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七點鐘的清澄陽光透過樹梢的間隙溫柔灑落于地面,步行街上時不時有往圖書館去的學生,或夾了本書散漫散步,或背着包快步急走。
背對着圖書館門口。
秦子衿手裏提着大袋子,擰眉不耐煩地等人。
半晌。
終于看見熟悉的人——只是後面竟然還跟着一個不認識的。
“姑姑,”長相清秀身材高瘦的男生走過來,笑容和煦,他指指身後的女生介紹說,“這是我的同學周芹……我之前說過要請她吃飯的。中午一起可以嗎?”
人帶都帶過來了,才問可不可以。
秦子衿暗自腹诽着。
先把手裏拎大半天的幾本教材書和筆記扔給他,然後語氣輕快,笑眯眯地說:“可以啊,那麽可愛的女生,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姑姑你太好了,”周芹立刻回以笑容,話裏假意控訴,實則賣嬌賣俏地拍拍他的肩膀說,“秦源謹這個小氣鬼說只請吃食堂!現在看見你姑姑,還是食堂嗎?”
秦源謹頓了沒頓,“當然是食堂,我們A大的食堂味道特別好。”
他征求秦子衿的意見:“姑姑,去嘗嘗看呗?”
秦子衿打了個哈欠,不無不可地說:“我都可以。”
她擡步往學校門口走去。
秦源謹跟着關心了句:“時間不是你定的嗎?怎麽一副快要困暈過去的模樣,昨晚沒睡好?”
秦子衿完全沒睡醒,說話聲音都帶着濃濃鼻音:“嗯,半夜被室友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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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芹接話問:“室友都是外地人吧?”
秦子衿:“嗯。”
她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點點頭,繼而用萬分感同身受的語氣說:“外地人就是容易跟我們格格不入的呀,生活作息那些……所以我直接搬出來住在校外了,我家在伊浒天錦有套別墅。”
秦子衿無所謂地點點頭。
秦源謹又問:“姑姑,你幹嘛不住在家裏要住宿?回家不是挺方便的。”
秦子衿今天沒心情多說話。
她言簡意赅:“住宿更方便呗。”
秦源謹“哦”了聲,也沒再問東問西了。
周芹接話:“住在學校裏确實方便,每天都能多睡會兒呢,如果國內的大學也像國外那樣全是公寓該多好,喜歡熱鬧就住多人間套間,喜歡清靜還有單人公寓。”
“……”
周芹見秦子衿沒說話,想了一會兒,轉而自然地繼續說:“當然國內大學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些問題太欠考慮了。随機分配的室友簡直是災難,那些外地來的就應該全部分到別的校區去,我們本地人跟本地人住在一起才比較合适。”
“……”
“特別是那些窮地方考過來的人,教育也不行,素質也不行。就只憑着高考死讀書和走點運氣跟我們在同一個學校,還以為大家是同類人了呢。”
秦子衿擡手揉着眉心,忽然頓住腳步,側過臉對秦源謹淡聲說:“我實在太困,有點不想吃飯了。先回宿舍了。”
略微打了個招呼。
她徑直轉身往回走。
“欸,”秦源謹對着她的背影大聲問,“姑姑,你不會準備去告狀吧?就因為我拿了家裏兩千塊錢卻只肯請你吃食堂?”
他對身旁的周芹匆匆說了句:“我得去哄哄我姑,否則下個月就要在路邊擺攤磕頭乞讨了……欠你的飯等下次有機會再補上!”
話落,快步追上秦子衿。
“……”
兩個人一高一矮,一人前一人後地走了一段距離。
秦源謹轉頭往後望了眼,沒看見周芹了。
他這才出聲問一直沉默着的秦子衿:“姑姑,你是看我那同學不順眼啊?”
秦子衿:“知道還問。”
“嗨,之前學校要填資料,她瞥見我爸媽的政治面貌那一欄之後,就對我可殷勤了。我說來找姑姑,她不相信非要纏着問。”
“……”
“我被她纏得不行,就稍微說了幾句我們之間的親戚關系,不小心提到了你爸爸。她立刻相信你是我姑姑了,也更要跟着了。真當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誰知道一下子馬屁拍在馬腿上。”
秦子衿嗤笑:“我說呢,見面就跟着喊我姑姑,不是喜歡你的傻子,就是純粹的傻子。看來是一個純粹的傻子還喜歡了你。”
秦源謹:“……”
秦子衿往自己學校的食堂方向走着,随口地說:“我猜她剛開學就在宿舍混不下去了,又蠢又狂的,家底多半也就那樣。”
秦源謹:“她家裏有錢好像确實挺有錢的,爸爸身價十幾個億……據說,不過應該是真的,否則也沒辦法把她這個跳舞劃水的搞成健美操特長生塞進來。”
秦子衿冷靜點評:“你的學校真的越來越不行了。”
“那肯定是,”秦源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嬉嬉笑笑地,“今年錄取分數都跌破下線了,不然我怎麽能考進來!”
“行吧,能考進來也是你的本事,別沒事跟那種女生混在一塊盡想着玩,學期末門門挂科。過年回去又被吊起來打。”
“你真是我姑姑?我姑姑應該鼓勵我玩游戲多交朋友啊!姑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別叫了,吵得我頭疼,”秦子衿擡手揉着眉心,“你那同學一副資本家小姐的嘴臉,弄得我火大得很。最讨厭在我面前亂拽的蠢貨。”
“她已經算在讨好你了,”秦源謹聞言樂呵呵,善意取笑地說,“你在她面前的優越感好強!”
“我當然比她有優越感,至少我知道自己能考進這所學校,憑借的絕不只是個人的功勞……世界上還有大把大把的人活得比我艱難得多,他們更努力,更刻苦,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收獲。”
秦子衿擡手擋住眼前刺眼的光。
一邊走,一邊随意地說:
“像我們這些讨便宜的,應該想想怎麽用優勢去幫助其他人,讓天底下處于弱勢的那些人不被資源傾斜所壓倒。至少基本的東西足夠保障,獲得的進步有人鼓勵,努力的成果得到保護。”
秦源謹表情認真聽着她閑聊的話。
“當然,想要獨善其身也沒什麽,可占了便宜還洋洋得意覺得是自己本事大,用先天的優勢條件去嘲笑和歧視不如她的人……就實在蠢得讓人心煩。”
秦源謹邊應着邊從袋子裏拿出一本書,先翻了翻。
心滿意足地看見上面滿滿當當的筆記內容。
兩人是同個專業,雖然不同學校,但大部分課程都是一樣的。
他贊同地說:“她是蠢的,等分組的課結束我就不會再搭理她了。”
又說:“不愧是秦書記的女兒,你以後太适合從政。”
秦子衿又恢複沉默。
接下來,他再說什麽話題都應得平平淡淡的。
秦源謹見狀也不敢再多聊。
兩個人進食堂,都買了碗容易入口的皮蛋瘦肉。端去坐下來。
“……”
秦子衿拿起勺子,攪攪弄弄地吃着粥。
她腦海裏還回蕩着自己那個,可以傲霜雪也可以充棟梁的、她嘴上不說卻心底始終崇拜着的爸爸的話——
他前幾天知道女兒在跟一個女人談戀愛之後。
冷漠評價:“你可真會自毀前程。”
—
吃完早飯,秦子衿坐着沒動,把自己的托盤往前一推說:“要放到哪個地方看見沒有?再去給我買杯奶茶過來。”
秦源謹端起兩人份的餐盤:“得令。”
他買完奶茶回來,遞給秦子衿。
秦子衿眼也不擡地發消息:“你真是個麻煩精,就會給我惹事情,剛才一起吃飯被我的朋友看見了,她還以為我們在談戀愛呢。”
“看就就看見呗,”秦源謹頓時不服氣,“這怎麽能說我是惹事情的麻煩精?再說了,我這麽一個大靓仔被誤會是你男朋友,你該偷着樂!”
”啧,“秦子衿給傅景發完仔細解釋的消息,捧着手機等回複,不耐煩地喃喃,“怎麽還不回我!”
秦源謹:“您至于那麽着急嗎?!”
“她這人不太懂察言觀色,”秦子衿目光緊盯着屏幕,眼前劃過陶娴的臉和狗血劇裏的情節,“萬一讓她誤會了,可能會無意識間給我造成極大的麻煩。”
“這真是你的朋友?”秦源謹覺得不可思議,“怎麽聽着形容挺傻的?”
聞言,秦子衿擡眼瞥了下他。
忽然笑說,“是挺傻的是,我一直說她情商極低,但其實也不是……她只是願意用善意去理解別人說的話、做的事,哪怕自己會吃點虧。”
秦源謹驚詫:“那種不谙世事的治愈系?”
秦子衿:“嗯,這麽說也沒錯。”
“……”
傅景能讓人感覺到,原來這個世界可以特別純粹簡單,充滿善良美好。
所以她永遠願意保護這個小姑娘。
—
最近幾天,傅景發覺秦子衿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她給她帶零食,試圖關懷。
卻被嫌棄奶茶的甜度選錯了。
“誰會點全糖?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買奶茶會點全糖的!沒!有!人!從來沒有!”
秦子衿咆哮完,微揚下巴,再也不肯多看那杯奶茶一眼。
傅景聞言拿過來,“我就愛喝全糖。”
她拆吸管,邊戳開奶茶邊說:“我問半天你有什麽心事又不說,藏藏掖掖的,煩人。”
“也不是不肯告訴你……”秦子衿頓了頓。
傅景等着她的後半句。
同時皺眉,硬着頭皮把這口甜到齁的奶茶咽下去。
“然後呢?”
秦子衿沉默半天,輕嘆氣說:“因為我覺得還挺丢人的,也沒辦法。所以根本開不了口說。”
“……”
她活到那麽大,說心底沒有任何輕飄飄的得意肯定是假的。就算身處名牌大學,被周圍各路的神仙同學不斷地比下去過,可總也能自诩有幾分別人沒有的本事。
最近只是跟家裏吵架而已。
秦子衿陡然間無比清醒起來,往日的那些驕傲自信,所謂能夠在逆境裏快速爬起的勇氣和力量。其實大半來源于自己有一個強勢的家庭作為安全托底。
道理是十分清楚的。
她只是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
傅景以前從來沒見過她滿腹憂愁的模樣。
仿佛女娲要召她幫着重新補天似的,沒有經驗,又無法拒絕,時而冷傲自矜又時而失落沮喪……
努力思忖片刻,聯想到自己的老師江建華臉上也曾出現過類似的表情。
她睜大眼,幾乎是瞪着瞅看秦子衿。
半晌,小心翼翼地問:
“你是想去植發,可是錢不夠嗎?”
秦子衿:“………………”
下一秒,傅景微笑着,語氣格外溫柔和理解地說:“沒關系呀,我可以贊助你的,無論你想植多少次都可以。”
“……”
“哈哈,我跟你開個玩笑……”
傅景被她的眼神吓得哆嗦,忙舉手投降,改口轉移話題地問:“我爸爸買了輛越野車,咱們開出去,去森林裏野營看星星怎麽樣?”
秦子衿:“怎麽又突然想到去野營了?”
“你不是心情不好嗎,你們學文的人不都喜歡在郁郁不得志的時候,去大自然裏游蕩游蕩寫寫詩歌文章?”
秦子衿:“……”
“而且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我們原始人就是睡在森林裏打獵的,基因代代遺傳,決定着我們這些居住在水泥房子裏,工作也在水泥框框裏的人肯定會向往森林。”
秦子衿語氣無奈:“你就直接說,去郊游能散散心不就行了?你是怎麽做到把野外露營形容得那麽不浪漫的。”
傅景喝着全糖奶茶皺眉,嘀咕着說:“浪漫并不是理科生的工作。”
“給我準确點,浪漫并不是傅景的工作。”
“直接說去不去嘛!”
“可以,但是只有我們兩個去沒意思,你把你家公主和陶娴都叫上吧。”
“好的呀,人多熱鬧啊!”
秦子衿忽然摸着下巴,“不過,你家公主會同意去嗎?”
傅景拿出手機:“我問問看。”
—
從國外回來之後,顧青瓷又回複了第二份更加客套親近的郵件。
終于等到對面的人說起事情。
長長的一封郵件,剔除掉大段的廢話,目的居然是為了給別的親戚搭線認識她。
那個親戚好巧不巧。
正是傅景的親媽喬婉婷。
“……”
顧青瓷又驚詫又覺得好笑,不由笑起來,最後她給了一個肯定的回複。
答應下個月去飯局。
顧青瓷投資賺到的錢基本都用于實業方面了,她開了幾個公司,也投資過不少工廠。傅景的媽媽主要是做外貿的,最近似乎想要轉型了。
這是一筆正經的商業合作。
可惜太小,原本怎麽也不該是她出面談的。
而且顧青瓷對飯局總是能推則推。
為什麽會應下來……她刻意沒有思忖這個問題。
助理敲她的門提醒說:“馬上要開會了。”
顧青瓷起身,又看見自己的私人號碼還有未讀消息。幾條全是語音。
趕着開會的間隙,她本來不應該再花費時間去聽,卻還是聽了。
正好戴着耳機,剛才的視頻會議結束還沒有摘下來。
“姐姐,下周你有時間嗎?我把我爸爸的新車偷過來了,大大的貴貴的車子,我們去遠點的地方野營怎麽樣?安久姐說你有空她就有空,我和秦子衿都有空,就差你了……拜托拜托拜托……”
她每次故意放柔說話,聲音就奶乎乎的。
下一條還是撒嬌:“可以嗎~可以嗎~”
最後一條,已經是隔了一段時了。
少女嗓音清甜,“夏天快要過掉啦,我出實驗室看見草坪都有點黃了,角落裏還有好多被風掃到一起的葉子。”
“姐姐你聽——”
最後兩秒是她跳到了樹葉堆裏去。
踏碎落葉的清脆嚓嚓聲。
“……”
野營嗎?顧青瓷覺得自己整個人分成了兩半,一份理智冷靜地要拒絕,并且瞬間想出一二三四條的理由。
唇角卻不自覺揚着。
竟然還忍不住想再聽一遍語音。
于是她理智的靈魂旁觀自己快速打字:[可以呀]
“……”
這個語氣詞發出去,顧青瓷臉上的表情瞬間有點不穩定。
她迅速撤回,然後冷靜地重發:[可以。]
—
傅景沒有看見她撤回的消息。
見她答應了,就開始興高采烈地準備東西。
除了專業的帳篷外,吃的喝的,戶外鞋等等東西……還特意去專賣店買了兩根價格昂貴的魚竿。傅景小時候的興趣愛好是跟着爺爺四處釣魚,雖然好久沒碰過魚竿了,但自信本領還在。
千盼萬盼。
終于等到出去玩的那天。
本來傅景打算開車的,她興致勃勃地想要用一段遠遠的、可能還不太好開的路程來向顧青瓷證明自己車技很好。
結果直接被奪走了手裏的鑰匙。
顧青瓷負責開車,陶娴坐在副駕駛準備辛苦可以代替她。
傅景和秦子衿只能坐在後面吃零食。
傅景小小地踢了腳前座,癟嘴不甘心地說:“早知道那年暑假不跟着你一起學車了,還被曬到脫皮……反正拿到駕照也完全沒有我發揮的機會。”
秦子衿很懂事地說:“大車子本來就不好開,路又遠,你別添亂了。”
傅景:“……你嫉妒我學車比你快。”
傅景:“你還嫉妒我駕照一次過。”
傅景:“你嫉妒我踩離合的時候你自己還在……”
“行了行了,”秦子衿順手打了下她的腿,由于傅景穿的熱褲,掌心拍肉的一巴掌不重卻聲音很大。
她下意識心虛擡眼,果然在後視鏡裏跟顧青瓷對上視線。
“……”
秦子衿頓時乖巧地縮回去,脫下外套蓋住臉說:“我起得早太困了,腦子很不清楚,先睡一會兒。”
“喔。”
傅景想繼續說話。
平常總是會陪她開心聊天的陶娴,坐在副駕駛格外沉默。
傅景以為她怕吵到秦子衿睡覺。
反正也不讓開車。
“那我也睡會兒吧,”傅景把椅背放倒,她沒有脫外套,而是拿來顧青瓷的帽子直接蓋在臉上,“千萬不要半路把我賣掉。”
顧青瓷輕笑了聲:“那可舍不得。”
帽子底下,傅景唇角翹得高高的。
旋即按捺住不動聲色。
—
車子開到目的地,正好下午。
這片樹林離市區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有山有林有湖,再往西邊還有一個動物園。算是本市挺著名的野營地方。
傅景下了車,拿出手機确認信號問題。
竟然還是滿格的。
旋即跳出導師江建華的消息。
傅景看完,把手機塞回口袋裏:“我又腦抽問了下老師喜歡什麽特産,他又說他喜歡我在郊外帳篷裏寫出來的論文……老板都沒有心的,我決定等會兒撿一塊大石頭回去扔他。”
顧青瓷笑了笑:“那記得挑一塊趁手的。”
傅景認真點頭說:“肯定!”
“先搭帳篷,帳篷搭起來就沒事了。”
傅景心裏記挂着釣魚的事情,見她們在看帳篷的說明,擡手指指旁邊說:“我先去看眼那個湖的四周位置怎麽樣,看一眼,很快就回來啊。”
顧青瓷看完說明書,遞給陶娴。
邊動手幹活邊囑咐地道:“湖邊危險,你自己要小心點。”
傅景:“嗯!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反正我不會游泳!”
顧青瓷:“……”
—
她們三個人剛開始搭帳篷。
對話間,顧青瓷隐約感覺不對,于是站起身說:“你們在這兒搭着吧,我去看看傅景要不要回來了。”
說完,顧青瓷才往前幾步。
迎面遇上回來的傅景。
“我看完了,”傅景滿臉笑容,雙手激動地搓了下說,“這地方太好了,山清水秀的,簡直太适合釣魚了。姐姐,我們把帳篷搭完立刻去釣魚吧!”
顧青瓷不着痕跡地遮擋住她往前走的路。
“陶娴和秦子衿在搭,很快能弄好的,你直接去玩吧。”
“噢!好的!”
傅景正要越過她身側。
顧青瓷忽然雙手撘住她的肩膀,直接把人轉半圈,讓她重新面朝向湖泊的方向說:“你陪姐姐去逛一逛。”
“嗯?姐姐,先讓我拿個漁具。”
“散步還拿什麽東西。”
“喔,那好吧。”
“……”
傅景錯開了視線,她沒看見的是,在距離幾米之外的香樟樹底下。
秦子衿傾身正把陶娴按在臂懷間。
臉湊近,欲親又沒親的距離。
“……”
—
氣氛卻沒有遠遠看上去的甜蜜和諧。
陶娴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你是不高興了嗎。”
“可能吧,知道為什麽嗎?”
“……知道。”
秦子衿笑了下,“那就沒事了。”
她轉身想去繼續搭帳篷。
卻被陶娴叫住,“我說的知道不是這個。是要說,前天你跟爸爸媽媽在電話裏吵架的事……我不小心聽見了。”
秦子衿頓住腳步,轉過來。
她看見風吹起她的長發,亂了下眉眼。
陶娴擡手撩發,表情細看也沒什麽變化,語氣挺平靜地說:“我們确實不合适,還是做回朋友吧。”
“……”
秦子衿快步走回來,拉住她。
她臉上笑着,攥住她手腕的力氣卻極大。
像特別随意又似無意地說了句:“那你覺得自己跟宋書瑾挺适合的,是嗎?”
她們從認識到現在。
秦子衿從來沒陶娴的面前講過“宋書瑾”這三個字。
此情此景下。
這話既像在詢問,卻也無異于故意紮刀。
陶娴臉色白了一下。
她搖搖頭,很快溫柔而堅定地說:“不合适終究要分開走的,所以,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
秦子衿握住她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她移眸看着正前方的樹木,壓抑着心底火氣,緩緩地說:
“我們人類是從森林裏走出來的動物,起初只是誰打獵、誰織布、誰布置陷阱,後來重新構建出‘社會’這個森林……這個新的森林裏已經修出來了很多條不同的路,有平坦點的、有幽窄點點、也有淤泥多點的。可是并沒有什麽走不了的路,真的走不了,也能自己挖着慢慢往前。”
“……”
“只是,發展到現在,就算再喜歡森林的人也沒法把自己重新變回大猩猩,未來的路是要繼續往前走的。姐姐,路上的磕磕絆絆我不怕,只害怕你那顆想要變回去的心。”
她說她們不合适……就是要回森林裏當大猩猩了?
陶娴分明是落到谷底的心情。
竟然還被她的故意揶揄逗得唇角揚了揚。下一秒,眼眶旋即濕潤起來。
秦子衿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不肯移開目光,不肯松開手。
輕淡淡的話裏藏着許多日夜的思忖焦慮:“全世界的反對加起來,好像也沒有你的一句不合适讓我傷心。”
陶娴垂下眼簾,靜半晌地聲說:“……對不起啊。”
秦子衿喉嚨滑動了下。
留意着她的神情,壓抑的火氣忽然被悄悄放跑了。她認真地說了句,“姐姐,我是你的錦上花,宋書瑾早就是過去了。”
陶娴閉了閉眼,剛想要開口說什麽。
卻被她抱住。
語氣萬分溫柔地說:
“你快快忘掉,永遠也不用回頭。”
“……”
陶娴被她抱着,靜靜地對自己說,不要騙自己了。
那天,發覺秦子衿的父母在激烈反對後。
她其實有種輕輕松了口氣的如釋重負。
緊接着是一股強烈的不舍感,像很多枚看不見的細小鈎子頃刻間用力地刺穿心髒,她的心髒還在跳動,可牽住呼吸隐約作痛。
陶娴于是感到害怕了。
明明還沒有在一起多久呢……
她以為自己只是陪個新鮮罷了。
她以為這次的離開能夠微笑目送着她,保持住體面。
好像還是沒辦法。
“……”
沉默大半天,陶娴擡起手臂,回以擁抱,接着像在對自己做出一個決定般溫聲地說,“小子衿,我永遠不會主動和你提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