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段沐宸只簡單說了一個字,朵紅退下後,他想起是來找阮螢初說山民要幫他們再成親的事。

清風吃飯時說不小心說漏嘴,刀成覺得愧意難當,因為山火把王爺的大婚之事攪合了,對王妃和王爺來說都是遺憾,他們山寨婚俗和裏州城裏不同,一定要段沐宸再思量看,幫他們在山裏補一次成親。

段沐宸和阮螢初都覺得搪塞禮司的賜婚終于熬了過去,他哪裏想要大動幹戈再來一次,段沐宸講阮螢初和他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讓山民無需放在心上。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刀成肝膽俠義上頭,“就王爺的氣度,王妃賢能,必須辦一個。”

清風喝多,被南郡夫人洗腦要為段王府的将來打算,立刻符合到,“早就聽說山寨成親風俗妙趣的很,這會兒可要見識到了。”

被段沐宸踹了腳,清風端正手裏的酒碗,醒了幾分,沒敢看段沐宸。

“多謝好意,只是王妃第一次來,我還是再問問她的意願。”他立即來找阮螢初商量,被叫過去捶背,段沐宸可沒照顧過精細的人,還是女人,呼吸緊張。

他在武場沒少幫跌打損傷的武将活絡筋骨,手下阮螢初的肩胛薄得他捏重都擔心碎了,好不容易阮螢初睡着,段沐宸站在一側長呼一口氣。

聽朵紅問他,他不光借口進來忘了商量事情,還誤會是叫他幫忙案撫,朵紅看起來不知道發生何事,離開屋子後,段沐宸坐立難安。

外面刀成一家都睡了下去,他跑到院子裏,撿來旁邊的木棍,一掃心頭煩絲。

木棍在手中看似風馳電掣,揮打間一招難耐,但落在地面時卻毫無聲響,只有點落的位置,有一圈像水波散開的灰塵痕跡。

“奴才來陪王爺練練。”清風随意拿起地上的柴火棒,段沐宸與清風過了一招退後,勸他:“別再傷了舊疾,我一個人來幾下,你回去歇着。”

“一次無妨。”清風話間木柴逼近段沐宸眼前,段沐宸往後仰下身子,側翻躲開後,看清風是來真的,橫過木棍和清風過招。

兩人都點到即止,木棍和柴木從未碰在一起過,比的痛快起來,清風拱了拱手承認,段沐宸和他一樣,坐在院裏的石擡上。

耳邊風聲陣陣拍打窗戶,發出呼嘯聲來,擡眼山裏的星星璀璨,月亮照過院子,把段沐宸手裏的木棍拉長,他聽見清風問:“王爺自大婚之日回府就心情不好,可是因為王妃?”

在清風面前,十成的心裏話段沐宸會講五成,另外五成不想過分讓清風擔心,清風于他是因為救命之恩,他知道清風跟着他來西南是為了報恩,不過他自己受盡寄人籬下的苦,再看人為了一些機緣巧合不得不接受的恩惠就要懸着恩人過日子,他不想清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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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較為擔心火情,對婚事無暇顧及。”段沐宸講公,清風就不搭話,他講了私,清風還會講來勸慰的話為他排憂,如此一半一半,是真假皆有。

“王妃還不熟識西南,有些氣惱,王爺心有煩憂也正常,過幾日中哲君來,王爺可以好好作陪。”清風把手裏柴火放回,“奴才退下了。”

顧中哲沒幾日就要從西北趕來,他這人逍遙慣了,和段沐宸是在土著紛亂中不打不相識,兩人打鬥很久才知道是誤會,顧中哲只是在幫小販離開紛争,段沐宸則以為他是打手,随即一聊起來便是同道中人,顧中哲早知道段沐宸是王爺身份,自來只以兄長稱謂,段沐宸和他相處愉快便成為朋友,是來西南後結交的第一位豪傑友人。

前幾日顧中哲書信傳到西南府中,大肆描繪西北壯闊豪情,策馬草原奔牛羊的快意,說趕來西南是和他商議要事,還如此快馬加鞭定好日期,段沐宸覺得定不是什麽要事,兒女情長極有可能。

想到這,他偏過頭看阮螢初睡着的窗戶,撿起地上碎石丢開附在窗邊的飛蛾,燈還亮着,這兩日都如此,阮螢初不願熄燈,段沐宸卻暗下來才睡得着,越光亮的房間越能奪去他的睡意,讓他陷入十多年未走出的沼澤。

他發現阮螢初來山寨極少叫他王爺,說起話來不像在王府咄咄逼人,他才又一次,同洞房中逃出來那夜,有了阮螢初柳眉櫻唇的畫面。清風說他脾氣不好,因為一個布墊呵斥王妃嚴钶了些,他只學會不舒服的時候生氣,逃避,不去看不去想,沒人教過他想起一個人要怎樣平靜地壓下去,忘記掉。

門窸窸窣窣響動,夜裏起風了是,段沐宸回頭尋着聲響,阮螢初在微微拉開三寸的門縫之中,睡眼惺忪,放下防備的樣子垂眉溫順,說了句:“我找不到水。”

段沐宸愣住,這次不會又是叫錯人,阮螢初又說:“我要喝水,你知道在哪裏?”

等不及的阮螢初拉開門,段沐宸就迎了上來,他從接山泉水的木桶裏用小碗舀了給阮螢初,阮螢初碰到碗口,聲音弱弱說:“太涼了。”

段沐宸舉着小碗在他和阮螢初中間,阮螢初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他,段沐宸只好說:“我去竈房看看柴火。”

好在阿成嫂留了茶水給他們,她倒了溫熱的茶水,阮螢初眼圈紅了,“我要喝熱水,不要茶葉。”

她說着還把手指點在碗裏漂浮打卷舒展開來的茶葉上,段沐宸感覺像林州出來的晚上,有點奇怪,還是把山泉水用鍋底的餘溫加熱,拿給阮螢初時,她坐在柴火的木凳上等他,旁邊鍋灰蹭到衣角她沒在意,把碗裏的水小口小口喝完。

段沐宸看她還算好說話的時候,和她說山民要幫他們成親的事,好一起想個辦法應付過去,段沐宸看着捧好小碗的阮螢初,說:“刀成夫婦想幫我們在山寨成親,想你也是不願,我沒推脫幹淨,等你這邊推诿開,我再應和。”

“不成親。”阮螢初說,接着說的話段沐宸沒聽懂,她問段沐宸:“朵紅呢?”

聲音太小,段沐宸走到面前還未聽清,等她蹲下來就阮螢初坐着的距離,阮螢初身子一軟靠到段沐宸肩上,眼圈更紅了,他終于聽清阮螢初說:“朵紅呢?我好冷。”

阮螢初迷迷糊糊只說她好冷,段沐宸抄過膝彎把阮螢初抱起來,靠近的距離讓懷裏的阮螢初暖和一點,似是寒冷苦痛中一顆良藥,阮螢初手指捏緊段沐宸衣領,攥緊在指間害怕跌落。

朵紅在和刀靈睡一屋,又是女子的房間,他敲了敲門沒有動靜,只能把清風喊起來,清風哪裏見過王爺如此手忙腳亂,連連驚慌拎着鞋子邊穿邊問:“王爺可是來了亂賊?”

“王妃病了,要做些什麽?”段沐宸一臉質問,甚是嚴肅。

清風冷靜下來,問:“王爺可知王妃是哪裏不舒服?”

“說她冷。”段沐宸如實說,他把阮螢初抱到房中蓋好被褥,阮螢初一直重複的就是冷。

“馬車中有帶藥包,阮相府來的劉叔打點的細,想山裏晝夜溫差大,容易冷熱交替染了傷寒。”清風整理好衣服,“王爺莫擔心,奴才去煎熬一副送過來。”

段沐宸嘴上是不擔心,他回到房中又覺得沒事幹看着阮螢初難受不是辦法,他接手清風煎藥的活,發現沒做過,還掌握不好火候大小,又跑回來房間後,在阮螢初床邊晃蕩。

“娘親,女兒好想你。”阮螢初眼睫濕潤,許是難受說的話。

段沐宸看她翻身移開了被褥,伸手把被褥提上來壓好,一觸細滑的指間抓住段沐宸的手指,段沐宸松開被褥卻未松開阮螢初握緊的手。

阮螢初将手指貼在眼下,嘴裏喊的是娘親,過了許久才松了手,随後蜷起身子在被子裏面。

“王爺,藥熬好了。”清風腳步跑得急。

阿成嫂聽見屋外動靜,起來看見阮螢初病了,抱來兩床入冬用的厚褥,給阮螢初蓋好後,讓段王扶住王妃,給阮螢初喂藥。

這時在房間的三人陷入沉靜,阮螢初聞到藥味就把頭扭到一邊,阿成嫂不能像喂小孩一樣捏開嘴送進去,只好把藥放在桌邊說:“我去找刀靈的梨膏糖來,藥再冷冷。”

清風跟着阿成嫂出去,也想翻開馬車上可帶有王妃愛吃的茶點,這次來山寨帶的人少,沒郎中沒廚子,想王妃是當真金貴,清風狠狠記下,為他超越劉叔成為管家楷模學到了一筆。

屋裏,段沐宸扶着阮螢初,她還不太清醒,段沐宸回憶方才,想試試看,哄她:“王妃吃了藥後才有力氣回家。”

“回家就能見到娘親。”阮螢初很受用,軟着語氣接話,段沐宸把藥碗拿到她面前,再用勺子喂她時,阮螢初皺着鼻頭喝下,等喝到一半搖了搖手,被苦澀的咳嗽。

阿成嫂這會兒拿來了梨膏糖放到阮螢初口中,她才松開眉頭,聽見阿成嫂說:“王妃依賴慣了王爺,看來只有王爺喂的藥才管用。”

她沒有。

阮螢初好受些睜了眼,一雙因為生病桃色斐然的眼睛打量她擡頭鼻尖就會碰到段沐宸下颌的距離,支起身子想要離遠一點,更絕望的是她沒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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