他,親自将那個女孩抱到了她的居室,裴猇那時并未同裴鳶分住,班氏得訊後還命人帶了他的幹淨衣物,怕他着涼,便讓他在裴猇的居室先将濕衣換下。

司俨并未拒絕班氏的好意,他剛要換上幹爽的裏衣,卻聽裴猇竟是啧了一聲:“身材不錯...咦?你身後的那個胎記,怎麽跟裴小彘的一樣?都是扶桑花的紋樣!”

上京,丞相府。

裴鳶于是夜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裏有她。

亦有這三年中,她不敢憶起的那個人。

實則司俨剛離開上京的那段時日,裴鳶每在睡前,都曾悄悄地許願,她知道她再見到司俨的機會很是渺茫,可她又屬實想念司俨。她便希望,那個人能來她的夢境,陪陪她。

可那時的她,無論怎麽祈願都夢不到他,就連他的聲音都夢不到。

事到如今,她已經決定要嫁給別人了,那個人才終于來了她的夢境。

夢中的她先是同司俨在知魚亭學算學,司俨一如從前,待她的态度溫和又耐心。

而後場景倏地變得詭谲又奇幻,她又和司俨置身于那年上元的燈會中。

司俨牽着她的手,可他二人卻并未行走在地上,而是身在半空,在空中并肩而行。

夢裏的司俨面孔異常清晰,并不模糊,是她熟悉的清隽俊美模樣。

裴鳶俯瞰着熱鬧的街景,看着西市上如螞蟻般大的無數百姓,她也是于這時才知道自己原是在做夢。

她掙了掙身側男人的手。

司俨這時不解地看向了她。

裴鳶輕聲道:“你松開我罷,我要嫁給別人了,這樣不好。”

司俨淡哂,卻并沒有松開她的手,只回道:“可這是在你的夢裏。”

裴鳶強耐着鼻間的酸澀,卻還是堅定地掙開了男人修長的大掌,語氣稍帶着哽咽地道:“我知道,那你也別再牽我的手,也別再來找我,夢裏也別再來了。”

司俨聽罷,神情凝重了些許,他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帶着鄭重:“那我來娶你。”

話音剛落,那詭谲的夢境突然崩塌。

裴鳶也因而從半空墜落,可她并沒有在夢中害怕地喊叫。

因為她知道,她的美夢該醒了。

——“小姐,您快醒醒,不好了。”

裴鳶聽着采蓮的聲音,方才從夢中驚醒。

她從床前坐起了身,邊揉着眼睛,邊飛快地趿上了繡鞋,她心中也有些發慌,總覺得是宮裏出了事,便問:“怎麽了,是不是我姑母出事了?”

采蓮急得都快哭出了聲:“不…不是…是那個颍國的藩王,他差使臣往上京寄了信函,那信函上說,他要向陛下求娶您做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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