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選擇 生而為魔不是你的錯
孟棠雖說不是在做壞事, 但到底是背着人做這事，心裏難免還是有點緊張的。
忽然聽到有人在問她做什麽, 她吓了一大跳。
趕忙将那顆寒朱果握進手掌心，然後才轉頭。
就見是慕華晖站在門口。
“師兄啊，你可真是差點把我給吓死了！”
孟棠擡手拍了拍胸口，安撫自己那顆受到驚吓的小心髒。
慕華晖已經擡腳走進屋。
“你剛是要把什麽東西放到粥裏？”
孟棠對慕華晖是半點都沒有隐瞞的。但是她儲物戒裏有寒朱果的這件事淩星遙，雲初月和丁樂萱他們都還不知道。
孟棠也不想讓他們知道。就丁樂萱那性子，要是知道她有這個，肯定得鬧着讓她分幾個給她。
就拽着慕華晖的衣袖, 将他拉近過來，然後輕聲的告訴他。
“我見那位宋姐姐是個好人。不忍心看她重病纏身，沒有多少日子好活，就想放一顆寒朱果到粥裏去。待會讓她将這粥喝下去, 她的病應該就能好了吧？”
兩個人離的很近。近的慕華晖又能聞到她身上幽幽的女兒香。
禁不住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平緩了下自己的心情, 他才說道：“此事不可。”
“為什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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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擡頭看他, 一雙眸子在微弱的油燈光下瑩然皎潔, 如有星光碎滿其中。
剛剛才平緩下去的心情又再次起伏。慕華晖不敢看她，別開眼看門外的沉沉暮霭。
“你怎知這位宋夫人就是好人？好人壞人若是僅憑一雙眼就能看出, 那這世間豈非太平無事，再無半點肮髒龌龊？”
理是這麽個理不錯。但是......
“師兄，這位宋姐姐總不會是壞人吧？”
不然豈不是顯得她不會識人？那也太令人沮喪了。
“我尚且還不知道。”慕華晖搖了搖頭。卻也對她如實相告，“這裏有魔氣。”
孟棠驚訝的看他。
但她相信慕華晖的判斷。
如果說在這個世界孟棠會唯一相信的那個人, 那這個人肯定就是慕華晖。
“好。”她立刻堅定不移的點頭, “我都聽師兄的。”
慕華晖唇角微彎, 心中柔軟似水。
無論何時何地，又或是何樣的境況下，孟棠都是這樣全身心的信任着他。
他喜歡這種被人全身心信任的感覺。
這會讓他覺得, 在這世間他不再是一個人齲齲獨行，原來還是有人需要他的。
擡手輕輕的摸了摸孟棠的頭頂，他含笑輕語：“燒飯吧。”
孟棠嗯啊了一聲，繼續熬粥炒菜。
這間茅草屋既低窄又矮小，前兩日想必還下過雨，屋頂上覆蓋的茅草還是潮的，所以就算有煙囪，煙也不能全都透出去。
于是這間小小的茅草屋裏現在不說是滾滾濃煙，那也是霧氣缭繞。
被這些煙氣一熏，人真的很難不咳嗽啊。
孟棠咳嗽過，就是慕華晖咳。然後又是兩個人一塊兒咳。
咳過之後孟棠看着慕華晖，忍不住大笑。
“師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世上怎麽會有長的這麽隽雅清俊的男人？那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人。可你看看你現在，”
目光上下一打量站在她身邊的慕華晖，孟棠眸中笑意狡黠，“仙人下凡啦，也開始沾染上世俗的煙火氣啦。”
“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慕華晖微笑，修長的手指曲起，輕輕的彈了孟棠一個腦瓜崩兒，“竟敢打趣師兄。”
心中卻在想着，做仙人有什麽好？天上那麽冷清，他才不願做仙人。
眸光溫柔的看着孟棠，看她擡手捂住剛剛被他彈過腦瓜崩兒的地方，裝腔作勢的說我好痛，師兄你怎麽舍得對我下這麽重的手，慕華晖眸中的笑意更深。
還是同她在一起好。雖然世俗，卻很溫暖美好，讓人沉溺其中。
将粥和菜燒好，孟棠尋了個托盤端去正廳。
正廳裏，宋青雪正輕聲細語的在同丁樂萱和雲初月說話。
也不知為何，自見到慕華晖的第一眼，她就覺得自己被他壓制的喘不過氣來。
哪怕他只是淡淡的一眼瞥過來，她就忍不住的心慌膽顫。
心中深知這個人是個很大的威脅。就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但她也知道，想要從慕華晖的口中套出話來那是不可能的事。甚至那位名叫孟棠的小姑娘，表面看着活潑話多，但其實她很機靈，只怕想要從她的口中套出話來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她知道孟棠心善，也一早就看出來慕華晖待孟棠的不同，就特地說要去廚房燒飯燒菜招待他們。
果不其然，孟棠去了廚房，很快慕華晖也跟着一起去了。
最聰明的兩個人走了，至于這剩下的三個人......
宋青雪開始套話。
她身體原就病弱，又特意細聲軟語，這三個人都對她沒有太強的戒心。
那個名叫淩星承的青年甚是冷漠，自始至終都轉頭面無表情的看着門外。
不過沒有關系，也用不着他說。
那個名叫丁樂萱的姑娘驕傲自大，蠢笨如牛，那個名叫雲初月的姑娘一看就涉世未深，天真單純，這就是兩個很好的突破口。
于是一番探尋之下，宋青雪就知道他們一行五人是明華宗的弟子，此次下山是為了歷練。
原來是玄門正派的弟子。
那想必慕華晖的修為應該很高，不然不至于随便淡淡的瞥她一眼就令她有如芒在背的感覺。
“吃飯啦。”
孟棠雙手捧着托盤進屋。
将托盤放在桌上之上，她盛了一碗粥雙手遞給宋青雪。
“宋姐姐，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給你熬了白粥，你別嫌棄啊。”
對上孟棠笑吟吟的一張臉，宋青雪不由的微怔。
這位姑娘倒确實是個十分善良好心的姑娘。
“多謝。”
宋青雪微微的笑着，語氣真誠的道了謝。
“不用謝不用謝。”
孟棠手腳麻利的将托盤裏的菜拿出來放到桌上，“這些米啊菜啊柴火啊可都是您家的，我就是把它們放到鍋裏，塞到竈膛裏而已。論起來還是我們沾了您的光。”
她儲物戒裏其實還有很多食材，不過她不敢拿出來。不然人家問她哪來的，她怎麽回答？
反正晚飯喝點粥，吃點小菜也挺好的，養胃。
在這忙的過程中，慕華晖看到她頭發上不知何時沾到了一片木柴上的枯葉。
廚房裏的油燈光暗淡，煙霧又多，這枯葉又碎小，所以慕華晖先前并沒有留意到。現在看到，便走到孟棠身側，擡手将碎葉取下。
宋青雪正好就在旁側。見到他擡手的時候露出來的一截手腕。凸起的腕骨側有一顆嫣紅如血的小痣。
心中震驚，她擡頭看了慕華晖一眼。
擔心被慕華晖看到，她又立刻低頭垂眸，裝做在專心喝粥。
孟棠知曉慕華晖強迫症加重度潔癖的性子，對于他不時的就會給她拿掉發間或衣裳上沾染上的東西這種事已經很習慣了。
笑着說了一聲謝謝師兄，她又開始忙活接下來的事。
主要是想在宋青雪面前展現他們幾個人相處和睦，讓宋青雪不至于多心，戒備他們，所以孟棠就特地叫丁樂萱，雲初月和淩星遙吃飯，但是他們三個人都坐着沒有動。
雲初月看了看有裂縫的那張桌子，掉漆的托盤，以及盛粥和菜用的粗瓷碗盤，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輕聲的說自己不餓，不用吃飯。
她的嫌棄還屬于比較含蓄的，丁樂萱的嫌棄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挂在臉上。
“清粥小菜，一點油星都沒有，看着就很難下咽。我還是不吃了。”
孟棠給氣的。
合着她把飯菜燒好捧過來，您老還嫌棄？
而且當着人家主人的面說這話，你什麽意思？
就先轉頭對宋青雪解釋：“宋姐姐，您別多心。我和這位丁師妹前幾天鬧的有點不愉快，她這是還在生我的氣呢。”
然後她正要怼丁樂萱，想吃啥自己去做，本姑娘可不伺候你。
就見慕華晖已經放下手裏的木筷，冷淡着聲音對丁樂萱說道：“你既是不願吃，那就別吃。何須多話？”
師兄一開口，就知有沒有。
孟棠高興的在心中給慕華晖狂豎大拇指，丁樂萱則是被慕華晖說的心中發慌，臉上發慌。
大師兄的威嚴還是很重噠。
但她還是努力想要為自己辯解。
“不是我不願吃，也不是我嫌棄。是，是淩師兄以前說過，吃這些凡間濁物，對修行不好，所以我，我才沒有吃。”
說到這裏，她就看向淩星遙：“是的吧，淩師兄？”
只要淩師兄點頭同意，那大師兄肯定就不會再怪她。就算要怪，那也先怪淩師兄。
淩星遙忽然被點名，轉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然後他就在丁樂萱眼巴巴的目光中，起身走過來。在桌旁坐下，伸手給自己盛了一碗粥，低頭喝起來。
丁樂萱傻眼了。孟棠卻是差點笑噴。低着頭，雙肩抖動個不停。
慕華晖眼角餘光看見，就擡手輕輕的拍了下她的頭：“好好吃飯。”
同時他目光淡淡的瞥過宋青雪。見她面上并無半點驚訝，就知道先前他和孟棠在廚房的時候，宋青雪已經套過他們三個人的話了。
只怕她現在已經将他們幾個人的底細全都摸清楚了。
不過這原也無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便是。
就垂眸繼續喝粥。
雲初月坐在一旁，震驚的看看慕華晖和孟棠，又震驚的看了看淩星遙。
大師兄待孟師姐好像越發的親密了。還有淩師兄，他以前不是從不食這些凡俗之物的嗎？怎麽現在竟然會主動過來喝粥？
看着他們三個人，雲初月恍惚間就覺得自己離他們好遠，壓根就融不到他們之間去。
也就只有丁師姐還同她一樣堅持着不吃飯。
就拉了丁樂萱的手，兩個人走到院子裏面悄悄的說話。
天色已經黑透了。天邊彎月如鈎，數點星辰閃爍。村子裏不時有狗吠聲響起。
雲初月同丁樂萱說了一會話，覺得心中的憋悶淡了很多。
忽然一擡頭，就看到前方蜿蜒的小路上有一人正披着濃重的夜色在徐徐前行。
雲初月原本以為這是晚歸的鄉人，沒想到這人卻徑直的朝着這裏走了過來。
且走到院門外他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雲初月下意識的就往丁樂萱的身後躲。而丁樂萱已經大聲的叫嚷了起來：“你是什麽人？怎麽進別人家也不先敲門？”
那人顯然被她喝叫的懵了。
四處看了看，确定自己沒有走錯門之後，他喃喃的自言自語：“我回自己家為什麽要敲門？”
打量了丁樂萱一打量，他就問道：“你是什麽人？怎麽在我家裏？”
丁樂萱傻了。她可沒想到這裏會是這個男人的家。
屋裏的人已經聽到外面的動靜，都走到外面來看發生了什麽事。
宋青雪一見這個男人，已經一邊咳嗽一邊往前走了。
男人也急忙迎過去，伸手扶住她。
“叫你在榻上躺着，無事不要下來，你怎麽不聽話，還到處走動？”
雖是斥責的話，但他話語中卻滿滿的都是心疼，壓根聽不出一絲訓斥的語氣。
宋青雪笑着輕拍了下他的手背。
“一天到晚在榻上躺着，就算我原本不頭暈，躺也要給躺出頭暈來了。偶爾下來走動走動也挺好。”
然後她轉過頭，笑着對慕華晖，孟棠等人介紹：“這位是我的夫君，崔曜。”
又轉頭看着崔曜，笑的溫柔：“這幾位是過路的客人，今晚要在我們家借宿一晚。”
慕華晖面色如常的同崔曜客套，也為剛剛丁樂萱的莽撞對他致歉。
心中的懷疑卻越來越深。
因為他知道，即便凡間的皇帝和貴族們見到修真人士時都會表現的很尊敬，有的還會尊稱他們一聲仙人。但是這個宋青雪明明已經知道他們是修真人士，卻自始至終不曾表現過一絲驚訝。
甚至現在她在給她的丈夫引見他們的時候，有關他們的真實身份，她在言語中也不曾對她丈夫透露過一個字。
倒仿似特意不想讓她丈夫知道一般。
而且剛剛他冷眼留意她的言行舉止，絕非鄉下普通婦人。
面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從容平靜依舊。
等進了屋，看到桌上的飯菜，知曉這是孟棠你所做，崔曜竟躬身對着孟棠行了個大禮。
“崔某今日上山采藥耽擱了，回來的路上一直憂心青雪會餓肚子。她身子不好，是餓不得的。又沒有力氣自己燒飯。幸得孟姑娘給她熬了這碗粥，崔某感激不盡。”
說着，又行了一個大禮。
把孟棠給驚訝的。
就一碗粥的事而已，可怎麽崔曜竟然搞的她救了宋青雪的命一樣？
連忙還禮。
“崔大哥您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的一件小事而已。而且這些食材都是您家的，還是我們師兄妹沾了您家的光。”
宋青雪站在旁邊，眸中含笑的看着崔曜。
等崔曜扶着宋青雪轉身回屋，即便只是看着他們兩個人的背影，孟棠也能感覺得到他們很恩愛。
慕華晖走到她身邊，問她：“怎麽站在這裏發呆？”
孟棠偏過頭看他。
借着頭頂微弱的星月光，可見她眉眼彎彎，笑靥如花。
“我剛剛就是在想，崔大哥和宋姐姐兩個人可真恩愛啊。真是羨煞旁人。”
慕華晖心中猛的一動。
原來這樣就叫做恩愛麽？
不過片刻之後，他垂眸看着孟棠，聲音低低的：“他們有什麽可羨慕的？或許他們兩個連彼此真正的身份都不清楚。”
先前他已經留神看過。屋中已經練好的那些藥丸絕非凡間普通醫者能練得出來的。應當是修真界藥修的手筆。
他甚至還看到了一朵魄焱芝。
這可是修真界才會有的仙草。
所以這個崔曜，其實是個藥修？
孟棠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說，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一個人是魔？而另一個人不知道對方魔的身份？”
在慕華晖表示贊同的目光中，孟棠忽然輕輕的笑了一聲。
“可是就算他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是魔又怎麽樣？魔跟人一樣，也分好壞的。”
“師兄，這世間并不是所有的魔都該殺的。”
“我倒是覺得，只要宋姐姐和崔大哥彼此是真心相愛的，他們兩個人也從沒有做過害人的事，那旁人有什麽權利去幹涉他們，或是拆散他們？所謂的玄門正派人士，就能打着除魔衛道的旗子，心安理得的做出棒打鴛鴦的事來麽？”
“至于他們知不知道彼此真正的身份。師兄啊，人生不過大夢一場，活的那麽清楚做什麽？有時候難得糊塗才能做到真正的逍遙自在啊。”
師兄，我盼着你永遠都不知道你自己的真實身世。但假若我能力有限，依然不能阻止此事的發生，那我希望等你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能想起我今日說過的這些話。不至于接受不了自己天魔體的身份而萬念俱灰。
師兄，生而為魔不是你的錯。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以後要走的路我們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