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妹妹

第76章 妹妹

溫存過後, 陸喻舟推開支摘窗,任夜風徐徐吹入,吹散幾分燥熱。

披着衣衫來到書房, 從博古架上拿出幾封信函, 連同辰荷和管事的口供一并拿回卧房, 坐在床邊,碰了碰蒙着喜衾的女人,“跟你說說明日對付趙夫人的事情。”

寶珊已經毫無氣力, 但還是掀開被頭,眨着秋水眸子凝睇他, “嗯。”

為她捋了幾绺黏在臉頰上的長發, 陸喻舟打開信函,一一念來,并加以解釋。

寶珊愣住, 沒想到屹安王府的財務虧空與辰王有關...所以, 屹安王也有謀逆之心...

屹安王府與東宮的關系一直不好, 所以屹安王才會轉移目标, 将希望寄托在九皇子及其背後的勢力上?可終究是押錯寶,竹籃打水一場空?

巳時四刻, 寶珊是被叩門聲吵醒的。

“娘,阿笙來啦!”

小家夥在屋外不遺餘力地叩着門扉,可門扉就是遲遲沒有打開。

卧房內,寶珊從一個人的大床上坐起來, 忙不失疊地穿好衣衫, 趿上繡鞋去開門,生怕被人瞧出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咯吱。”

門扉被拉開,寶珊彎腰撈起蹲在門檻外的小家夥, 反腳帶上門。

丫鬟們互視幾眼,捂嘴偷笑,大奶奶這是掩耳盜鈴啊。

不知門外的人們正在偷笑自己,寶珊抱着阿笙走到桌前,把他放在繡墩上,“吃早膳了嗎?”

阿笙點點頭,笑嘻嘻從衣袖裏掏出一個菜團子,捧到娘親面前,獻寶道:“這個可好吃啦,留給娘的。”

看着被小胖手捏變形的菜團子,寶珊很是感動,昨晚被折騰了不知多少次,還忍着疲憊消化了幾件大事,這會兒又餓又渴,兒子手中的菜團子成了天底下最可口的美食。

為自己沏了一壺紅棗茶,寶珊接過菜團子小口吃起來。

日光投進室內,讓一切看起來都那般恬靜祥和,母子二人對視而笑,漆黑的眼底都有彼此的虛影。

阿笙雙手托腮盯着娘親,忽然道:“阿笙想要小妹妹。”

寶珊差點被茶水嗆到,不停地咳嗽,淚眼汪汪地凝着兒子的雙眸,“跟娘說實話,是誰讓你這麽說的?”

阿笙對手指,“唔......”

爺爺也沒有刻意教他,只是偶爾念叨一句,說看見隔壁鄰居帶着一兒一女出行,心生羨慕,想要有個小孫女。

但缃國公也強調過,這事兒強求不了,未必非要寶珊産女,三房媳婦誰生了女娃都是值得慶祝的事兒。

掐了一下兒子的鼻尖,寶珊抿口茶,算是吃過早膳了。

來到賬房時已臨近晌午,與李媽媽商議後,寶珊帶人去往二進院正房。

無事不登三寶殿,當趙氏瞧見長媳帶着一大撥人過來時,就知事有蹊跷。

等寶珊将她中飽私囊的證據擺在明面上時,趙氏直接怒了,“荒謬,屹安王府財力雄厚,需要我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補貼?”

“是嗎?”寶珊拿出幾張借據,“若屹安王府真像母親說的那樣財大氣粗,屹安王世子為何頻頻向友人借錢周旋?”

沒想到寶珊連自己大哥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了,看來是有備而來,趙氏冷哼:“家兄若是缺銀子,大可以去錢莊借貸,何必拉下臉去找朋友,你簡直血口噴人!”

“世子借貸的數額太大,找錢莊是會驚動朝廷的。”寶珊微微一笑,擡起右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疊密函,“這是子均派人截胡屹安王的密函,密函裏清清楚楚寫着貴府所欠的銀子都去哪兒了。”

在趙氏看來,寶珊的語氣和笑意與陸喻舟越來越像,真不愧是夫妻,一樣的面目可憎。

寶珊将信函遞過去,用指尖點了點信封中的字跡,“只怕母親還蒙在鼓裏,不知自己補貼過去的錢兩被屹安王用在了哪裏,請過目。”

女子聲音輕柔,卻字字敲打在心門上,趙氏将信将疑地拆開信函,眼仁微動幾下,瞠起眼簾。

父親竟然參與了辰王謀逆一案。

趙氏傻了眼,難怪王府財力突然入不敷出,父親一夜蒼老,原來是将全部身家壓在了辰王身上!而随着辰王被軟禁,那些添補黎郡兵力的錢財也跟着石沉大海。

所以無論自己怎麽詢問,父親也不敢講實情,只告訴她要不停地從夫家撈錢來彌補虧空...原來,自己被父親算計進去了...

果然,皇族中人最是薄涼,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害身邊的人也陷入不義。

忽然覺得自己太天真,趙氏觳觫一下,身體陣陣發寒,臉色刷一下變得蒼白。但辰王的案子已移交大理寺,陸喻舟絕不可能最近才截到這些秘密的,可他為何不在搜集到證據時就來對付自己?拖到現在也不怕夜長夢多?

趙氏細細思量,忽然冷笑,看來他根本沒把自己放在過眼裏,還想讓寶珊借此立威吧!

難怪說陸喻舟是鬼才,這是一箭雙雕了。

冷靜下來,趙氏扶了一下高挑的雙刀髻,斜眸問道:“此事我一直被蒙在鼓裏,情有可原。再者,即便是來質問,也輪不到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寶珊盈盈一笑,“不由兒媳出面,難道要父親或子均親自出面嗎?那樣的話,母親會更難堪吧。再說,即便您被蒙在鼓裏,就可以私吞婢女的月銀和做假賬嗎?”

說着話,她不緊不慢收起證據,起身道:“不瞞母親,子均已将證據送至大理寺。早有人盯上了屹安王府,只是一時顧及皇室的顏面,大理寺沒有下發抓捕的命令。不過屹安王的罪名一旦成立,你們一脈難逃被抄家。據我所知,屹安王已于昨夜被打入天牢。”

趙氏徹底懵了,難怪她昨日派人去娘家求助,沒有得到回應,原來娘家人早就自顧不暇。

心一下子落空,生疼生疼的,趙氏看向走到門口的寶珊,“你們想要拿我怎樣?”

寶珊轉眸,冷淡道:“我要你清楚說出,當年有沒有蓄意傷害過子均的生母。”

“我沒有!”

對上女人逐漸憤怒的眸子,寶珊語氣淡淡,“沒有最好。”

二進院書房。

聽完陸喻舟的話,缃國公閉眼靠在椅背上發出一聲長嘆,“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陸喻舟掀開蓋碗,加入一顆冰糖,用湯勺攪了攪,“不插手,由爹爹做主,我只聽結果。不過,縱使您現在與她和離,也無可厚非,畢竟是她不仁在先。”

說罷,淺抿一口茶湯,“這是母親生前最愛喝的茶飲。”

缃國公單手搭在眼眶上陷入沉默,半晌沙啞道:“你母親的死,與趙氏無關。”

即便與趙氏成親了,他也沒放棄調查發妻離世的原因,所有跡象都現實,發妻是病殁,而非他殺。

可生母的死是兒子的心結,也是他們父子多年的淵源。

陸喻舟掀了掀薄唇,“即便母親的死與她無關,但當年推兒子掉入枯井的黑手就是她,可爹爹并不信兒子所言。”

“我信證據。”缃國公無奈嘆氣,“若當年能查出她派人推你入井,我斷然會與她和離,可證據不足,你讓為父如何休棄一個沒有犯錯的皇族女子?”

“真的?”

“嗯。”

陸喻舟繼續攪拌茶湯,一飲而盡,起身拍拍父親的肩膀,轉身離開,似乎這句話,成了解開他多年心鎖的鑰匙。至少那時,父親沒有偏心于趙氏。

三日後,大理寺包圍了屹安王府,并将屹安王的全部子嗣帶去衙門逐一審問,包括趙氏。

消息不胫而走,震驚整個國公府。

二公子和三公子跑去缃國公的書房商量對策,卻沒想到父親全程沉默,并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兩個兒子看懂了父親的意思,便沒再多嘴過問。他們沒有想到,趙氏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結案那日,官家大怒,削了屹安王的爵位,将他和他的妻妾子嗣貶為庶民,發配邊境。

押解那日,趙氏收到了缃國公的休妻書。

緣分到此,各自安好。

是休妻書上的最後一句話,趙氏捏着休妻書,哂笑幾聲,自此渾噩潦倒,哪裏還能安好。

去往邊境的途中,趙氏因身心俱疲,體力不支,剛巧不巧地倒在一口枯井前,整個人墜入井中。

當官兵營救她時,她仰頭望着井口大的天空,忽然能感同身受陸喻舟當年的心情。

那一年,他有多絕望,此刻的她就有多絕望。

抱歉,當年那個少年。趙氏阖上眼簾,後悔不已,當年若是把陸喻舟當作親兒子對待,以陸喻舟的才智和能力,即使屹安王府被抄,也一定能救贖出她。

可一切都晚了,從少年到成年,陸喻舟一直都恨她入骨。

而與趙氏同樣悲痛的還有趙薛岚。沒有趙氏牽線,叫她如何接近官家?

倚在月色闌珊的街道旁,趙薛岚抹掉眼角的淚,緊緊盯着缃國公的方向。落魄至此,還不是拜陸喻舟所賜,若不是他,自己怎會成了無血無淚的屠刀,趙氏怎會被抓。

枉費她十年的光陰去深愛一個男子,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握緊手中的腰牌,趙薛岚哼笑一聲,笑靥癫狂,由愛生恨大抵如此。

秋色宜人,疊翠流金,寶珊咬斷絲線,抖開縫制的衣袍上下打量,又添了幾針。

這是她為陸喻舟做的第一件衣衫。

入夜,陸喻舟還在書房忙碌,忽然聞到一股桂花香,擡眸看去,見妻兒各拎着一個竹籃。

女子溫婉娴靜,孩童嬌憨可愛,令男人心頭一暖。

阿笙踮腳将裝滿桂花的竹籃放在桌上,繞到椅子旁,邁開短腿就往陸喻舟身上爬,“爹爹聞聞,可香啦。”

陸喻舟抱住兒子,俯身聞了聞桂花瓣,色澤濃烈,郁馥入鼻。陸喻舟淡笑道:“是丹桂。”

寶珊倚在桌沿,點點頭,“我想用來釀酒泡茶,還能給府中人做些桂花餅。”

陸喻舟握住她的手,“只給父親和阿笙做就行,別人吃不吃無所謂。”

寶珊挑眉,“不給你吃也無所謂?”

又不是認識一兩日,寶珊哪能不知他的脾氣秉性,若真只給公公和阿笙做,他定然會從別的地方讨要回來,比如......

俏臉發燙,寶珊抽回手,從竹籃裏撚起一朵完整的桂花,別在男人的發髻上,歪頭笑道:“給你簪花了。”

青絲垂腰,巧笑嫣然,陸喻舟凝着她,笑道:“多謝娘子。”

油嘴滑舌。

寶珊掐了一下他的高挺的鼻子,抱起阿笙,“別打擾爹爹,跟娘回屋睡覺。”

阿笙蹬蹬腿,用腳腕勾住陸喻舟的臂彎,“天色暗了,看書傷眼睛。”

這話是陸喻舟常用來勸寶珊的,倒叫小家夥學了去。

夫妻倆對視一眼,眼含笑意。

合上書卷,陸喻舟起身撈過兒子,舉到脖子上,“爹以身作則,不點燈熬油了。”

阿笙跨坐在父親後頸上,颠了颠胖胖的身板子,“爹爹,我想吃糖葫蘆。”

沒等陸喻舟接話,一旁的寶珊嗔了小家夥一眼,“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入夜不許吃甜的。”

阿笙嘟嘴,揪了揪父親的耳朵,掩口道:“爹爹給阿笙買。”

還會搞小動作了,陸喻舟失笑,拍了一下兒子的小腿,“聽娘親的,入夜不吃糖。”

小肉臉一跨,阿笙拍拍男人臉頰,“壞爹爹,壞爹爹。”

陸喻舟把他拉下來,橫抱在臂彎,“怎麽就罵爹爹壞,為何不罵娘親?”

阿笙笑着吃手指,扭道:“娘親是母老虎。”

寶珊:......

陸喻舟忍笑,加快腳步,“嗯,言之有理,母老虎不能惹。”

父子倆合起夥氣人,寶珊追過去,去拉住男人腰帶,男人卻抱着兒子大步走出屋外。

寶珊提裙跨出門檻,在月下追逐起來。等追上父子倆,她剛要拽住男人後襟,卻被男人反手摟在懷裏。

心頭一跳,寶珊擔心他抱不住兒子,小家夥卻自己跳在地上,傻樂着跑遠,笑聲純粹爛漫,給氣氛沉重的缃國公府添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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