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來的路上,朵紅不熟悉山路,扶着阮螢初跟在最後,段沐宸抱着滿兜的酸棗走在最前面,刀靈的阿娘便停下來等她們,把背簍甩在腰側,從朵紅手裏拉過阮螢初的手,“王妃跟着我吧。”
阮螢初眼裏道了謝,朵紅更是感激不盡,路上阮螢初聽見村裏的人叫刀靈的娘親阿成嫂,還有叫美珠的,她跟阮螢初說:“只有娘家的人叫她美珠,你可以叫我阿成嫂。”
“美珠姐。”阮螢初回了聲,刀靈的娘把阮螢初拉近了些,“你們今晚就宿在家裏,屋子夠住。”
眼下是回不去的,他們來山寨答應要留三天,阮螢初點頭。
只是住的屋子分下來,她要和段沐宸一間。清風和刀陽一屋,朵紅和刀靈睡一起,美珠姐領了她和段沐宸來到最大的一屋,“王爺王妃早些歇息,山裏入夜涼,我燒好水送兩個暖袋過來。”
門一關,段沐宸就開始脫外袍,阮螢初挪到門邊,故作鎮定問他:“你脫衣服幹什麽?”
“休息啊,身上沾了刺果草,拿下來舒服些。”段沐宸解開腰帶,低頭摘下戳進衣服裏的草刺,沒察覺阮螢初要奪門而出的神色。
她離門邊遠了幾步,“你睡外面,不要和我一個屋子。”
“好啊,山中虎狼夜間出沒,最愛順着窗戶爬,屋外是要安全。”段沐宸抱起摘掉刺草的衣服正要去開門,一偏頭阮螢初跑來房門前,臉色慌亂。
“你就睡桌子邊,我們看起來是夫妻,你出去可以,我不想遭人議論。”阮螢初眼睫顫動,攔着段沐宸不許走,顯然是害怕了還在嘴硬。
“也好。”段沐宸回到桌子邊坐下,阮螢初走到床塌前,朵紅來敲門,“王爺王妃,奴婢送些熱水過來。”
朵紅進來後,放下面盆的過程中,眼神裏都是問阮螢初是否安好,見阮螢初無事後退了出去。
磨蹭一陣,阮螢初躺下,厚實的被褥遮去阮螢初半張臉,她微睜着眼睛看見段沐宸在燈火下擺弄木頭,段沐宸沒看過來卻問了她句:“可要熄燈?”
“不用。”阮螢初側過身子。
這會兒美珠姐送來兩個暖袋,是做水囊的內膽外面裹了棉布,段沐宸兩個遞給阮螢初,見美珠姐走後,阮螢初擺手說了不要,內膽是動物內髒制成,阮螢初嫌有味道,寧願把手縮進被子裏揉搓。
段沐宸不再勸她,阮螢初睡着後,他就把暖袋放在枕頭一邊,順着暖意尋來的阮螢初側過臉靠在暖袋上,段沐宸把凳子搭開,披着外袍躺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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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螢初醒來時屋裏剩她一人,美珠姐告訴她段王上山去找她家男人,前幾日山火燒掉的周遭都是草灰,拉回來田間做肥料,再翻翻土,過些日子種上樹苗。
村裏年輕力壯的男人上了山,昨晚甚至是露宿山洞沒有回來,段王一早出發想起看看情況,她招呼阮螢初:“王妃吃了早飯也想去的話,我帶王妃過去,夫君在外是不讓人省心。”
“不去了,我周圍看看。”阮螢初不想去,昨晚同住一間房夠她和段沐宸一個月見面的份量,她要多在山寨裏和山民們走動,要讓山民們喜歡她,讓段沐宸生氣她這樣的人山民也喜歡。
阮螢初飯後跟美珠姐曬酸棗果,院子裏鋪滿紅紅綠綠的果子,晾曬好要等上幾日,阮螢初其實沒幹多少活,但美珠姐一直誇她一學就會,她跟着動作雖然慢,每個步驟從清洗,鋪網,晾曬都來了一遍。
“還有力氣去染布嗎?”美珠姐叉腰問她,“寨子裏趕着做棉衣,這兩天女人們都在染布。”
嘗試到勞動收獲的阮螢初,立刻答案下來,“美珠姐,我沒覺得累。”
美珠姐拿上白布,和阮螢初去到寨子花棚裏,空地上支放三個陶制大缸,人群有攪拌布料的,有挑揀染料花草熬煮染液的,阮螢初走近,他們就朝她介紹起來。
能找到的染料藥草有黃藍紅三種顏色,藍色腌料用的菘藍,黃色用栀子或姜黃,紅色則用紅花來染,放置的三個陶缸裏面分別是這三個顏色,後面大大小小的木盆是小件染品。
阮螢初沒專門研究過染布用書,可她讀的詩文裏,不少染布風情,她當時覺得好玩,和友人寫下一張染色歷表,阮螢初問美珠姐:“可有用這三種調配使用過?”
“大家這一兩年才自己染布,只全部混在一起成黑灰色給男人做件,沒配過其他顏色。”美珠姐拿出自己的那批白布,阮螢初讓她稍等。
她拿過兩個盆,把三種顏色交叉混合在一起,竟有了紫色和橙色,一時寨子的女人圍了過來,
阮螢初問可有筆墨,裏面有個年輕的女子識字,跑去家中拿來紙筆,阮螢初細細寫好紅藍黃調配出的二十四種顏色搭配,除去聖上用的明黃色外,還有很多種選擇,她沒想過當時詩酒茶會一時興起的染色歷表,還有了用處。
寫好她交給唯一識字的女子,讓她教大家一起調配,現下花棚裏的女人們激動熱鬧起來,聲音嬉笑不斷,有人瞧阮螢初懂得多,叫她來看看沒趕上染新鮮顏色的衣服能出其他花樣否。
面前阮螢初看了藍色短襖很久,便同叫她的女人說:“袖子短些好,領邊盤扣裁剪變一變,就會不一樣起來。”
大半午後,阮螢初跟着美珠姐幫忙,美珠姐用繩子給白布紮成不同長度的距離,阮螢初把顏色不一的染料澆上,反反複複幾遍,色彩奪目的花布就出來了,不少人效仿起來,完全沒有要回家的意思。
這邊美珠姐叫上阮螢初該走了,女人們對她不舍起來,美珠姐要回去幫朵紅做飯,刀陽和刀靈還小,有些事情上做不了,她早些回去才放心。
晚飯,刀家屋子人來人往就沒歇過,第一晚山民摸不清王妃性子,不敢來。今晚幾乎每家都送來一鍋菜,刀靈在旁邊開心到拍手,“桌子都放不下了,好多好吃的,段王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啊?”
“刀靈的嘴可靈,我這不是回來了。”段沐宸清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刀靈跑出去,找到是爹爹。
已經好幾日沒見爹爹,刀靈竄到男主人阿成面前,“爹爹,爹爹,你給刀靈帶的寶石呢?”
說是寶石,其實是樹脂結成的琥珀,每次爹爹去山裏,刀靈就纏着要帶回來寶石,阮螢初和她去看的寶石基地玻璃球,裏面定是埋了琥珀。
要撿到琥珀,和運氣也有關系,琥珀傳說是上萬年結成,山寨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優越,一年裏就偶有人發現一次,這次火情翻土清理枯樹,能撿到的機會很大,刀靈才那麽期待。
随着她的問話,一桌人都詢着叫阿成的男人臉上看去,阿成把刀靈放下來,故作玄虛左摸摸,右淘淘,把攥拳的手忽的伸出,一塊圓溜溜的透明琥珀躺在掌心,只有指甲蓋大小,卻是新奇。
“真有的,謝謝爹爹。”刀靈圍着桌子轉圈,大家都跟着如願以償的刀靈開心。
阿成邀段沐宸坐下來,總是往阮螢初這邊看,見段沐宸沒動靜,阿成幹脆和阮螢初說:“段王也撿到一塊,裏面是碎葉,可好看着呢,這下不言不語,是要和王妃躲被窩裏看不成。”
阿成說話粗,被美珠姐拍了兩次,還沒意識到他錯在哪裏,撓了撓頭笑笑,“段王拿出來吧,我去拿酒。”
阮螢初和段沐宸并肩坐着,兩個人的耳尖都有些紅,段沐宸掏出懷裏的琥珀,放在阮螢初的碗筷邊,“差點忘了。”
應是壓根沒這事,阮螢初在美珠姐的目光下拿起來,點了點下巴,“王爺費心了。”
“王爺王妃好生客氣,新婚夫妻也正常,就該讓王爺悄悄拿給你才是。”美珠姐為他們生疏的送禮模樣打圓場,飯吃得慢,斷斷續續有人來送東西,美珠姐講着染布的事情,段沐宸頻頻向阮螢初側目。
阮螢初明天還答應教她們用蘆荟保護皮膚,往常山民只用來處理傷口,還有直接素炒食用,她們今天看見阮螢初指着蘆荟講功效,當真是損失極大,山裏日曬長,女人們臉上皮膚容易燒紅,她來着兩日都覺得幹燥,看見就順道說了。
美珠姐把阮螢初誇的上天,她吃好飯欠了欠身打算去休息,這一日跟着美珠姐曬果子,染布料,到這會兒身子疲乏,還有些酸痛,她叫了朵紅吃好飯來屋裏給她捶揉活絡筋骨,離了桌子。
阮螢初側躺在床榻上,身子酸痛看書也在走神,屋子門鎖一動她就聽見,喚了朵紅:“快些幫我揉揉肩頭後背,今個是真忙開心,也忙累了。”
她把書放在枕側,抱着枕頭趴在床榻上,等感覺肩頭有力氣落下,皺了眉頭,“再輕一點。”
力度适中起來後,阮螢初輕輕閉上眼睛,雖然朵紅今日手法粗苯了些,想朵紅也是累了,她不再多言。
随着後背舒緩,阮螢初迷迷糊糊睡着,背上揉捏的上移開時她也沒發覺。
朵紅輕手輕腳走進來,見王爺站在床榻看王妃,似是有什麽心事,朵紅問:“王爺,王妃可是睡了?我是來幫王妃案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