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包養
清遠又開始忙了起來。
看各個部門的彙報、說服董事會、開發布會一套流程走下來都過了一個星期。
在這一周裏他忙得厲害,晚上寫字樓的燈相繼滅後才從地下車庫開車去了清吧。
老板娘一如既往的穿着裙子,看到清遠進門後嫣然一笑,“先生好。”
清遠掃了一圈,沒見到自家道侶的身影,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傅允痕呢?”
女人奇怪地看着他,“小傅幾天前就給我說他不在這裏幹了,我工資都算清了啊。”她還以為是小傅和眼前的人在一起了,不需要再這樣辛苦的賺錢了。
但看着清遠蹙起了眉,女人拿出了手機,“我有小傅的電話和微信,你加一下聯系吧。”
清遠謝過後坐在車裏給傅允痕打電話,夜色之中他神情少見的有些焦急,電話幾秒之後就接通了,電話線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你好?”
傅允痕的聲音有些疲倦,像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一般。
“我是清遠,你這幾日怎麽沒來酒吧?”
手機屏幕上的光照在了他的側顏上,半張臉隐在暗處,聲音倒是一向的平靜安和,沉穩有力。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清遠聽見了自家道侶低低的聲音,“我家裏有點事,這幾天回家了。”
他手在方向盤上點了點,“家在哪裏?我來找你?”
傅允痕閉了閉眼,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像是在調整某些情緒,良久都沒有出聲。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前面車來來往往的,都在匆匆地趕路,車內隔音良好,過了很久,傅允痕才報了一個地址。
清遠挂了電話後馬上搜剛才的地址,是周邊的一個小縣城,離這裏得三個小時的車程。
他摁滅手機,然後調轉車頭,向傅允痕家中駛去。
醫院的燈光有些慘白,傅允痕坐在床前,纖長的手指轉動,不一會兒,一個蘋果便被削好。
又用小刀切成了小塊,放在準備好的碗裏,他用牙簽戳了一小塊,喂到床邊坐着的老婦人嘴邊,“姥姥,來吃點水果。”
原本有些孤傲的少年此時卻耐心至極,手下動作溫柔又細致,連唇邊都有了淡淡的笑意。
被他叫做姥姥的婦人一頭銀發花白着,手上已經出現了褐色的老年斑,她中年喪夫,老年又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只守着這個女兒留下的孩子生活着。
老人一輩子都幹淨,哪怕到了現在,身上衣服穿得平整妥帖,銀發梳得服服帖帖的,她看着傅允痕的目光中透着慈祥,咽下去口中的蘋果後摸了摸傅允痕的頭發,“小允也吃些,姥姥才吃過飯,吃不下了。”
傅允痕笑了笑,慢慢地吃了一塊,他低着頭嚼着蘋果,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
姥姥用她那有些粗糙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傅允痕的頭發,絮絮叨叨地說,“姥姥沒事,就是那天下樓的時候暈了一下,這都醫院幾天了,再也沒暈過了。”
她看着傅允痕的目光是慈愛而憐惜的,常年禮佛,身上帶着些檀香的氣味,“姥姥都耽誤你幾天了,你也要好好學習,咱們出院吧。”
那天暈了之後被鄰居送到醫院來,又給傅允痕打了電話,後者向老師請了假,已經幾天沒去學校了。
她這樣說,一來是愧疚自己耽誤了外孫的學業,二來,也是心疼錢。
傅允痕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在初二那年去世,一家人生活拮據,傅允痕又上着大學,正是花錢的時候。
她沒能幫外孫什麽,到頭來自己還成了拖累。
傅允痕低着頭在她掌心裏蹭了蹭,再擡起頭來是溫軟的笑容,“姥姥,您就安心住着,我學習挺好的。”他又遞了一塊蘋果,語氣清淺,“您放心,我還有些錢。”
每次去清吧賺錢四百,他去了不到十次,以前還帶過家教,寒暑假更是沒有歇着,身上還有一萬多。
一萬多,如果是一些尋常的小病,加上醫保花不了多少,可是對于一位CA199明顯升高的人患者來說,不過就是杯水車薪。
他清楚,如果真的确診下來,那點錢連治療一次都不夠。
姥姥摸着他的頭,看樣子有些困倦,喃喃道,“是我耽誤了你。”她拍了拍傅允痕的肩,“今天晚上你回去吧,姥姥一個人在醫院可以,你回去就能好好休息一會。”
醫院有陪護床,窄窄的一個,睡在上面都不敢翻身,白天有點滴,下午就輸完液了,她能動,沒必要讓一個男孩子守在這裏。
傅允痕剛要拒絕,電話就在這安靜的病房中響了起來,他盯着屏幕上的兩個字,起身去外面接了電話。
走廊裏有着腳步聲,不一會兒傅允痕走了進來。
他穿好外套,輕輕地摸了摸姥姥的手,“好,我今晚先回家睡。”扶着人躺好,又給她蓋好被子,“姥姥,我明天早上來看你。”
清遠到傅允痕說的地址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縣城安靜,這個時候路上基本上沒有什麽行人了,只有偶爾飛馳而過的車。
他把車停在醫院門口,自己站在車邊等着傅允痕,不一會兒,就看到自家道侶的身影。
傅允痕起先腳步飛快,快到門口停車位的時候步履慢了下來。
昏黃的路燈之下,那人靠在車上,長身玉立,地上的影子拖的很長。
傅允痕慢慢地走了過去,地上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他看着清遠,低低開口,“你來了。”
少年的心事有些複雜,他既希望清遠來,又不希望清遠來。
在打算籌錢的時候,他連清吧老板娘都想過,唯獨沒有想過清遠。
他不想向這人開口,哪怕他是他接觸的人中最有錢的那一位。
清遠看着自家道侶,将人帶到車裏,“怎麽了?”
臉色看起來好差,也不知道是幾天沒有休息好了。
傅允痕沒有回答,而是看着窗外,光影在他眉間掠過,聲音中聽不出什麽情緒,“你訂好酒店了嗎?”
“還沒有。”他剛來就來醫院了,還沒顧得上訂酒店。
“那就走吧,我們去酒店。”
說完了這話,他就閉上了眼,靠在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了。
清遠還想說什麽,看到滿身倦怠的傅允痕沒有說出口,只沉默着去找了酒店。
剛用門卡開了門,傅允痕突然伸手摟住清遠的脖子,緊接着,柔軟的唇便碰到了清遠的唇上。
兩唇相接,傅允痕的唇微涼又綿軟,他動作霸道,可是吻技青澀的厲害,連唇都微微的發顫,仿佛害怕被推開一樣,修長的脖子揚起,像是獻祭一般。
清遠整個人都愣住了。
賀樓明一向是熱情,但小世界裏的傅允痕看起來頗為冷淡,他實在是想不到自家道侶會在門口吻住他。
一吻結束,傅允痕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他慢慢地舔了舔唇,慢條斯理的動作中帶着說不出的色氣,身上糅合着少年的純情和青澀,臉上還有些無辜和純潔,偏偏動作中帶着些蠱惑的意味。
傅允痕無聲的攥緊了清遠的衣衫,唇上還有些水光,聲音輕柔的像是月下礁石上的海妖,“清遠”他聲音低地像是三月柳絮,風一吹就散了,“你能不能借我些錢?”
一路上在心裏重複過無數次的話到了唇舌之間,發現是依舊難以開口,傅允痕別過頭去,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頸。
衣衫下擺被他攥到了指間,他眼睑微垂,用幹澀的嗓音慢慢地說,“你就當是包養了一位小情兒”他指間有些發顫,像是在忍着什麽,“我會很聽你的話,等我大學畢業後我會還給你的。”
傅允痕其實內心敏感又驕傲的厲害,從未這般低聲下氣地開過口,如今能說‘包養’這樣的字眼,已經是生生地折辱他的傲氣了。
清遠看着自家道侶這般神色,心裏像是被緊緊地箍住一般,溫熱的手撫上傅允痕瘦削的臉龐,他嗓音溫柔,“不行的,傅允痕。”
傅允痕眼中有一瞬間的死寂,緊接着就被人從身後抱在懷裏,耳畔是溫熱的氣息,像是有一人突然驅散了冷意,帶着讓人心思滾燙的暖意,“我喜歡你,想追求你,所以不要說包養。”
他将懷中人轉過身,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眸中帶着認真,輕輕地叫他的名字,“傅允痕”
連名帶姓的叫,聽起來帶着一板一眼的鄭重,“我們不是包養。”他握住自家道侶有些冰涼的手,慢慢地給他暖熱,“你願意和我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嗎?”
傅允痕一瞬間眼睛有些酸澀,像是有濕意從眼眶蔓延開來,直直地暈染到眼尾,他視線有些模糊,只愣愣地點着頭,聲音低了下去,“願意。”
怎麽會不願意呢?
傅允痕想着,他從見他第一眼就很喜歡他了,好像周遭所有的景色都褪去了顏色,室內光華流轉,滿屋子的色彩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他眼裏只看到了他。
得到了肯定回答後清遠松了一口氣,他安撫性的牽着自己道侶的手坐到床上,又遞了瓶水,“現在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
傅允痕聲音還有些幹澀,卻比剛才好很多,他看着瓶中晃動的液體,低低道,“初步判斷是癌症。”
情況不太樂觀,姥姥年事已高,發現的又太晚,哪怕是手術,存活的幾率依舊十分渺茫。
清遠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願意你姥姥見我嗎?”
看着自家道侶睜圓的雙眼,神色茫然的像是貓兒一般,清遠解釋道,“我知道一家療養院,裏面醫療設備和環境都不錯,我們去哪裏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