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見家長
兩個人迅速彈開，直挺挺地繃着身子，活像等審判。
老姜走近，停在他們面前，視線在他們中轉了轉，遲疑道：“是……同學嗎？”
不用說，看這少年肩上背了兩個書包，八成是，但他還是要确認一下，畢竟姜醒悅的性格他最了解，四歲開始就習慣自己的事自己幹，現在竟然肯讓人拿自己的包。老姜同志還是挺驚訝的。
姜醒悅意識過來，老姜同志高度近視六百度，今天還沒帶眼鏡。
好的，天要救她！
她飛速道：“對，學校有個活動，順道就一起回來了。”
姜醒悅迅速轉過身，從葉宵肩上抓過書包：“謝謝你，那我們明天見！！”
葉宵沒防備，差點被她帶了個趔趄。
他知道姜醒悅力氣不小，但不知道這麽大。
怎麽說，葉宵覺得自己不該是被拽一下，失去重心，心态就有點不好的傻逼。是男人就不可能這麽慫。
事實是，姜醒悅一把将包奪回去，一眼也沒看他的瞬間，葉宵幽幽擡起上目線看了她一眼。
說是一回事，忍不住不行啊操。
“噢！那真是巧，都是餘中的，我今天剛好做了一桌飯，來吃點兒！”
一般人說這話也就是客套一下，何況誰家有女兒的也不想引狼入室。但老姜不一樣，這個對做飯極度狂熱的男人，姜醒悅非常了解，如果有外人誇一句他廚藝好，他能嗨翻一周。
葉宵先看了姜醒悅一眼，但她沒看他，只是垂着眸，幅度極小的搖了搖頭。
于是葉宵轉向老姜，笑得很燦爛：“好，叔叔，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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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醒悅猛地轉頭：！！！！
老姜同志非常開心，拍了拍他肩：“走走走，嘗嘗叔叔的手藝！”
進家門的時候，他倆落在後面一點，老姜率先進屋，給兩道熱菜收尾去，趁着何煦還沒看到，姜醒悅手一撐，堵着門框，沖他低聲道：“葉、宵！”
葉宵只當沒看到她眸裏的殺意，輕松挑眉，潇灑懶然地笑了笑，學着老姜的樣子拍她肩：“放輕松，又不是見家長，你這麽緊張幹嘛？”
說完揚長進屋。
姜醒悅脫力的靠在門口，頭疼地揉着太陽穴。
她可得瞞瞞好。
何煦很可能一眼就看出來了……但只要面上擺得平一點，應該，不會吧？
姜醒悅磨了幾分鐘才拖鞋進去，何煦正在廚房外嗑瓜子，見姜醒悅來了，瞟了一眼：“舍得進來了？”
姜醒悅鎮定自若：“嗯。”
她看了眼餐桌，光擺上來的菜都有四盤，肉末豆腐蒸蛋，油焖蝦，金針菇豆皮卷，炸藕盒，剛好餐廳換了燈泡，溫暖燈色下菜色顯得尤其誘人。
姜醒悅：“爸還在弄？”
何煦嗯了聲，揚了揚下巴示意：“這不，還有個涼拌杏鮑菇和水煮牛肉。”
姜醒悅不動聲色地四下觀察了一下，根本沒人。
要死。
不會跑她房間吧。
那也不對啊，肯定會被阻止的。
姜醒悅收回眼神：“那我先盛飯了，你……”
何煦磕開一顆瓜子：“人在裏面呢，幫着收尾。”
姜醒悅頭都大了，往廚房湊近一看，那高老姜一個頭還多的挺拔背影，可不就是在旁邊打下手呢？！
“爸！”姜醒悅蹙眉，大步流星走進去：“你怎麽允許別人進你廚房了？他把菜弄壞了怎麽辦，讓他出去吧——”
老姜聞聲望了她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什麽時候不許了，是你不進。”
“來來，過來參觀下，人家跟你一樣大，調汁鋪菜澆油都會！”
姜醒悅探頭不情願地看了一眼，他已經做到最後一道工序，在水煮牛肉上澆熱油了，娴熟輕松，當然還是不免濺出來一兩滴到手背上，但葉宵完全沒有反應。
看得姜醒悅眉心一跳，下意識輕嘶了一聲。
視線趕緊轉開，卻又望見他低頭時額際到眉骨的弧度，在廚房稍顯昏暗的燈光下，敲着她心弦。
姜醒悅直接轉身出去了，甩下一句：“你們弄好我再盛飯。”
一頓飯吃的，跟她想象完全不一樣。姜醒悅覺得自己好像才是來做客的。
他們其樂融融，他們相談甚歡，他們相見恨晚。
她在角落默默吃菜，默默聽着，默默看着何煦給葉宵夾菜，還剝了顆蝦給他。
夾完，注意到姜醒悅的目光，才趕緊又給她補了一筷子。
葉宵能把容易顯得浮誇的一切誇獎，說的真誠動人不露痕跡。好像多吃一口金針菇豆皮卷，能益壽延年；多夾一塊肉末豆腐蒸蛋，所有煩惱一劈兩半。
當然，葉宵不是這麽說的。
但姜醒悅就是這麽理解的。
不過畢竟讓老姜打從心底裏笑足了一頓飯，她也沒意見。
讓她有點兒意外的，是打足了精神準備截胡一切有關家庭的話題——她最了解她媽，何煦女士對這個非常感興趣。
可沒有，從頭到尾，何煦都是聊學校生活，問他怎麽适應高中的，廚藝怎麽精進的，偶爾還夾雜兩句誇獎感慨。
葉宵一一回答，乖巧又懂禮貌。
中間竟然老姜還能插一句：“人家上次聯考數學考了140多分！！是吧囡囡！”
姜醒悅頭也不擡地扒飯，嗯了一聲。
·
行。這樣也挺好的，他這演技比廚藝還娴熟，立馬去藝考都沒問題。
吃完飯，他們竟然留着葉宵喝了茶才走。
何煦引着他去沙發，姜醒悅吭哧吭哧擦着桌子，擦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麽。
——沙發。
——她最近在幹什麽？
——織圍巾。
——過于醜，她雖然已經進行了一半，但已經準備放棄，半成品正丢在沙發某個角落。
今晚葉宵看到她筆記，才問了她是不是要換社團……姜醒悅無言倒吸了一口冷氣，以五十米沖刺的速度率先沖過去，一言不發地撲坐在沙發上，把何煦吓了一跳：“幹嘛幹嘛！瘋了啊你！”
她跟顆小炮彈似得，沖過來的時候從他們中間撞開了。
葉宵被撞得往旁邊歪了下，黑眸卻也不自覺地彎了。
他含着笑意盯着沙發上的人，正強裝鎮定地翻找着什麽。
“找什麽？”何煦抱怨完還是走過去，幫着她一起翻：“不會是你那個灰色的枕套吧？織的有點兒醜啊，你怎麽不來問我，我會啊？”
姜醒悅手一頓，嘴角微抽：“……圍巾，不是枕套。”
何煦恍然大悟：“啊！是圍巾啊！還真看不出來！”
聽到關鍵詞的老姜都探了個頭：“什麽什麽？！誰織圍巾？囡囡？”
何煦：“可不是。不過張飛都能穿針，她織個圍巾也正常。”
姜醒悅：“……”
她連頭都不用回，那道戲谑含笑的目光幾乎可以穿背而過了。
什麽叫自爆。這就是了，完美又标準。靠啊。
送葉宵走的時候，姜醒悅本來打算就在門口說個拜拜，畢竟葉宵自己也說完全不用送，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換好鞋的少年轉過身來，忽然對着她身邊的老姜何煦躬身，半鞠了個躬。
“叔叔阿姨，謝謝。”
葉宵嘴角含着很淡的笑意，語氣很輕。
老姜一下子沉默了。
剛才在廚房裏，這漂亮少年無意中提到，他很久沒有在這麽溫馨的家裏吃過飯了。也怪他多嘴，忍不住地小心問，他是跟着爸爸還是媽媽？畢竟想來想去，只有離婚這個可能。結果葉宵回說，都沒有，一個人也挺好的。
他才趕緊找空隙發短信提醒了何煦，別提家裏的事。
“哎，去，跟你爸一起把人送到樓下吧，人家不認識出小區的路。”
何煦催促道。
姜醒悅看了眼老姜，有點猶疑道：“我……”
老姜趕緊道：“好好，我去拿件外套，等我一下！”
等他抱着羽絨服出來，門口已經空空如也了。
老姜傻了：“人呢？”
何煦悠悠地喝了口茶，輕嘆了口氣：“你啊，都挺好的。就是不長腦子，衣服怎麽不早點兒備着呢？你看看你女兒，穿好沖鋒外套才出來的。”
老姜感慨道：“不愧是囡囡，聰明，想的好周到！”
何煦嗆了半天。
他們小區的路燈很暗，能把人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明暗交界的地方，他們的影子疊在了一起。
姜醒悅不知道說什麽，除了問葉宵要不要吃薄荷糖以外，什麽都沒說。
其實她明明沒幹什麽，就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虛，雖然表面不會顯露出半分，可踩住他影子的時候，姜醒悅腳步都放輕了一點。
葉宵好像不怕冷，衛衣加運動外套解決一切，從她這個角度望一望，身影颀長背脊寬闊筆直。
“今天吃飽了嗎？”
眼看着快到了門口，姜醒悅加快腳步，逮着空問了句，又瞥了一眼他側臉。
她不說話是一回事。葉宵話也這麽少，實在是不正常，偶爾還低頭看幾眼手機。
“飽了。”
葉宵扭頭看了她一眼：“你呢？”
姜醒悅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意識到不對後趕緊放了下來，淡定道：“飽了啊，當然。”
“你在看什麽？”
姜醒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見他又看手機，問了句。
其實這是緩解尴尬很正常的方式，可是葉宵玩手機頻率算很低了，不止在她面前，在別人面前也是。
葉宵答非所問，他停下腳步，剛好站在一棵大樹底下，擡起頭來，黑眸裏寒星極亮，唇角微挑：“姜醒悅，你知道今天幾號嗎？”
姜醒悅想了想，要掏手機看，被葉宵摁住了。
她低頭看了眼，他骨節分明的手修長有力，牢牢地扣着自己的手腕。
姜醒悅靜靜地注視着。在學校，這雙手運球拿筆，惹人注目。即使垂在身側，也總是能輕易吸引去她的目光。
可說到底，她目光被牽引的方向，是手還是手的主人，答案呼之欲出。
連這樣普通的一個瞬間，她竟然都有留下來的沖動，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相機，照片眨眼即出。
她不想在某一件事上投注過多的熱情，更別說人了。
可現在，姜醒悅想，真是逃不過了。她想喜歡的少一點，都做不到。
有很淡的傷感從姜醒悅心頭掠過，她忽然笑了笑。
葉宵一直垂眸看着她。
她知道，他會問自己笑什麽。
姜醒悅已經準備好答案。
葉宵卻不自在地扭過頭：“你少笑一點。”
姜醒悅：……
葉宵又扭頭補了句：“或者提前打個招呼也行。”
他小聲嘟囔道：“你以為年輕人心髒承受能力就好嗎。”
姜醒悅不知道該氣該笑，剛想說什麽，手背卻落下了一小塊沁涼。
她以為下雨了，低頭一看，又不是水珠。
是雪，正悄然地，緩慢地降落。
姜醒悅愣住，又擡頭看向葉宵。
他伸手接了幾粒雪花，展開手心給她看，笑得很深：“今年第一場。”
“祝你冬天快樂……”
他似乎很喜歡她的名字，總是連名帶姓的叫，姜醒悅姜醒悅。每次都叫的她心頭發顫。
這次是例外。
姜醒悅有點兒懵，但還是分了神想到，不叫，竟然覺得漏了點什麽。
少年俊朗挺拔，站在初雪裏，燈光散射下顯得眉眼愈發濃烈出挑，叫她的名字時，頓了頓，然後才溫柔低沉地開了口，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等來了心滿意足。
“姜醒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