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她和吝澤之間的牽絆

“……”

姜栀向來口無遮攔,嘴永遠比腦子先快一步行動,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十句有八都不能信。

池思思撐着洗手臺,把最近出現在身體上的種種跡象濾了一遍。

嗜睡、偏愛酸辣口、乏力、停經——

加上今天。

她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愣愣地撫上平坦的小腹。

“你這又酸又辣的,不會真是龍鳳胎吧?沒看出來啊,這河童精還挺行……”

“思思,阿栀,你倆擠衛生間裏幹什麽?粥煮好了,趕緊來吃一碗暖暖胃。”

“顧阿姨,思思她——唔唔唔!!”

池思思果斷捂住了姜栀的嘴。

後者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要殺人滅口嗎?!】

“……”

池思思無語凝噎,搖了搖頭,噓聲道:“先別說。”

她拉着姜栀坐回餐桌前,池夫人在旁邊碎碎念,她卻一反性子沒有犟嘴,自始至終淡淡笑着,小口小口抿紅薯粥。

喝完粥,她尋了個借口匆匆離開,還沒走幾步,身後響起“噠噠”的鞋跟聲,姜栀追了上來,說什麽都堅持要送她回家。

自十八歲成年拿下駕照起,雷厲風行了七八年的馬路殺手姜小姐,人生頭一遭開起了五十邁以下的車速。

姜栀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神情嚴肅,連高跟鞋都舍得換下來了,踩着雙醜醜的棉拖,手穩得不像握把像端槍,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趟載的不是人,而是拉了一車百萬鈔票。

屁股後面的車喇叭按得震天響,駕駛座這位謹慎的司機充耳不聞,也沒有跟在國外時一樣探頭出去用國際手勢跟人友好交流。

車速一降再降,池思思沒忍住,開口問:“吱吱,你是信佛了,怕攆着路邊的螞蟻嗎?”

“姐第一次載孕婦,緊張。”

“實不相瞞,妹妹也是第一次懷孕,更緊張。”

“……”

“那也不用這麽慢啊,放只狗在這跑一個來回的時間咱們都到不了家。”

“開太快把孩子甩出去了怎麽辦!”

“……不至于。”

姜栀皺着眉頭,暴躁地回她:“你懂個錘子的懷孕!”

“……”

“才幾周就開始妊娠反應,你跟玻璃人有什麽區別?小心為上總沒錯。”

“真假的……?”

“我騙你幹什麽!難道真生下來倆你家河童精肯送我一個?”

“不送。”

“……”

池思思就這樣被她說服了,覺得三四周就開始孕吐的自己簡直不要太虛弱,這一路上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

一個未經人事,一個初作人母,又沒有長輩指點,鬧了個大烏龍都不知道。

進家進門的時候,池思思捂着肚子,姜栀在一邊攙扶,兩個小姑娘的表情一個比一個肅重,吓得林阿姨還以為是磕着碰着哪了,急慌慌翻找出一堆跌打損傷的藥膏貼來。

打發走林阿姨後,池思思靠着沙發背,怎麽想都覺得別扭,打開手機查了半天。

“吱吱,你說咱們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你的孩子能是小題嗎?大做一點怎麽了?”姜栀輕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小寶貝可聽不得這話。”

“喵嗚~”

一聲不滿的貓叫在腳邊響起,仿佛在控訴鏟屎官對于自己的忽略。

姜栀低頭,一把抱起正扒着地毯撒潑打滾的布偶:“思思,你又養了只貓啊,說好堅決不超生的呢?”

“這是小餅幹。”

“……” 姜栀不可置信地舉起懷裏的貓看了半晌,cookie一爪子拍在她臉上,發出對這忘性大的人類表示鄙夷的叫聲。

“我上次見她的時候……才這麽大點兒!”

“那都多少年了。”

“我的天,夥食得多好才能胖成這樣……由此可見,以後你的寶寶也要被喂成一個圓球球。”

聽到有人說自己胖,cookie劇烈反抗,奈何這女人臂力驚人,把她圈得死死的,愛不釋手地撓着她的下巴。

“聽說布偶很粘人,一天不抱都不行,你懷孕了又抱不得重物,要不把cookie放我家,我陪她玩幾天?”

“懷孕是幾天的事嗎……不要,你就是饞我的貓。”

池思思想了想,站起身:“我還是覺得不放心……不行,得去躺藥店。”

“哎——你坐着,我去。”

姜栀把她按回沙發上,抄起車鑰匙出門,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折返回來,除了驗孕棒,手裏還拎着一兜子山楂。

池思思忐忑不安地走進衛生間,五分鐘後,她呆滞地捧着驗孕棒走回沙發邊。

姜栀正抱着cookie啃山楂,把自己酸得表情猙獰,見人出來,連忙湊了過去,指尖還捏着咬了一半的山楂。

躺在池思思手心裏的驗孕棒,一深一淺,剛好兩道杠。

“啪嗒”

“喵!”

cookie和山楂一并掉在了地毯上,嫣紅的球果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恭喜你,要做媽媽了。”

“也恭喜你……要做幹媽了。”

下午三點半,吝澤走出會議室,迎面便是整張臉的五官都糾結在一起的陸朝,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什麽事?”

“總裁,池小姐上午打來電話說、說她回家了……”

後面的話陸朝實在說不出口,吝澤卻一瞬間明白過來,他點了點頭,反應很平淡,拿上鑰匙驅車離開公司。

本以為回到家後要面對空蕩蕩的卧室,甫一打開門,迎面便撲來一具柔軟的身體。

池思思擁抱住他,窩在他的懷裏,仰起小臉笑盈盈地說:“你回來啦。”

吝澤一怔,低頭看她:“不是回家了嗎?”

“我太想你了,所以反悔了、回來了,你不開心嗎?”

他沒應聲,長睫微斂,捏了捏池思思的鼻尖,攬着她的腰把人帶到了沙發上,蹲下身,視線同她齊平。

“公司還有些事沒處理好,你先陪cookie玩,好嗎?”

“不好。”池思思圈住他的脖頸,撒嬌道:“阿澤,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乖,待會兒再說。”

吝澤揉了揉她的發頂,起身要離開時,池思思一把拽住他的袖口,仰起臉,悶悶地說:“我懷孕了。”

一瞬間,吝澤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池思思敏感地捕捉到了每一種出現在他臉上的細微情緒。

驚詫、錯愕,以及不易察覺的慌亂。

獨獨沒有歡喜。

一分、一毫,都沒有。

捏住他袖口的指尖微微用力,泛起一片青白,池思思愣愣地松開了手。

吝澤見狀,只當她是賭氣才故意這麽說,複又蹲下身,嚴肅地問:“思思,你說的是真的嗎?”

池思思不語,寬大袖口的遮掩下,隔着睡裙,輕輕摸了摸小腹的位置。

那裏孕育着一個新生的幼小生命。

是她和吝澤之間的牽絆。

“騙你的。”

聞言,吝澤疲倦的面容上浮現一絲不耐,他長長地嘆息一聲,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二樓書房。

池思思看得很清楚,十分明顯,他松了口氣。

可是為什麽?難道真的如宋婕所言,吝澤不想要孩子嗎?現在既不缺錢也不乏時間,實在不行還有林阿姨,為什麽會不想要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孩子呢……

她想不明白,也找不到借口勸說自己過去這個坎,就這樣掙紮了一下午。

吝澤打完電話,走下樓,望見池思思依舊保持着同樣不變的姿勢,蜷着腿,愣愣地坐在沙發上。

擡腕看了一眼表,六點整,将近兩個小時,一動不動。

他眉心微蹙,至此,終于察覺出不對勁來,坐在一旁輕輕攬住池思思:“抱歉,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很多時候都忽略了你的感受,現在基本上告一段落,可以告訴我你想說什麽嗎?”

以往,池思思總會被他這般認真服軟的态度說得沒了脾氣,今天卻一反常态,抱着膝蓋一眼也不看他,語氣生硬。

“想問的分明不是這個,卻偏要拐彎抹角扯到另一件事上。跟我說話……也要真假參半嗎?”

吝澤一噎:“不是……”

嘴上否認,其實如何他最清楚不過。就這樣大剌剌地揭開他的心思,絲毫不顧及對方是否會難堪,刺人、刻薄,這不是他認知裏以往池思思的模樣。

他輕輕皺着眉心,也不說話,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收斂了層層情緒,池思思偏頭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別用這種責備的目光看我,怪我尖酸,不顧及你的顏面嗎?可是……你怎麽不想想,如果你同我說話不用千般技巧——算了,你不會認為是自己的錯,總是這樣。”

池思思把他看得很透徹,又點破他的心思,不給人一點迂回的機會,而且油鹽不進,吝澤張了張嘴,像磁帶卡殼了一樣,半晌,輕嘆口氣。

“思思,我只是想問……你是想要孩子了嗎?”

“是。”

池思思答得幹脆又果斷。

吝澤接下來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問:“那麽——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都、都喜歡……”她回不過勁兒來,愣愣答道:“但是第一胎最好是男孩子,我沒有哥哥,希望我以後的小女兒能有個偏愛她保護她的哥哥。”

“嗯,我明白。”吝澤站起身,攏了攏她柔順的發絲,“換衣服吧,思思,我帶你去個地方。”

池思思一喜,以為吝澤要帶她去做備孕前的體檢,心想橫豎都是要去醫院檢查胎兒的,屆時順水推舟告訴他就好了。

她就知道,阿澤不會不想要他們的孩子的。

她一向藏不住情緒,唇畔不受控制地向上揚,偏偏剛豎了一身的刺,不好意思立刻服軟,只輕輕“哼”了一聲便乖巧地上樓去了。

原本吝澤平日就話少,這一路更是沉默地出奇,池思思坐在副駕,借着玻璃悄悄瞄了他好幾眼,面上毫無波瀾,手底下卻幾乎快把腰帶上的流蘇給絞斷了。

她內疚于口無遮攔說出的重話,滿心想着等檢查結果出來了要認真道歉,等回過神來時發現,吝澤把車停在了一棟二層的別墅樓前。

紅棕色的石磚牆壁上攀緣着彎彎繞繞的藤蔓,迎着皎皎的月色開出幾朵純白的小花。

樓前的小庭院裏支着一座葡萄藤架,上面纏着幾排小小的星燈,驅散了些許黑暗。

藤架下擺着一張圓桌和十數把小白凳,圍了一圈孩子,中間是個微微有些駝背的婦人。

遙遙傳來熟悉的生日歌旋律,池思思踮腳看了一眼,瞧見圓桌上有一只雙層的蛋糕,吝澤拉着她的手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水果慕斯口味的,淋面上點綴着幾只樹莓和兩瓣甜橙。

她不知道吝澤要做什麽,安靜地跟在他後面。那些孩子對客人的到來十分新鮮,停下動作,紛紛看了過來。

統共十二個孩子,女孩兒居多,大的十一二歲,最小的瞧着只堪堪到她腰間的位置。

再靠近一些,走到燈光下了,距離池思思最近的女孩兒看着她,卻又似乎沒在看着她。

不如說,女孩兒的視線始終固定在一個點上,一側耳朵偏向他們,随着兩人的腳步聲而動。

池思思心裏“咯噔”一跳。

這些孩子……

“季院長,晚上好。”

“啊……吝先生,晚上好,您怎麽來了?”

“抱歉,沒事先知會一聲,在這個時間打擾您和孩子們。”

吝澤捏了捏池思思的掌心,把她拉到自己身側,微笑道:“這是我夫人。”

婦人似乎畏寒,在層層棉衣外又裹了塊擋風的披肩,她微微有些發福,眉目瞧着和藹又慈祥。

“原來是吝——”

池思思連忙截斷她的話頭:“我姓池。”

婦人一怔,随即揣着手,笑吟吟地望向她:“池小姐。”

寒暄過後,吝澤的視線挪到那只慕斯蛋糕上:“這是——”随即反應過來:“原來是季院長的生日,我們空手而來,實在抱歉。”

“不礙事,吝先生往日給我們的幫助已經足夠多了。我年紀大了,生日是過一年少一年,早不在意這些虛套的東西了,是孩子們一定要給我過生……”

說着,婦人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輕輕拍手,把孩子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孩子們,這兩位是吝叔叔和池阿姨,來打聲招呼。”

緊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吝叔叔好,池阿姨好”,稚嫩的童聲聽得池思思心中一軟。

“季院長,關于我上次和您說的事——”吝澤一頓,“換個地方說話吧。”

“好。”

見他擡腳要走,池思思回過神來,連忙拽住他的衣角:“阿澤。”

吝澤沖季院長微微颔首,轉身握住她的手,把人稍稍帶遠了些。

“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嗎?”

“殘障兒童收容院,公司有起色那年開始以我個人名義資助的。”吝澤攬着池思思纖細的腰,騰出只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我的茉莉花仙這麽聰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池思思拂開他的手,不鹹不淡地看着他:“你帶我來這裏,到底要做什麽?”

碰了顆軟釘子,吝澤不以為意,他壓着池思思的肩膀,将她的視線調向某一處,幾個孩子正聚在一塊切蛋糕。

“這幾個女孩兒雖然或多或少有些眼疾和聽力上的問題,但基本上都已經懂事了,教起來可以省很大的功夫。對了,你不是想先養個男孩兒麽,收容所裏有個剛滿三歲的孩子,除了和人溝通有點障礙之外,其他沒有任何問題,安靜乖巧,臉也很漂亮,你如果喜歡,我們可以收養他——”

“吝澤。”池思思打斷這一段冗長的自說自話,藏在袖口下的指尖微微收緊,掐出幾個深深的指甲印。

“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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