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家人子(一更) 輕輕撥開了美人兒下眼……
【一更】
裴鳶自是也在不遠之處, 看見了站于曲橋之上的司俨和翁儀,亦瞧見了那名相貌陌生的傳訊舍人。
她覺這二人應是有公事要談,本想着離開這處, 不想打擾到他二人。
恰時一陣裹挾着荷香的夏風拂面而至, 這風兒本該讓人覺得舒适,可裴鳶卻覺, 自己好像被其中摻的細沙迷住了眼睛。
裴鳶自小就是個嬌氣的女孩,向來捱不得半分疼痛, 也受不了有東西在她眼眶裏時的那種難耐之感。
若要是在幾年前, 她若再小上幾歲, 每每遇到被風沙迷眼這種小事時, 都會哭哭啼啼地讓女使給她弄出來。
但現在的她已然及笄長大,便覺她不能再同從前一樣嬌氣任性, 便強自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澀之感。
可過了半晌,裴鳶還是覺得右眼的瞳孔很酸澀。
美人兒因而伫在了原地,亦伸出了纖白的小手, 為自己揉了揉眼睛。
身側的女使覺察出了她的異樣,不禁關切地問道:“殿下, 您怎麽了?”
裴鳶細聲細氣地回道:“無事, 只是我的眼睛被風沙迷住了。”
翁儀适才故意說給裴鳶聽的話甫落, 司俨便同他一起看向了裴鳶的方向。
裴鳶今日穿了襲妃色的袖紗長裙, 這長裙的面料是用薄如蟬翼的妝花紗而制, 如水霧缭繞般的披帛亦搭在了美人兒的臂彎處, 遙遙觀之, 亦覺其膚如凝脂,雲鬓青絲。
這般絕色姝麗的容貌,頓使這池中菡萏的顏色黯淡了幾分。
可那曲橋不遠處的美人兒, 倒像是在邊揉着眼睛,邊哭泣着。
司俨見此,心頭就像被針刺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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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鳶她竟是哭了。
而她在哭泣之前,也剛剛得知了太子娶妻的消息。
她還是未能忘記他。
得知他有了新歡後,她還是很傷心。
從前司俨若覺得裴鳶想起了阏臨,他的心中也會很不好受。
不過那種不好受是因為,他身為裴鳶的夫君,自是不想讓她有背德的想法。
畢竟全天下的男子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此等綠事。
但是現在,他比之前還要難受。
這種感覺亦夾雜了幾分他弄不清的東西。
可無論如何,木已成舟,事情也早已成了定局。
太子既是都娶了太子妃了,那裴鳶也合該想清楚,她和太子是再無任何可能了。
裴鳶覺得眼睛稍稍好受了一些後,便微微擡眸,卻見司俨已于這時,走到了他的身前。
男人一身華貴的旒裳衮冕,氣度矜然,眉目卻稍蘊了些許的冷郁疏離。
翁儀一直在暗暗地觀察着司俨和裴鳶二人,他生怕城門失火,會殃及池魚,也知這時的司俨已經無暇再去顧及他的存在,便逃命似的先行離了菡萏池這處。
跑路之前,翁儀還在心中想,司俨他既是做了這種強取豪奪,橫刀奪愛的事,就該承受這種剜心的代價。
且小王後這才嫁到颍國多久,她哪兒就那麽容易忘記她從前的老相好呢?
裴鳶隐約覺出了司俨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那雙盈盈的剪水眸雖然仍泛着紅,眼睛也仍很不舒服,卻還是柔柔地對着男人笑了一下,軟聲喚道:“夫君~”
美人兒甜美的笑容,并未沖淡男人內心的陰郁。
司俨的骨子裏,是個極其強勢且冷漠的人,他身為封國君主,又将權柄牢握在手,不說在颍國境內,就連上京的阏家父子都要忌憚他。
既是擁有一手遮天的權勢,他近年的行事方式也很少會采取懷柔之策。
且裴鳶這樣性子軟的小姑娘,雖很容易讓男人産生強烈的保護心理,卻也極容易讓人産生淩弱的心思。
這時,司俨用修長的大手,攥住了身前小姑娘溫膩白皙的小手,亦将眸中的陰鸷深深掩蓋。
他如今在同裴鳶相處時,便不想再同從前那般強勢了。
想起了西苑那次的沖突,司俨便知,他若再如此,裴鳶只會嬌氣的哭泣,這樣反倒不利于她忘掉阏臨。
裴鳶仍覺雙眼酸澀,眼眶裏的淚水也再抑不住,往外淌的态勢也洶湧了幾分。
見此,司俨眸色轉黯,嗓音聽上去卻很是溫和,只低聲問道:“受什麽委屈了,怎麽還哭了?”
話落,他亦揮了揮手,示意裴鳶身側的女使屏退兩側。
司俨伸手為哭泣的小美人拭着面上的淚痕,只覺裴鳶的面頰摸上去比豆腐還要細嫩,她的哭态也絲毫不顯狼狽猙獰,反是帶着幾分梨花帶雨的美态。
裴鳶聽着男人溫沉的問話,心中也有些赧然,只讷聲回道:“我…我好像被風沙迷住眼睛了。”
司俨眸中情愫不明,又問:“是麽?”
“嗯~”
“那我幫你看看…是哪只眼睛?”
“右…右眼。”
說罷,司俨複又小心地用指,輕輕撥開了美人兒下眼睑那處薄且嬌嫩的皮膚,他微微垂眸,見其內果然粘了粒細小的沙塵,複又耐心地替她吹了吹。
裴鳶頓覺右眼那處很是清涼,不經時的功夫,那粒沙塵終于伴着她的眼淚,流出了她的眼眶。
小姑娘的右眼好受了許多,頓覺如釋重負,嗓音也稍帶了幾分興奮,忙對司俨言謝道:“夫君,你真好,我好受多了。”
司俨的心中也稍稍釋然了幾分。
好像她适才哭,并非是因為太子娶妻的緣故,倒像是真的被沙子迷了眼睛。
傳訊舍人滿臉驚詫地侯在曲橋上,卻見高大英俊的君王極其耐心地為王後吹完眼睛後,便又牽着她的小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二人真真可謂是郎才女貌,屬實登對。
司俨這時對裴鳶道:“上京那處來訊數件,你随孤一同聽聽。”
阖宮諸人都知道王後也經常在謙光殿垂簾聽政,所以那舍人見此,也沒覺得司俨讓王後随他一起聽訊這事奇怪。
司俨鴉睫微垂,邊觀察着裴鳶的神情,邊低聲道:“太子成婚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娶了楊宗正的嫡女為妻。”
裴鳶颔首,也想起了那楊宗正家的女兒。
丞相是百官之首,朝中除卻王侯公爵,沒有任何臣子能比她的父親裴丞相地位更尊。
而宗正一職,乃九卿之一,素來替皇家掌管宗室之務,那楊家也是上京有名的清貴世家。
裴鳶對楊宗正的女兒們也都有印象,她們之中,最優秀的女子名喚楊令宜,她相貌生得美麗動人,氣質也很清傲不俗。
楊令宜當年身為四公主的伴讀,也曾在石渠閣治學過。
而那楊家除卻出了一個楊宗正,還出了個骠騎将軍楊岳,而楊岳的手中,掌着荊襄一地近十五萬的州郡兵。
太子娶的那女子,應該就是楊令宜了。
楊令宜家世甚高,德才兼備,也是京中有名的世家美人兒。
倒還同太子挺般配。
實則,裴鳶自從裴弼的口中知曉阏臨曾經在十餘年前,險些害死過司俨的事後,她就對他生出了厭惡和反感。
不管他二人有什麽恩怨,那太子就是險些害死了她的霖舟。
若司俨那時真的被溺死了,她也就沒有機會能同司俨做夫妻了。
而她對太子的婚事更是無感。
太子娶誰,都同她沒有任何幹系。
司俨又低聲命向傳訊舍人:“還有何事,都說出來罷。”
那傳訊舍人擡眸看了裴鳶一眼,随後才道:“從前未央宮中,有位華姓經娥,她于一月前早産,為陛下誕育了九皇子。陛下一直疾病纏身…得知自己老來得子後,自是龍顏大悅,便将那華經娥晉了婕妤之位。未央宮的細作探得,說這華婕妤也不知因何緣故,竟是得罪了裴皇後,而陛下近來身體不佳,一直纏綿病榻,朝務也都由太子殿下和裴相代之……”
“裴皇後貌似用了些手段,将那華婕妤害死了…陛下日日昏睡,對此絲毫不知,待華婕妤死後,裴皇後亦将她的兒子抱到了未央宮,大有要親自撫養他的意圖。”
舍人的話音甫落,司俨再度看向裴鳶時,卻見她嬌美的小臉兒果然露出了幾分沉重。
司俨亦于這時憶起,當年裴皇後嫁給皇帝時,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而阏澤雖是割據朔方,且有權有勢的諸侯,卻也是個人近中年的男子。
他父親司忱曾經提起過,裴相當時并不願意裴皇後嫁給阏澤,但是裴皇後那時卻同那些沉溺于情網的少女一樣,就算飛蛾撲火,也要義無反顧地嫁給皇帝。
但這對老夫少妻在成婚之後,也算恩愛。
司俨是于元章十六年,被司忱從徐州尋回上京的,他剛到上京時,也曾見過剛剛喪女的裴皇後。
裴皇後那時的意志很是消沉,他那時還以為她是個性情憂郁的女子。
自裴鳶出生後,這一切終于有了好轉。
裴皇後一直認為,裴鳶就是她亡女的轉世,而身為她好友的班氏也時常抱着還在襁褓之中的裴鳶進宮看她,裴皇後也漸漸恢複了以前的明豔。
司俨雖從未和司忱談論過裴皇後喪女之事,但二人彼此心照不宣,他們都清楚,裴皇後的女兒,應是被皇帝親手害死的。
只是若皇帝能夠提前知曉裴皇後胎孩的性別,興許那個公主還能平安臨世。
裴皇後固然頗有手腕,行事也很狠辣,卻不會去害無辜的人。
要不然,便是那婕妤真的犯了罪無可恕的大過。
要不然,就是裴皇後知道了實情,性情也發生了變化。
司俨和裴鳶都在靜忖着心事,那舍人即将要說第三件事時,卻又用眼看了看裴鳶,且他的神情中,明顯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還有何事?繼續說。”
舍人勻了勻氣。
雖說君王的身側有妃嫔無數,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是王上和王後新婚也沒過多久,所以他接下來要說的第三件事,便覺得有些難以起齒。
——“帝太子差大鴻胪在上京挑了四個女子…這四個女子中有世家出身的貴女,也有…坊間出身,但是卻極為貌美的美人兒。太子将這四人封為了家人子,不日之內,便要将她們送到颍國…供…供王上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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