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憑你也配?

本市冬天的冷很惱人,濕到骨子裏,不管加幾層衣服,都不頂用,網上管這叫魔法攻擊。

姜醒悅很讨厭冬天,一層又一層的秋衣,全副武裝還是手腳冰涼。而且晴天也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多雲或陰天。

但這天放學,她的想法忽然有一點松動。

放學一起走吧——六年級小男生說一句,都不得不讓人多想的話,他就那麽自然的提出來了。

葉宵實在坦蕩的很,姜醒悅心想誰怕誰啊,她以前天天跟程瑞、陶靜川一起回家呢。跟男生走段路而已,而且他們也不是沒走過,那天還一起坐公交。

五點以後,學校周邊的街道也漸漸熱鬧起來,該支的攤子也差不多支起來了。

葉宵走的是西邊那條林蔭道,過去就是主道。他走在路沿,遇到一排排的自行車,會直接跨到馬路上,貼着邊走,車流來來往往,天邊暮色的金光破開雲層,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背上。

姜醒悅偏頭看着,本來只想看一眼。

葉宵低着頭,正踢一顆小石子。

他單肩挎着書包,一手順勢落在兜裏,冬風撲在他面上,吹得他黑發亂了,吹得人心也亂了。

那道将落的金光勾出少年的輪廓,姜醒悅甚至注意到了,他耳垂上很小的一顆痣。

葉宵渾然不覺,他低着頭認真走路,不知道在想什麽。

沉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踩了很多葉子以後,葉宵像是才想起她來。

葉宵問:“吃栗子嗎?”

姜醒悅如夢方醒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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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她甚至都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這時候就算葉宵問她,吃試卷嗎,她也會說吃的。

賣栗子的就在街道拐角處,攤子設備都簡陋,但開口栗子在裏頭滾動,熱乎乎的飄着甜香味兒。

他們并肩而立,兩顆腦袋湊着。

葉宵:“你能吃多少?”

姜醒悅舔了舔唇,遲疑了下:“兩……兩斤?”

她真的很喜歡吃栗子,但為了形象,還是酌情減少了數字。

葉宵點點頭,沖攤主說:“來五斤。”

姜醒悅:“……哎,是不是太多了?”

攤主樂滋滋地開始裝栗子,葉宵側頭看了眼她,勾着唇笑:“不多。”

姜醒悅:“你能吃三斤?一次?這個放涼了就不好吃了。”

葉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幹嘛全吃?可以做栗子燒雞啊。”

姜醒悅腦袋更炸了:“你會做飯?!”

葉宵看上去比她還驚訝:“你不會?”

他聳了聳肩:“做飯有什麽難的,準備配料,下鍋,搞熟。完事兒。”

姜醒悅抿着唇,半晌,硬着頭皮點頭:“是,我……會一點。”

她會用微波爐熱方便面,會煮蛋。算嗎。

也不知道是自尊心還是勝負欲作祟,總之她不誠實。

這時候栗子好了,攤主遞過來,葉宵接過,付了錢,順手剝了一個,塞到她手裏。

“嘗嘗。”

葉宵手勢很熟稔,單手就把栗子殼磕開了,看着是相當有經驗的樣子。

姜醒悅咬了一小口下來,綿軟甜懦,微燙的栗子化在唇齒間。

燙是燙了點,但姜醒悅還是忍不住咽了下去,她看向葉宵:“好吃,很……”

姜醒悅忽然哽住了。

他正垂眸望着她,睫羽自然垂下,眉眼裏沒有平素的桀骜,黑眸像月色下安靜的湖眼,仿佛存着千言萬語,又于靜默中全數收回。

注意到姜醒悅回望過來,葉宵很快轉過了頭,用輕咳掩飾過去:“吃你的,看我幹嘛,我長得太好看了?”

姜醒悅認真地看着他。

“是啊。”

葉宵背脊一僵。

姜醒悅若無其事地伸手,從袋子裏又摸了個栗子。

咬咬啃啃,把栗子肉都弄碎了,她皺了皺眉,不爽地把整顆放到嘴裏,咬開,唇齒不清地問他:“不過,你每頓都要做嗎?”

葉宵沉默了幾秒,嗯了聲。

很明顯,他不太想談這個話題。

但姜醒悅敏感,敏感地覺得,可能問錯了什麽,她看了看手機,才七點不到。

“那,你還有時間嗎?我知道有家面店,在……”

她話還沒說完,葉宵黑眸一閃,忽然沉了下去,他把一整袋栗子放進她手裏,又握住姜醒悅肩膀,幫她掉了個頭。

“從那邊走吧,我有事要處理下。”

葉宵的聲線低沉微啞,大手在她背上輕推了一把。

雖然還不到七點,但是天色已經完完全全黑了。

整條街的路燈都開了。超市、店鋪、餐館的燈也一家家的亮起了燈。

要說姜醒悅看不清他的臉色,那是假的。

葉宵是突然就繃緊了,急着讓她離開。

姜醒悅本來想問,需不需要幫忙,但話頭在舌尖上滾過一圈,還是咽了回去。

“行。那,你記得及時看微信。下周四就聯考了,到時候你可別再遲到了。英語的那幾篇我圈的閱讀你……”

姜醒悅頓了頓:“記得看。明天見。”

葉宵微不可察地輕點了點頭:“走吧。”

姜醒悅轉身離開了,葉宵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消失在煙火袅袅的溫暖夜色裏,才冷着臉,大踏步地朝來的方向走去。

拐彎的巷口,三刀他們在那兒等他。

三刀本名方宇,職高讀了一年就辍學了,是曙江街道的麻煩人物。

葉宵混的那兩年,拳頭不長眼,身體素質又繼承了葉遠,耐打矯健,方宇變着法的想壓他一頭,葉宵還沒輸過。他們這兒混的規矩很簡單,就是慕強。三刀身邊不少人,還’叛變’到他那邊去了。

當時葉宵不缺朋友,明瑤、吳清河經常晃過來找他,三刀說要比車,看準的就是葉遠沒什麽錢。結果明瑤直接買了輛川崎h2送過來,把三刀氣的差點沒吐血。

本來以為遲早要一雪前恥,誰知道,一個假期的時間,葉宵就銷聲匿跡了。

花椒那群人守口如瓶,答應打比賽,但葉宵在哪?不知道。

當然,最後還是知道了,葉宵竟然轉進了餘中。

三刀找人跟蹤明瑤,蹲守在明瑤學校門口,她雖然作風虎一點,但三刀這群人不是吃素的,她那點伎倆在葉宵面前還能用用,在這些人跟前一文不值。

他們為的就是逼葉宵出面。

巷口風大,背光面,葉宵一走近,剛看清幾個熟悉的身影,就被人一把抓着領子掼到牆上,對方聲音嚣張偏尖:“葉宵是吧?你他媽——讓我們刀哥等了半小時,你長沒長眼睛?”

葉宵掃了他一眼,也沒掙紮,只掀了掀眼風,瞥了身後的三刀一眼,輕笑了聲:“方宇,你新收的人?不太懂事兒啊。”

三刀剃了個寸頭,吊梢眼,鷹鈎鼻,輪廓硬得很,他盯葉宵的眼神陰鸷兇狠,不過葉宵開口以後,他也發了話,假模假樣的笑起來:“阿成,放手。這可是宵哥。”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幾個人放肆的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三刀遲早會找上來的。葉宵一直知道,三刀想在那兒立足,就得當着別人的面,把他徹底挫下去。這樣別人才能服氣,否則閑言碎語裏,都會帶着葉宵的影子。

——也就是葉宵走了,不然輪得到你?

這種話,他從花椒那兒就聽了不止一次。

“有事說事。”

葉宵不耐地皺眉:“還是你現在就這麽啰嗦?”

三刀臉色陰沉不定,他逼近葉宵,面上浮了個笑,眼裏全是陰冷:“葉宵,你以為走了就結束了?你那個爹死了,能給你撐腰的人沒了,你就能抛下一切逃出去了?想當幹淨體面的好學生?也不看看你他媽配不配。垃圾就是垃圾,換個地方,還是垃圾。”

葉宵看着他,目光不躲不避,過了很久才很輕地勾了勾唇,黑眸沒有半分波瀾。

“你說的對。”

他淡淡道。

葉宵接下來一周還真的很乖,這不是姜醒悅一個人的感覺。

班主任祁老師都詫異,第一次,他連着三天沒遲到,還把四首古文都默出來了,簡直感天動地。祁老師特地把他叫到辦公室,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不過據五班大喇叭的周齊實時播報,’滅絕師太’是在鼓勵他!天了個神!

不過,姜醒悅總感覺他哪兒不太對。

問他他也打太極,笑嘻嘻地靠在椅子上,輕佻地揚眉,意氣風發的少年神采:“你說過的,我默對了給我帶一周早餐。你不會食言吧。”

姜醒悅無奈:“嗯,你要什麽給我發信息吧。”

她沒看到,自己剛一轉過去,葉宵唇角慢慢消失的笑意。

葉宵突然有點讨厭自己。

優柔寡斷。他曾經最讨厭的性格。可真的,怎麽都開不了口。

讓她離自己遠一點,讓她少跟他說幾句話。

姜醒悅。

這名字像個屬于美夢的魔咒,光明美滿,溫柔平坦,幹淨的要命。

她拼命努力的樣子,坦誠面對失敗的樣子,狡黠的冷靜的聰慧的,父母寄予了厚望的……決不能讓他拖下水的,姜醒悅。

周四是聯考,姜醒悅起了個大早,不到六點半,看到班級群裏活躍起來,好多最後關頭讨論難題的。

她回完霍寧,切到葉宵的界面。

姜醒悅問他,你要吃什麽。

今天她特地跟老姜說了,別做早飯,她要出去買。

何女士還多塞給她三十塊。

但葉宵沒回,一直沒回。

姜醒悅剛開始沒當回事,收了手機出門,路上多買了份煎餅果子,加了兩根腸,又買了三個香菇肉包。

可直到考試前,她身後的位子都是空着的。

上午考完了兩門,姜醒悅交完卷,坐位子上發呆。

霍寧剛扭過身子,要跟她說什麽,姜醒悅忽然從位子上彈起來,沖了出去。

“哎——姜姜你幹嘛去啊?!!要吃飯了!”霍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午休有兩個小時,應該夠了。

她直接打車去了淖西區,給程瑞和陶靜川同時發了信息,問他倆在哪兒,學校還是外面。

很快,陶靜川先回了她。

[陶靜川:他跟我在一起,在我家店裏,幫忙收拾東西。]

姜醒悅想起來了,前幾天陶靜川發信息說過,他媽媽嫌小賣部成本太高,想要租個其他小點兒的,把現在這個自家的店面盤出去。

她趕過去,跟阿姨打過招呼後,直接奔進後面的小倉庫,挽起袖子:“我來幫忙。”

程瑞跟她也不可能客氣,把兩大箱啤酒扔給她,讓她分類裝好。

陶靜川蹙眉,想攔沒攔住:“我自己……”

姜醒悅推開他:“不用。程瑞,問你個事兒,那個花椒,就是瘦瘦有肌肉帶刺青的,一見就掐的那個,你有他聯系方式嗎?”

程瑞正在給日用品打包,聞言一頭黑線:“姐,能不能問點兒開心的,你在讓我不爽上真是——”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吵鬧的聲音。

但仔細分辨,只是好幾個人都在說話,有些粗魯,分貝又大,離這麽段距離,都蓋過了程瑞。

姜醒悅下意識扭頭看了眼,透過門簾,其實什麽都看不見,她還是皺了皺眉。

程瑞剛要繼續說,就見姜醒悅忽然擡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別說話。

程瑞跟陶靜川看了眼對方,不約而同地想到一起。

她不是這麽八卦的人啊,喜歡聽別人的聊天。

可很快,他們也反應過來了。

這些人聊天的主題非常清楚,話裏話外的名字,聽着很耳熟。

安靜下來,他們在貨架間穿梭,但音量清晰不已。

“——還能因為什麽?呵,慫了呗,葉宵那孫子就是個孬種,怕我們刀哥,你是沒見,他落單的時候屁都不敢放,笑死我了,要不是刀哥攔着,我當時袖子裏那小刀就下去了,看他敢放一個屁嗎,呵!”

“靠,真的假的?還以為多牛逼呢,那幫人還他媽成天吹?可能葉宵是他們親爹吧,哈哈哈——”

“那他答應來比了嗎?”

過了幾秒,一個帶着不耐的聲音開口:“問我?你他媽問葉宵去,死了爹以後一臉晦氣,本來就是個倒黴的傻逼,跟他多待幾秒我都怕黴運傳老子身上!不過,蛆就是蛆,還想拱到地上,真是異想天開,我看他爹當年要是把他射……”

方宇話沒說完,突然聽見兩聲輕扣桌臺的聲響。

他循聲望去,是個白嫩清秀的女生,穿着規矩的校服,馬尾紮的挺高,顯得臉更小了。

她開口的聲音也很溫柔:“你們在讨論的,是叫葉宵的嗎?”

方宇皺眉:“關你屁事?”

她笑了笑:“是哪個葉宵啊?”

方宇身後的阿成——全名區成,他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像毛刺,紮得慌,然後輕佻油膩的笑了:“姑娘,你不是本地的吧?別摻和這些事兒,那是個垃圾貨,還喜歡騙你們這種小女生……”

姜醒悅仔細地看他,像是在分辨着什麽。

區成小心看了三刀一眼,見他沒注意自己,不由得地小得意起來,這乖妞不去看別人,盯着他看,大概是被他的氣質吸引住了。

姜醒悅收回眼神,輕嘆了口氣:“哦。”

她折身離開。

區成還覺得有點可惜,剛想叫住她,就見姜醒悅打開冰櫃,拿了瓶青島啤酒出來。

“怎麽,你要請?”

有個人哄笑道:“小妞你看上誰了直說,哥疼——”

姜醒悅撥開三刀,沖着區成走去。

她非常平靜,平靜的有些奇怪。

三刀忽然覺得有點不對,不過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姜醒悅動作太快了,從舉起到砸下去,利落幹脆。

砰——!

酒瓶碎裂的聲音炸的人眼睛發直。

姜醒悅一把揪過區成的領子,把人撞在貨架上,力道之大把貨架都快撞散了,區成流血的肩狠狠吃痛。不過她只是盯着區成的眼睛,面無表情道:“你刀要下哪兒?嗯?”

“就憑你們,”姜醒悅踢開碎片,躬身從裏面撿了塊大的,冷不丁折身,持着它抵住一個要從她背後沖上來的人,眼裏醞釀着極冷的風暴,唇角卻牽出個輕笑:“也配提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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