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傅景擡手撩了下散亂的碎發,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傅徵,半晌才吭聲,語氣低喃喃問:“……爸爸,你怎麽會這麽想別人啊?”

江建華以前跟她說過,小人眼裏都是小人。

他當時随口一句,傅景卻莫名聯想起來,覺得形容此情此景無比合适了。

傅徵擰眉,他有點要發火的模樣,卻不知為何按捺住,只是把那疊文件再次推到傅景眼前:“你真不看看嗎?”

傅景搖頭,“你用哈哈鏡看別人,誰不會被看出扭曲的樣子。”

傅徵揚唇笑了下,只是眼睛裏沒有笑意,他轉過身,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行,那爸爸不管了。”

“噢……”

傅景總感覺奇怪,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傅徵轉而跟她聊起別的事情,從快要年底了,接下來大家都會忙。開始碎碎地說,拉扯了一陣子家常話。

他說:“你爺爺奶奶以前很喜歡李子恒的,還記得嗎?”

傅景鼻子抽了下,語氣斷定:“爺爺奶奶最喜歡的是我。”

“……”

“……”

“當然,”傅徵無奈地搖搖頭,“也沒說最喜歡他啊,哪兒能啊……過段時間爸爸去看看爺爺奶奶,順便把李子恒帶上吧,讓他們看看這小子長大的模樣。”

李子恒小時候确實被送到自己的爺爺奶奶那兒一起玩過。

傅景不記得別的,既然爸爸這麽說了,那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可以的,随意地說,“你們去看呗。”

傅徵問:“郊外的別墅水電還好嗎?”

傅景瞪大眼:“你們還要住?”

“……爸爸是問問,如果有什麽不好可以及時找人修,你不用那麽警覺,房子早就歸你了,誰還能拿走。”

傅景沉默了會兒,突然地說:“那是我媽媽買給我的。”

後半句是:反正跟你沒有關系了。

兩個人都靜下來,窗外有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傅景眨了眨眼,心中漾着一股難言的塵土感。

想到兩位老人家去世後,自己跟爸爸媽媽說,房子得留給自己。

這本來就是兩個老人家的意思。

傅景現在還記得,那會兒後院挖了個大池子準備灌水養蓮花,奶奶絮絮叨叨地跟她說怎麽照顧這些東西。

最後說:“等哪天我們不在了,你不用到墳墓前哭,就坐在這片院子裏,風啊荷啊,看看這些,這些都是爺爺奶奶。”

可惜池子還沒弄好,兩個老人家就意外去世了。

小傅景哭得昏天黑地。她在長輩們分割遺産的時候,說了房子是留給她的,頓時被親戚指責——她被居心叵測的媽媽教壞了。

哪怕她表現得再早慧,再條理清晰,也一律被打成是媽媽教的話。

當時那片房子還沒有很值錢,傅景的大伯表示不需要,該讓給老三,因為他家裏最窮。

傅景的爸爸也同意了。

還是喬婉婷看不過去女兒哭到快要昏過去的模樣,她忍氣吞聲,客客氣氣地提出以市場上更高的價格買過來。

那片舊宅才能歸傅景。

“……”

傅徵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淡聲問了句:“你是還在記爸爸的仇嗎?”

傅景抿唇,搖搖頭。

她只是才反應過來,好像爸爸一直拿他的面子看得很重很重。

隔天去學校。

傅景起床時看見天空陰嗖嗖的,特意查下天氣預報,果然有陣雨。她的折疊傘之前給別人了,找半天,才找到一把透明的長柄雨傘。

帶着去學校。

中午,窗外吹起狂風,很快陣雨傾盆而下。

實驗室裏同學有帶傘的也有沒帶的,大家議論了兩句天氣。蔣秋彤說自己沒傘,不知道怎麽去食堂了,傅景順口接話說可以帶她去。

蔣秋彤含笑拒絕了。

傅景微愣,覺得她從之前的出差回來之後,總對自己能避就避的。想不到原因,最後只能安慰自己是錯覺。

“……”

到飯點後,陣雨已經轉小許多了。

傅景準備去買飯,還在想,這點雨需要撐傘嗎?繞到門口一看,發現雨傘桶裏已經沒有自己的傘了。

五顏六色的傘長短不一,擠滿了紅色的水桶,就是沒有透明色的。她的傘很普通,也吃不準是別人拿錯了,還是給順走了。

傅景輕輕嘆口氣,認命地冒雨走出去。

幸好雨不算大。

她剛這麽想,走到半路一陣風過,雨勢驟急。路上沒傘的人紛紛加緊腳步,邊拿手擋頭,邊往前跑起來。

傅景低頭跟着,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實在不方便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聽:“喂?哪位?”

“……原來那個淋在雨裏跑的人真是你。”

很陌生,卻又帶着點熟悉的聲音。

傅景怔愣,停下腳步,用衣服擦着手機屏幕想看清來電顯示,通話已經挂斷了。

旋即一把傘移到她的發頂。

隔絕了雨絲。

傅景轉臉看過去,怔怔的,發現竟然是才見過面的李子恒。

“咦,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跟導師來這兒開會,算是短暫交流兩個禮拜,”李子恒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擦擦吧。”

“噢,謝謝。”

傅景又反應過來,“你怎麽有我電話號碼?”

“伯父給的,”李子恒唇角動了下,像是在笑,“他說你作為本校人得略盡地主之誼,我有什麽需要可以聯系你,比如說,下雨天送傘,飯點請頓飯……”

傅景察覺他在開玩笑,因為這點自然的親近,讓她把上次因為爸爸的話而生出的別扭抛在腦後。

“行吧,我請你吃飯。”

“好。”

兩個人打好飯菜,傅景刷的卡,端着盤子找空位置坐下。

他們相對着坐。

傅景對他總有微妙的親近感,源于她的夢境。夢裏李子恒是她很依賴的哥哥。

“……”

傅景走神幾秒,注意到他盤子裏那幾個菜,不由嘀咕,“就算是我請客,就算是葷菜貴點,你也不至于全打葷的吧……難道不膩嗎??”

李子恒拆開一次性筷子,他慢條斯理地挑完木刺,才認真地說:“我不喜歡吃素菜,而且在國外很少吃到這種好東西。”

“噢,”傅景低頭扒了幾口飯,假裝自然地問,“那你挑食的話,心肺功能是不是會不好?”

她覺得自己不該問,臆想和現實還是能分清楚的。

可還是問了。

夢裏那個哥哥,自幼有驚悸之症,現代醫學來講就是先天性心髒病。

傅景問完覺得好傻。

李子恒果然停住了筷子,好笑地問:“兩個有任何直接關系?我高中是校游泳隊的,比賽得過很多次第一。”

“……”

李子恒:“能夠說明什麽了嗎?”

“哦,”傅景語氣溫吞吞,故意地說,“難怪你能考進藤校……能夠說明國外申請大學真的很水,有點特長随便進了。”

李子恒竟然也沒惱,好脾氣地笑了下:“是是是。”

一頓飯吃完。

外面還在下陣雨。

李子恒把她送回實驗室才離開。路上又閑聊了些科研方面的事情,導師如何如何,國外的學校和國內的學校待遇有什麽不同。

傅景沒覺得有什麽。

忙完準備走人,她收拾完東西出去,看看李子恒竟然在外面等她。

天還在下雨。

“算你運氣好,”李子恒撐開傘,像個傲嬌的兄長,“我剛好也在這棟樓結束組會,否則才懶得拐過來接你。”

傅景把包背到身上,笑吟吟地說:“你可以把傘直接給我,自己淋着大雨走人,這樣會稍微帥一點。”

李子恒:“憑什麽?”

傅景表情無辜,語氣特別自然地怼他說:“我在教你怎麽把妹啊,不然就你這模樣,以後百分之一千得孤獨終老,多可憐啊!”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往外走。

李子恒想起來說:“你爸爸要帶我們兩個去肅崗山?”

“他想帶你去看我爺爺奶奶,”傅景大大方方地說,“是你跟他去吧?我們兩個去算怎麽回事。”

“……”

李子恒點點頭,仔細想着傅徵對他說的話,一時沉默住了。

走到校門口。

傅景路過一輛陌生的車子,忽然被按了喇叭。兩個人不由同時轉過臉,看見車窗降下來,隐約露出半張臉龐。

天光黯淡,又隔着濃密的雨幕,眉眼看不太分明。

傅景瞬間要跳起來,匆匆地對李子恒說:“我先走了。”其他半個字來不及多說,快步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

“姐姐!你怎麽提前回來了?怎麽在這兒等我又不跟我說!”車內的靜谧,變得叽叽喳喳起來。

顧青瓷笑得似是而非:“我給你發消息了,你可能還沒看見。”

“嗯?”傅景聞言掏出書包裏的手機,“震動模式放在包裏就感覺不到了,以後不會……這樣我們都沒有錯過,看來我們注定是強緣!”

她自顧自開心起來。

“……”

顧青瓷唇角一彎,先給她系好安全帶,“剛才的男生是誰?”

傅景怔愣,真的慢了好幾拍,才想起來自己是跟着李子恒肩并肩,撐着同把雨傘出來的。

她支支吾吾起來。

這事情雖然不算什麽,但解釋起來相當麻煩,也不能隐瞞。畢竟李子恒不是一個今後再也不會見面的路人甲同學。

“小孩,姐姐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人,”顧青瓷傾身過去,把她壓在副駕駛和門的空隙,“有些事情,是不能忍耐的。”

“……”

她唇角勾着笑,漆黑眼眸碎着融融的光。

也看不出有沒有生氣。

傅景愣愣地望着她,見到她的雀躍感還是興奮着,心跳得很快。不由擡手勾住她的脖頸,直接親住顧青瓷。

言語笨拙,吻示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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