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陽關(二更) 夫君,你能不能不欺負我……

【二更】

司俨仍看着案上的輿圖, 他正靜忖着心事,耳畔卻突然響起了些微的窸窣聲響。

随即,這書房內稍顯冷厲的氛感也于頃刻間, 變得香軟了許多。

司俨因而覺出, 應是小王後尋到他的書房來了。

待他掀眸後,便見裴鳶果然走了進來。

小王後穿着一襲淡荷色的束腰襦裙, 烏黑的長發輕輕绾起,其上未戴任何簪飾, 面上未塗任何脂粉, 卻依舊唇紅眉黑, 仍是他熟悉的那副, 嬌怯又惹人憐愛的溫馴模樣。

裴鳶儀态翩跹地對司俨施了一禮後,便柔聲道:“夫君, 我特意為你剝了些西域來的葡萄,還将它們都置在了碎冰中,你先吃一些罷。”

話落, 便讓她身後的女使将那琉璃果盤端到了案上。

說來,能進到颍宮的葡萄, 都是品質最優, 且成色也是最佳的。而裴鳶在上京時, 京城最貴的果物便是西疆來的葡萄, 一般的人家是吃不起這種果物的。

司俨的鼻間也頓時沁滿了果香, 随即嗓音溫淡地回道:“好。”

他覺, 裴鳶倒是甚少做過這般主動讨好他的事。

裴鳶見司俨回完她的話後, 卻并無用下這些的意圖,她猶豫了一番,還是跪在了案側的茵席之上, 亦主動持起了銀鉗,從果盤中撚起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神情稍帶着探尋地往男人的嘴旁送去。

司俨微微蹙眉,稍作遲疑後,還是将裴鳶主動喂他的這顆葡萄吃了下去。

裴鳶見他終于肯吃下這些葡萄,心下釋然了幾分,可當她要喂他第二顆時,司俨卻擡手制止了她,只低聲問道:“有事要求我?”

裴鳶搖了搖小腦袋,如實回道:“沒有。”

司俨垂眸,順勢又掃了眼案上的那些葡萄,複淡淡道:“無功不受祿,到底是因為什麽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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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鳶聽罷,卻是赧然地垂下了小腦袋,司俨卻驀地往前微微探身,待握住了她纖白的小手後,亦距離極近地看着她的小臉兒,妄圖透過她的眼睛和神情的些微變化,來看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實則,在晌午之後,裴鳶和女使绛雲單獨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绛雲既是裴皇後派到她身側的人,也自是會教她一些處事的方法。她說話的方式不會很直接,卻也能用很婉轉的言語,将她身上的毛病都點出來。

而绛雲今日的話意便是,她有些被司俨給寵壞了,而且她比她嫁人之前還要嬌氣。就算她真的同那些家人子置氣,也萬萬不該同身為君王的司俨哭鬧。

裴鳶也因而反思了她今日的行為,她原本下定了決心,要變得成熟懂事些,也不想總讓司俨将她當成孩子看,卻沒成想她做出的許多舉動,還是跟任性驕縱的孩子沒兩樣。

幸而司俨他,并沒有同她計較。

雖然司俨在這幾月中,教會了她許多的東西,裴鳶本以為自己有了進步,但是家人子的事卻觸及到了她心中那根最敏/感的弦。

那根弦原本就被崩得極緊,它只消輕輕地被外力一撥,就極容易斷掉。

她也因而喪失了全部的理智,一下子便失控了。

回顧她短短十幾年的人生,貌似她做的所有不理智的決定,亦或是突然産生的一些偏激想法,歸根究底,也都是因為司俨這個人。

思及此,小姑娘長且濃密的睫毛正不斷地上下翕動着。

半晌,方才讷聲回道:“夫君…我今日做錯了。”

小姑娘乖巧的模樣讓司俨的心中驀地湧起了淡淡的愉悅,他情難自禁地将嬌小憐人的她橫抱在身,一臂擔着她的腿彎,另一臂則摟護着她纖細的腰肢,低聲問道:“那你錯哪兒了?”

裴鳶垂眸,赧然地認錯道:“我不該同你發脾氣,也不該那麽嬌氣任性……”

司俨聽罷這話後,複将懷中的小姑娘擁緊了幾分,他覺自己同阏臨相比,畢竟還占着地理上的優勢。

裴鳶今日同太子暗生龃龉,入夜又對他這個夫君産生了愧疚的心理,看來她對太子的感情,也不怎麽深厚牢固。

兩人既是見不了面,那他總能得到機會趁虛而入。

——“那你該如何補償我?”

司俨這樣一問,裴鳶的面上卻顯露了幾分懵然。

她不知所措地搖着腦袋,司俨卻低首親了她一口,随即便将她抱進了內殿。

******

及至夤夜時分,裴鳶才将司俨所謂的“補償”償還殆盡。

司俨今夜還算有分寸,他知裴鳶仍處于長身體的階段,不能太晚睡下,便沒再一直無度地對其索要。

男人清冷的眉宇間仍抑着不明的情愫,他剛想尋塊帕子幫裴鳶稍作擦拭,然後便想命殿外的女使備水,華帳內卻傳來了小姑娘可憐兮兮的弱聲呼喚:“夫君…夫君…你抱抱我好嗎?”

裴鳶邊央求着他,邊向他伸出了兩條小細胳膊,做出了那副索要擁抱的模樣,瞧上去竟比幼貓還會乞憐。

司俨見此,才剛剛恢複了沉靜的雙眸,複又染上了些許的深晦之色。

她實在是太嬌氣、也太會撒嬌了。

這般想着,他還是依着小姑娘的請求,将她從榻上抱了起來。

裴鳶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司俨的擁抱,她剛想側着小臉兒,将其貼在男人的肩頭處,卻漸漸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

司俨固然是應下了她的請求,将她給抱起來了,可是他卻沒在安撫她,反是……

裴鳶心中一慌,忙要從男人的懷中掙脫。

可司俨只消用單臂锢着她纖軟的小腰身,她便再使不出什麽氣力來。

小姑娘的軟嗓也因而又透露了幾分哭腔,細聲埋怨道:“夫君…你怎麽又……”

“……你能不能不欺負我了?”

司俨聽着小美人兒嬌軟的埋怨,卻用大掌托起了她的小腦袋,不許她再亂動。

另一手也攥住了她在半空中亂舞着的小手,并漸漸與她十指相扣。

“乖一點,讓我好好疼你。”

******

轉瞬便到了初秋,姑臧層林盡染緋紅,但滿眼望去,卻并未讓人覺出蕭瑟凄涼之意,騁目望去,反是一派天朗氣清的盛景。

司俨手型修長,且指骨分明,此時此刻,他正親自為裴鳶绾髻。

不經時的功夫,便将她那如綢的秀麗烏發绾成了溫婉的傾髻,這傾髻是西涼這一帶,常見的婦人發樣。

可裴鳶梳這種傾髻時,氣質卻仍不失少女的嬌俏和清麗。

裴鳶也不知司俨到底是在何時學會的绾發,他智力超群,這種需要動手的東西學起來也是飛快,貌似他也只是看了看這些女子發髻的圖樣,便能将它們都绾出來,且細節之處亦無任何纰漏。

且自司俨學會為女子绾發後,就再不許她身側的女使碰觸她的頭發,每日起身,她的發髻都是男人親自绾的。

司俨于私下好像還同她的女使說了些什麽,無論是采蓮采萍,還是绛雲,在這之後都同她刻意保持了距離,她們雖然仍會恭敬地等着她的召喚,卻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待每日清晨,司俨為她绾完烏發後,也會親自幫她換上衣物。

這些活計原本都是女使的分內之事,可她的衣物中,無論是貼身的心衣亦或是诃子,還是外罩的羅衫,司俨都要親自為她穿,且他不許任何人插手。

裴鳶自是喜歡同司俨單獨相處的,但是又莫名覺得,司俨對她的那種獨占之欲好像越來越強了。

他雖然很溫柔,卻也是個性情異常強勢的人。

這或多或少,迫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司俨身着續衽鈎邊的淡灰深衣,可謂颀身秀目,冷隽的氣質中,還夾雜着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

待他為小姑娘绾完發髻後,亦将手置在了她的下巴處,待将她的小臉兒輕輕擡起後,他邊攏着那處觸感軟膩的肌膚,邊低聲問道:“想好帶哪個女使啓程了嗎?夫人。”

聽到“夫人”這兩個字時,裴鳶只覺,那種情不自勝的喜悅正悄無聲息地蔓上了她的心頭。

她耐着突湧的興奮,亦害羞地垂下了小腦袋。

裴鳶覺得,司俨喚她夫人時,她和他之間,就更有她期待的那種平民夫妻的感覺。

而現下,司俨的身份便是颍國的護羌都尉,名喚郁鄢。

既是姓郁,那他這個新身份便也帶着四分之一的鮮卑血統。

而她的新身份,則是隴西大戶,辛氏一族的嫡女。

郁都尉于去年娶辛氏為妻,今年入秋後,奉颍國君主司俨的诏令去邊關督造烽隧,亦要維護陽關之外,胡漢市易的秩序。

而颍國君主身患疾病,便命王後裴氏近侍在側,舉國政務皆由國相翁儀代之。

郁都尉即為颍國官員,短暫外任時雖可攜帶家眷,但是他那家眷卻不可攜帶過多的辎重或是使喚下人。

裴鳶因而還是決定帶上绛雲,萬一她遇事不決,沒了主意,還可随時問問她的意見。

绛雲得知司俨要帶她去敦煌後,并不甚放心,畢竟那地風沙大,又很幹燥,她怕嬌生慣養的裴鳶會很不習慣。

裴鳶卻不知為何,心中對去敦煌的事,竟是充滿了期待。

許是因為那年司俨并未在未央宮看她跳敦煌舞,而她在十三歲那年,傾注了那麽多的心血,沒日沒夜的練舞,也只是想讓司俨一人得見而已。

這三年中,她對敦煌這個地方,是有些怨念的。

且那年司俨還同她說過,他很少去敦煌郡,一般都待在國都姑臧。

而現在,他竟是主動提起,要帶她去敦煌。

從前失去的一切,又好像被一件又一件地找回,亦以某種方式,正彌補着她心中的遺憾。

裴鳶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幸福,且她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

******

白露熹微之際,裴鳶同司俨從姑臧出發,準備于傍晚時分,到抵敦煌最大的館驿——鞏筆驿。

此驿所在之地,亦有弱水和張掖河流貫其間,這其中縱橫着無數溝渠,素有塞北江南之稱。(1)

敦煌郡內,共有七縣,二人要到抵的地方便是陽關縣。

旅途中,一切還算順遂,可是馬車一過酒泉郡,裴鳶便覺,這周遭的空氣同姑臧比,頓時幹燥了不少。

不過她覺得這些都是小事,她是能夠忍受這些幹燥的風沙的,她并非一點苦頭都吃不了。

馬車仍在辘辘地行着,小姑娘剛想阖眸睡一會兒,卻覺自己的鼻間,竟是驀地一涼。

她因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可鼻間卻于這時,突然湧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裴鳶心中一慌,待她攤開了自己的小手後,卻見她的掌心果然都被染上了鮮血。

這還沒到敦煌,她竟是就淌鼻血了。

司俨原本正在阖目養神,待他也嗅到了身旁的血腥味時,便聽見,裴鳶略有些慌張地對他道:“夫君…夫君不好了,我淌鼻血了。”

男人聽罷,立即便睜開了雙眸,他剛要查看裴鳶的狀況,卻見小姑娘這鼻血淌得竟是有些洶湧。

不經時的功夫,冒出的鮮血就浸滿了小姑娘蕊黃色的夾襖,裴鳶也因而,變得渾身都是血。

司俨得見此景後,頭腦于遽然間,竟是再度泛起了劇.烈且難耐的疼.痛。

随即,他的額側也漸漸贲出了青筋。

司俨不禁用手扶住了額,腦海中卻于這時,閃過了一些詭異卻又莫名熟悉的畫面。

在那些畫面中,有一戴着猙獰傩面,且穿着很像巫祝的少女,正随着管竽之音,跳着某種帶着宗教性質的舞蹈。

殷紅的輪日高懸于天際,傾瀉于的陽光耀眼又刺目。

那少女的身上應是有傷口,所以她邊跳着舞,衣服上還在不斷地往外滲着鮮血。

她手腳綁縛着的那些懸鈴,亦伴着她的動作泠泠作響。

有堂音洪亮的男子正在噫呼哀哉。

那少女的舞蹈帶着詭異的美麗,卻又殘忍至極。

——“夫君…夫君,你怎麽了?”

裴鳶關切的問話讓司俨腦海中的畫面頓止,可他的頭痛卻并未有好轉。

司俨仍惦念着裴鳶的安危,他依舊用手拄着額頭,嗓音也因這劇烈的頭痛而微微泛啞,聲音艱澀道:“鳶鳶…你先将頭仰起來,我緩一會兒就幫你。”

病嬌藩王寵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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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陽關(二更) 夫君,你能不能不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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