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當天晚上易揚見到商霖時就發現她有點生氣。乳母在內殿給小皇子喂奶,她就坐在外面等着,手裏捏着一份名單,卻明顯沒有看進去。
“怎麽了?”他在旁邊坐下,低聲問道。
商霖轉頭看到是他,輕吸口氣,“沒什麽。”語氣平淡,“只是下午在禦花園碰上了蘇忌。”
“他怎麽了?”
這件事商霖本就沒打算瞞他,是以苦笑了一聲道:“你猜對了,蘇忌和賀蘭皙還真認識。”
易揚眉頭微蹙,“他跟你說了什麽?”
商霖想起蘇忌那莫名其妙的指責,心頭還覺得窩火。那個男人大抵是從前和賀蘭皙有什麽過節,如今又聽了宮裏的流言,早已在心裏把她定位成了一個無藥可救的毒婦,今天是奔着罵她一通來的。最可氣的是他說完那番話立刻後退幾步,恭恭敬敬道了句“草民告退”,轉身便走。她有心想叫住他找回場子,可左右都有宮人看着,她又才說了讓他退下的話來,完全不知道以什麽理由留下他。
于是就抑郁地看着他揚長而去。
“你先別問這個,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最近跟蘇忌走那麽近是為了你的計劃,對吧?”商霖問道。
易揚颔首,“是。”
“那如果我和他鬧翻了,你是不是會很難做?”商霖一臉認真,“如果我找人揍他一頓,對你的事情有影響麽?”
易揚失笑,“他怎麽得罪你了?”
“自以為是的家夥,我看他不爽。”商霖憤憤道,“這口氣不出,我心氣難平。”
易揚撫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着她,“這麽認真啊。來,告訴朕,蘇忌怎麽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
商霖長嘆口氣,忽然頹廢下去,“算了,你那邊已經很麻煩了,我就不給你添亂了。”捧住臉頰、苦大仇深的樣子,“其實我也不是氣他罵了我,我是氣我居然沒立刻罵回去。這臉丢的,都沒地找了。”
易揚眸色一動,臉上還是笑笑的,語氣卻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他罵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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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他說我薄情寡義、朝三暮四,還說我心如蛇蠍、戕害人命……”忍不住吐槽,“你說他一個江湖人倒是夠有文化的,講話都是成語,看來早年基礎知識學得不錯。”
易揚聽了沒說什麽,只是牽過她一只手無意識地把玩着,好像那是什麽有趣的東西。商霖抱怨了一通之後氣消了一點,各種感官也随之複蘇。手被她弄得有點癢,她忍不住往外抽,卻被察覺了的他握得更緊。
“怎麽?”他挑眉。
“癢……”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愣,眼底迅速滑過一絲笑意,“這樣啊……”指尖滑過她柔嫩的手心,“現在呢?”
她渾身一顫,忍不住笑起來,“別鬧了。我自己倒是不怕,但賀蘭皙的這具身子特受不了撓手心了。你再玩我怕我會笑出聲。”
他看着她飛揚的眉眼,默不作聲。
怕癢麽?他當然知道。不止是手心,還有另一個地方也是碰不得的。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當他的舌尖落在她右腰下方,她咯咯輕笑的聲音。因為醉着,所以沒什麽顧忌,聲音綿軟無力中帶着求饒讨好,“別碰這兒……我癢……”他本就熱血沸騰,再聽到這樣的話簡直是銷魂蝕骨,下一刻就控制不住了……
“嘿,想什麽吶?”她清脆的聲音将他喚醒。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愕然、窘迫的情緒先後湧上心頭,險些讓他失态。
青天白日的,他看着她的臉在想些什麽?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個心存不軌的登徒子,對着女孩子漂亮的臉蛋想入非非……
“娘娘,小皇子睡着了。”乳母的聲音及時解救了他。商霖聞言立刻起身,幾步迎了上去,“睡着了啊,太好了。”終于不用再聽他的哭聲了。
他坐在原地,看着她伸手從乳母手中接過孩子,寬大的外袍難以遮掩曼妙的身段。他凝視着那一截纖細的腰肢,腦海中又閃過他吻上那裏時她不斷躲避的樣子。一邊輕笑一邊扭動,雪白的肌膚在他眼前晃動,那情景光是想想,就要把人逼瘋了……
他沉默地端起桌上的涼茶,大口灌進嘴裏,在心裏感嘆戰友們說的果然沒錯。男歡女愛這種事,沒嘗過就算了,知道其中的滋味再要繼續忍耐,簡直能要掉你半條命。
尤其是他每天晚上都還要抱着自己名義上的女朋友一起入睡。
“話說,陛下您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嗎?”商霖吩咐宮人把小皇子抱去自己的小床之後,轉頭問道,“總不能一直小不點、小不點地叫吧。”
“叫柳下惠吧。”易揚面無表情。
“什麽?”商霖愕然。
易揚痛苦地扶住額頭,“……沒什麽。我已經吩咐禮部去辦了,取名字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
商霖哦了一聲,覺得今天的易揚比自己還不正常。難道也有人罵了他一通?
蘇錦的葬禮結束之後,靳陽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将全城都覆上了一層潔白。明明是天寒地凍、合該躺在被窩裏犯困的日子,皇帝陛下卻精力旺盛,半點不考慮幾個月前才遇刺,居然又提出要去南山行宮小住。大家勸谏無果,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本以為就是去泡泡溫泉而已,誰知到了之後陛下又表示要冬狩,組了一大撥人一起出去殘殺野生動物。商霖對此表示了深深的鄙視,然後……就被拖上同行了。
“你就等在這裏,一會兒給我們做個仲裁。”看臺之上,易揚眉眼含笑、十分親昵地對商霖道。當着外人的面,他一貫對她溫柔體貼。
“仲裁?”商霖瞥一眼四周站得密密麻麻的臣子,果不其然每一個眼中都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什麽仲裁?”
“打獵這種事情得比賽着才有趣,今天這裏這麽多人,就連公孫也在,當然得賭一局。”易揚笑道,“看看誰的獵物更多。”
公孫是蘇忌的字,易揚這麽叫他無疑是十分親近且給他臉面的。
商霖看看面無表情的蘇忌,再看看言笑晏晏的易揚,恭敬道:“臣妾遵命。”
她這邊答應了,羽林郎也敲響了大鼓,男人們紛紛翻身上馬,浩浩蕩蕩地朝密林中策馬奔去。商霖看着那個身着墨色大氅的挺拔背影,心裏有些奇怪。
以蘇忌的身份,随扈行宮這種事情其實是沒資格的,易揚卻硬是把他拉來了。拉來就算了,還要和他比賽打獵,找的仲裁又是自己。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商霖卻總覺得暗藏深意。
隐約有個猜測浮了上來,她卻不敢确定。不為別的,只是那人的性格,實在不像是會為自己做這種事情的人。
武力值
值得一提的男人們去打獵了,她和剩下的廢柴們就只能在看臺上等着。商霖裹在厚厚的狐皮鬥篷裏,坐在楠木椅子上喝茶,宮人擔心她着涼,在四面豎起了屏風,隔絕冷風的同時也隔絕了外臣窺探的目光。
商霖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些大臣們複雜的內心。君臣狩獵從來就沒有帶一個女子旁觀的,便是從前最受寵的霍貴妃也沒這個待遇,她卻開了先例。想必這些人現在更要把她當成個妖姬了,竟能把皇帝蠱惑成這樣。
百無聊賴地等了大半天,甚至看完了兩個話本,商霖才終于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舉目望去,易揚身負長弓、騎在高頭大馬上,和蘇忌并肩而來。兩個人似乎在說着什麽,都是笑容滿面的樣子。而且那笑不同于平常面對商霖的那種笑,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豪氣。易揚的長相本來是偏向俊秀文弱的,此刻高坐馬上的樣子卻是氣派萬千,閃耀得讓商霖移不開眼。
真的是……太爺們兒了!
易揚從馬上翻身下來,悠然地上了看臺,笑着握住了商霖的手,“勞皇後久等。”
商霖假裝羞澀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那些人恐怕還要晚一點才能回來,陛下是想等他們到齊了再點,還是先把陛下與臣的獵物清點了?”蘇忌站在易揚身後,平靜問道。
易揚沒有回答他,反而看着商霖,“你覺得呢?”
“臣妾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不然,就等大家都到齊了再一起清點吧。”
易揚點頭,一副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既然如此,就聽皇後的。”
蘇忌聞言眼中閃過譏諷,不屑地看着商霖。商霖卻沒有發覺,只是專注地拿眼睛偷觑易揚,好像覺得他個這樣子很好看。
又過了一會兒,別的大臣也都回來了,各自身後都跟着裝載獵物的大車。然而不需要仔細清點便能看出,那些人的獵物數量和易揚、蘇忌兩人有極大差距,決出勝負的關鍵就在他們身上了。
易揚淡笑着掃了一圈場下,“看來諸位卿家都讓着朕啊……”拍拍蘇忌的肩膀,“還是公孫夠意思,沒藏着掖着不肯顯露真本事。甚好,甚好。”
群臣自然連聲否認,易揚卻不在意地擺擺手,“也罷,你們自己要讓着朕,朕就占了你們的便宜。朕看別人的也不用點了,就數數朕和公孫的獵物吧。”轉頭看向商霖,“唔,既然皇後是仲裁,就由你親自去吧。”
商霖這會兒已經基本确定他想做什麽了,壓抑住心頭的湧動道了聲喏,慢慢走到兩人的車前。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侍衛把一個又一個獵物從車內取出來,而她站在一邊認真地計着數。把兩邊的獵物都清點完之後,商霖回到看臺,淡然道:“陛下一共有二十三只走獸,十七只禽鳥;蘇大俠也有二十三走獸,但禽鳥……只有十六只。”看着蘇忌,“蘇大俠,你輸了。”
蘇忌淡淡一笑,不怎麽在意的樣子,然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右拳已經慢慢握緊。
易揚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公孫你竟輸了?唉,看來那個彩頭是朕得了。真真讓人意外。”
“什麽彩頭?”商霖感興趣地問道。
易揚笑着看向商霖,“朕和公孫說好了,今天他若贏了朕,朕便答允他一個要求;而他若輸了,就要為朕辦成一件事。朕本來是覺得這一場是他穩贏,正好可以給他點賞賜,可誰知他……竟是輸了。”有些無奈的樣子,“現在可好了,朕得提什麽要求呢?”
商霖眼珠子轉個不停,易揚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臨時興起般道:“不如這樣,朕把這個彩頭讓給皇後。你想對公孫提什麽要求,盡管說出來。朕相信以公孫的人品,一定會信守承諾,規規矩矩任你驅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