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姜醒悅,商量個事
葉宵去了一個公園的湖邊,看了一天湖水。
下午五點回去的,他還順便去附近菜市場買了些打折的排骨,洋蔥,土豆。提着那兜菜往回走的時候,不少人還回頭看他,他今天黑色裝褲上有道挂着的銀色長鏈,中二的要死,但挂他身上就是順眼。
酷炫美少年勤儉持家中華小當家——有拍短視頻賺零花的市民蠢蠢欲動,想要上前挖掘下深層故事什麽的,一個視頻兩千呢。然而躍躍欲試的始終沒敢上前,感覺問一句就會被打。
葉宵誰都沒看,也不在乎誰在看他,只是覺得心空落落的。
從菜市場到家,用不了十分鐘,葉宵走到一半都覺得有點累。沿途其實有賣紅糖燒餅、炒涼粉的攤子,吃一頓便飯很便宜,葉宵就是不想。
在外面的攤子坐下,真的太吵,太多歡笑哭聲在耳邊嗡嗡了。
在老舊的單元門樓棟過道裏,一片漆黑,葉宵才稍微喘過點氣。
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努力壓抑着起伏,可還是重,落在他耳朵裏像巨響。
他拼着一口氣,是因為他不要輸。
不要輸,不要輸,不要輸,不要輸,不要輸,不要輸,不要輸,不要輸。
這三個字葉宵每天要默念一萬遍。
有的人不要輸,是要求超越,想要更好的排名,在卷子上對的題多一些,再多一些;有的人不要輸,是要打敗多年糾纏的對手,好像花椒他們對三刀的執念,一定要證明我更強。
葉宵他突然笑了。
真是夠丢人的。
他的不要輸,只是努力睜眼,活下去再說。
他從斑駁破落的牆邊直起身,往家門口走,低頭摸鑰匙的時候,被一聲怯怯的女聲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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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宵哥哥。”
這種叫法……
葉宵短暫地閉了閉眼,很快睜開,轉向門邊的明瑤,神色淡漠。
“有事就說。”
他只用餘光掃了明瑤一眼,就轉過頭沉默開門,并沒多理會。
明瑤一直不敢上他家來,就是怕這個。
他們曾是關系那麽好的發小,一起長大一起經歷了那麽多時光,葉宵脾氣不太好,是幾個人中最不好的,但也是最護短的。
“你,”明瑤忍着眼裏的淚,深吸了一口氣:“你認識姜醒悅嗎?”
葉宵正往鎖眼裏捅鑰匙,聞言手上一頓。
“她從陸港山還沒回來,我去你們學校問了,也沒有,因為之前她是走下來的,我……”明瑤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眼看着葉宵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怎麽會在那裏?”
明瑤小心翼翼地靠到了牆角:“我找,找她問點事……然後……”
葉宵輕聲道:“然後把她忘那兒了?”
明瑤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葉宵把袋子撂門口,轉身就走。
“哎!”明瑤看看那兜菜,猶豫了一秒追了上去:“等等我宵哥等等我有車!”
吳清河在寧市長大,住了很多年,中學最後一年出國讀書了。
不過讀的不太順,新學期開學三天,被校長找了個由頭退了,四萬美金的學費只退20%。他父母急得要死,忙着給他找新學校,但吳清河覺得再上下去要抑郁了,果斷買機票回國。
他才落地三天,還沒來得及找狐朋狗友們聚,想着先去陸港山溜兩圈過過瘾,結果半途看到個可憐兮兮的學生妹。
吳清河不能說,百分百秉着人道主義的精神,至少也百分之八十八都是啊,她擡頭之前,吳清河也沒想到确實長得很不錯。
但小姑娘看了他兩眼,理都沒理,繼續往前走。
“哎你別怪我沒提醒啊美女,這兒下去還要走很久呢,等晚上了山裏什麽都有!到時候你被拐到大山裏——”
吳清河開着車窗正叭叭叭呢,那女生忽然扭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眼神裏似乎浮起點兒好笑:“嗯,所以呢?”
姜醒悅悠悠道:“那跟你沒關系吧?多謝關心,趕緊上山吧,免得天黑了。”
吳清河氣得一腳油門出去了。
十分鐘後一個U型狂野轉彎又掉頭回來了。
吳清河想把姜醒悅直接拉進副駕駛,以王霸之氣征服這個天真的少女:“你廢話別那麽多了,我把你送到底下公交車站,你愛咋咋地——”
沒想到姜醒悅力氣也很大,掙紮的時候連話都懶得說,吳清河小腿冷不丁被她腳尖掃到,疼的他一個激靈。
嘿今天你這車還非得上不可了——
吳清河生氣之餘還有點委屈,他又不是壞人,幹嘛呢這是!!!!!
正拉扯着,重機摩托的引擎轟鳴聲響徹耳膜,炸街聲不小,接着一個拐彎就看到了影子,對方疾停飚到吳清河跑車頭前,踩了剎車穩穩停住。
來人從車上跨下來,把頭盔解掉扔挂到摩托上,朝着副駕駛大步流星走去。
夕陽将落,山背托着火焰似的晚霞,少年一身黑,山崗的鎏金賞賜般傾瀉到他身上。
那标致而攝人心魄的眉目忽然淡了,有另一些東西正沖破軀殼而出。
美真是奇妙的東西。
它無需注解,從初而生,到止而止,要得到它很簡單,只要投注以目光。
無需好狀态,熊熊烈火破敗城池,明光都能沖天釋放。
葉宵是那種看着他,就知道自己要是有個女兒,絕對不會允許他們來往的人。
包裹着美夢外表的有毒甜糖,絕不會為誰停駐腳步。
他一句話都沒說,徑直走到他們中間,一掌幹淨利落地掃過去,把愣住的吳清河拍開,擋在了姜醒悅前面,低頭望進吳清河眼裏:“找她有什麽事嗎”
吳清河後退兩步,跌坐到副駕駛座上,望着他,想說什麽,卻始終沒張開口。
山道。葉宵走前姜醒悅走後,貼着欄杆下山。
她覺得他們倆就像兩條迷失的野狗。
真的。
她真的不明白,拒絕那個跑車男是正常的,把騎來的車還給明瑤讓她自己騎回去,然後明瑤的保镖開她的車下山,這是什麽操作呢?
姜醒悅有一百萬字的吐槽堵在胸口,但懶得開口。
有什麽用嗎?
那位嚣張跋扈的少女,明顯跟吳清河、葉宵都認識,在葉宵發號施令的時候,竟然就乖乖聽了,騎着摩托默默走了。
所以,葉宵上來,只是為了,跟她一起……
走下山。
?
姜醒悅真想大喊:啊!!!!!!!土撥鼠此刻與我靈魂合一!!!!!!!!!
但她只是一臉放空地跟在葉宵後面。
葉宵很沉默,一反常态的沉默。
銀鈎似的月挂在天邊,越升越高,溫度也逐漸下降。
姜醒悅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山上比城裏還冷很多。
葉宵忽然停住了。
姜醒悅正低頭抽鼻子,一個沒注意砰地撞上他堅實後背。
葉宵把身上運動服外套拉鏈一拉到底,脫下來扔到姜醒悅頭上。
他身高太優越了,大掌在她頭頂上輕扣着,姜醒悅整顆腦袋就被那件深色運動外套蓋着,什麽都看不見。
“姜醒悅,商量個事。”
葉宵的聲音很淡。
“以後你找麻煩,也要看看時間。”
一年就這一天,他得給那姓葉的做頓飯。
過了好幾秒,姜醒悅的聲音悶悶地從衣服底下飄出來。
“那我也得能選。”
葉宵無語。
姜醒悅爪子亂扒拉兩下,把他手和外套都扒拉開,頭發受靜電影響,傻傻地支棱着,跟她的神情呈現絕妙的反差。
“葉宵,”姜醒悅皺着眉,嚴肅輕聲道:“曠課扣十分。”
葉宵瞟她一眼,像看童言童語的孩子,笑意從唇邊輕輕掠過,
那意思很明顯。
他會在乎嗎?
姜醒悅攥着運動服外套,沒再繼續往前走,她轉身往後幾步,靠住欄杆。
“葉宵,”姜醒悅說:“我看過一個劇,裏頭說,小孩兒在游樂場摔倒了,是不會哭的,因為來不及,他們還要接着去玩兒,所以來不及。那個主角,他說你就把這世界,當成一個游樂場,這樣摔倒了也不會哭。”
姜醒悅聲音在夜裏顯得很靜,淙淙細泉一樣,帶着股鎮靜的力量。
雖然不知道有什麽事,但姜醒悅的雷達告訴她,他情緒不太好。
而且葉宵跟那兩個人,絕對是認識的。他們之間壓抑着的暗流湧動,姜醒悅一個局外人都感覺的清清楚楚。
不管怎麽樣,她确實算是把他拉進這事兒的主因。
葉宵不發一言地聽着,沒說話。
姜醒悅也不管,轉了個身雙手扣着欄杆,面向欄外的漆黑山崖。
“還有,”她看了葉宵一眼:“這是前輩的經驗,可以抒發壓力。聽好了。”
“深呼吸。深蹲三下。舉起雙手。氣沉丹田。”
姜醒悅一步一步認真指導,盡管學生沒有跟着做,她也不在意,做到最後一步,姜醒悅提了口氣,大聲沖着山谷喊道:“我——去——你——大——爺——的!!!!!!!聽——到——了——嗎!!!去——你——大——爺!!!!!”
姜醒悅的聲音戛然而止。
葉宵的視線也跟着轉了。
她舉手的時候,忘了手心裏還抓着件運動服外套。
現在…………掉下去了。
姜醒悅尴尬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
葉宵盯着黑暗看了半天,久到姜醒悅以為他要發火了——一般都是這樣的,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什麽的,稻草多無辜啊,但也沒辦法,趕上了就是趕上了。
她都做好承受怒火的準備了,卻聽見葉宵短促地笑了聲。
月色又涼又亮,把少年皮膚細膩的紋理都照的很清晰,自然也照出了他薄唇邊的笑意。
那個笑意味複雜,姜醒悅雖然看清了,卻看不太懂。
葉宵舔了舔下唇,長而密的睫羽像蝴蝶翅膀似輕扇了下,黑眸低垂。
只是短短幾秒,他擡眸淡笑着望進姜醒悅眼裏。
“下學期,下下學期,”葉宵說:“也坐我前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