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其實從胡椒一事開始,段沐宸就察覺出,昝家下的棋,不止生意上的買賣。

昝家在西南六神無主時占山為王,享盡一時風光,在太子登基後,西南周邊戰事平穩,段沐宸被派來西南封王,西南有了規制,尤其是昝家活動中心的裏州,在段沐宸安府後,剿匪維安讓昝家主動歸還山地,轉而做起經商走镖。

表面上似是歸順于管制,棄暗從明,實際昝家用經商走镖的錢不斷擴展西南地域商貿,大量銀兩用來養暗賊,開錢莊賭場,不能搶來便用錢買地買山,勾結官員庇佑,要想做西南的買賣,必須對昝家為首是從。

前日昝松言辭激烈,護兒心切,段沐宸就把昝利外加手下得力助手送入牢中嚴加審問,意外昝利如實全盤脫出,像是做好赴死打算,一臉壞事幹盡,喪盡天良,你奈我何的嚣張。

段沐宸不免覺得有詐。

據昝利所說,昝家這幾年,可以說是每一天都在為了此刻,怒州天災,就是昝松要的天時地利。

交還土地,被趕到城中小宅,昝松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和身邊多年的兄弟沉住氣,好在家財未散,做起各種行當買賣,開在裏州城,人人聽了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所開,無人踏足光顧。

昝松半年後把裏州鋪子全部關閉,開始做起走镖生意,做這行要的就是膽子大不要命,以前他們劫官道的財,對劫匪套路一清二楚,民間貨商走镖需求大,一兩家镖局經營,走一次貨要排期很長。

在昝松這裏,手下的兄弟多,走镖随報随走,只是酬勞多了兩成,生意人為財謀命,不計較太多,找來昝家走镖的人便多了起來。

先是走镖,再發展到由來去過程中,把西南貨品商貿到各處,昝家在整個西南的商貿裏占據鳌頭,每年的敬松宴,就成了商貿人擠破頭能邀請,就意味着來年發大財的開始。

今年敬松宴,昝家把斂財的路指向山寨,八仙盤內所标出的山頭,都是發現少量胡椒數量的地方,意味着此地适合種植胡椒,可惜手下獻計有勇無謀,用燒山來逼退山民,再買下山頭牟利,露出馬腳。

昝松被抓,昝家不忙救人,倒是把走镖接着做,要不是賽冬舟有刺客被抓,真就信了昝家無動于衷,內鬥紛争,要給昝松落罪的謊話。

賽冬舟的刺客,是昝家養的暗賊,這些暗賊是用來了結生意上的麻煩,處理欠賬不壞的賭徒老賴,恐吓不配合昝家商貿往來的硬茬,不用昝家親自動手,看起來他們還是清清白白。

刺客要刺殺的是救昝松的籌碼,怒州知州參軍王志,而能救昝松的,就是從昝家拿了不少好處,每年萬兩黃金孝敬他的怒州知州康文本。

參軍王志在康文本離開怒州,躲去典州享樂,全然不顧赈災時,不忍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默默潛入康文本書房,找到和昝家往來的信件,顯然是寄來了還未銷毀的一封書信,提及怒州剩餘民衆,怒州城門将士調換一事。

他跑來裏州,是來找段沐宸狀告康文本,誰知消息走漏被昝家眼線暗算,昝家以此威脅康文本救下昝松,康文本要求讓王志消失為籌碼,求姑姑救昝松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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昝家相信了他的話,才派刺客暗中追殺王志,王志呢,是被池月瑤所救,王志住在池月瑤客棧中,那日王志想要由此面見王爺,說明事情危急。

不料池月瑤過來招呼,拉他過來說話,像是讓他再等等,她會求王爺見王志一面。

就在這時,刺客收回暗箭跟過去,被巡邏的士兵發現,當場拿下咬舌自盡。

王志見到段沐宸那天,就是阮螢初瞧見池月瑤馬車古怪,久久未取回東西時,段沐宸聽完王志的話,讓他住在武場。

所有串聯起來,昝松和昝利被抓後,行刺失敗救不回人,剩餘的手下急眼,便聯系上怒州知州,恰逢怒州百姓因天災少了大半人數,怒州城宛如鬼城,空地房屋,正好是天時地利人和。

康文本在典州過得逍遙,酒池肉林散盡萬兩黃金,他缺錢,昝家把錢送來給他,條件是買下怒州土地,康文本渾渾噩噩,抱着銀票答應賣了城。

有了地後,怒州城門将士調換成山賊,昝家帶着收用的百姓和家養暗賊,加起來萬餘人,駐紮在怒州城中。

受用的百姓,是怒州逃往各地的災民,昝家瞧準了他們要糧不要命,只求當下填飽肚子,給了糧食棉襖,就騙到隊伍中,而城中百姓聽聞進了隊伍就能吃飽穿暖,不少人加入,隊伍一時壯大起來。

昝家的野心,是要謀反整個西南都歸順于他,這樣救昝松和昝利,無人敢攔。

如此狼子野心,是瞧準了事發突然的時機,段沐宸搬不來救兵。

但在段沐宸這裏,對付起來,一千精銳都多。

段沐宸下了調令,武将還有擔心:“一千人,對面粗略也有近萬人,請王爺再三考慮。”

“一千足夠,把衛忠和衛義叫來。”段沐宸觀摩着怒州地圖,估算行進路線,語氣堅定,武将聽命去叫人。

衛忠和衛義前來,段沐宸交代:“本王将你們二人安插進反賊隊伍,探實反賊隊伍底細,送達軍中。”

“屬下領命。”衛忠衛義退下,即刻前往。

随後,段沐宸讓一千精銳鐵騎明日出城,精銳統領張宗和他一同領軍,段沐宸不忙絞殺反賊,主要原因還是對面七成人馬是無辜百姓,他早前已向朝廷上奏怒州災情,奈何近一月,赈災的銀兩都未撥下來,段沐宸有讓各州同裏州一樣,開放城門收留災民,但真做起來和答應又是兩回事。

如今災民為了衣食投入賊子隊伍,一份是對怒州知州坐視不管的怒,一份是抓住救命稻草茍活,吃都吃不飽,何來明辨是非的能力。

他慢一些,讓衛忠和衛義打探實情,最好是能勸返災民勿要盲目追從,再就是怒州不是兩方作戰的好去處,裏面婦孺孩童還在安家,讓隊伍行進出來再捉拿反賊,要避免很多無辜百姓傷亡。

安排妥當,就只剩城中事宜,他不讓清風前去,顧中哲也要留在城中,有了還信得過的身邊親随,段沐宸才放心得下王府的人。

武場連夜整兵肅騎,段沐宸叫來清風,讓清風緊盯裏州城中變動,有事立刻來報。

清風不願意留在裏州,想段沐宸不必親自上陣,知道王爺放心不下隊伍裏的百姓,才要去拿個分寸,但反賊是沖着段王府來的,王爺去就是兇多吉少。

清風不做聲。

“你是覺得本王太弱,要你來保護?”段沐宸看了清風一臉倔樣,緩和說了句玩笑話。

清風不領情,是真的擔心他:“看家護院,武場随便一名武将都能辦到,奴才願意陪王爺上陣殺敵。”

“敵?反賊拉着無辜百姓鬧事,本王是要去救人。”段沐宸說,擺擺手讓清風快走。

清風腳步松了松,段沐宸厲聲道:“還不快走!”

自是百般不情願,清風也走了,懷裏還揣着段沐宸拿給顧中哲的信,想起中哲君,清風大半夜跑去客棧,想找顧中哲勸勸段沐宸。

顧中哲離開王府,真去月老廟蔔了一挂,簽文出來他不敢看,丢在老師傅桌子上,放下香火錢就回來了,這下反反複複想起簽文上吉日良人幾個,輾轉反側。

顧中哲想這吉日是何日,難不成下一秒想的人就會出現,也算吉日。

門窗咚咚敲響,顧中哲驚地坐起來,等回過神,扯了嗓子罵人:“誰在屋外裝神弄鬼?小爺我起來看看是誰不要命。”

門一開,是清風黑着臉,站在他前面的是池月瑤,說:“顧公子,有人來找。”

顧中哲抹了抹頭發,讓清風進來,池月瑤背影都快消失,顧中哲還沒回過眼來。

是清風忙說:“中哲君,此事十萬火急。”

“好好好,說吧。”顧中哲失了耐心關好門,拿過來清風給他的書信。

他一邊拆一邊念叨:“段兄有話不能直說,神神秘秘還寫什麽信。”

期間顧中哲看信時終于閉了嘴,臉色正經起來,看了眼清風又仔細回到信中內容,段兄要上陣捉拿反賊,托他留在王府護人安危,人嘛,不說都知道是王妃。

顧中哲合上信:“抓幾個小毛賊,搞這麽複雜。”

他趕起人來:“回去回去清風,沒什麽事我睡了。”

“中哲君,那些暗賊全是沖王爺來的,這。”清風攔在顧中哲要關的門上,“還是想中哲君勸勸王爺。”

“哪裏有縮頭烏龜當王爺的。”顧中哲說完,徹底合上門,吹滅屋裏的燈。

他這樣說,是聽了段沐宸的交代,把清風留下來。

段兄待他如兄長,他也想出一份力,但關心則亂,最要緊的是做好段兄無暇顧及的地方,幫忙照看不難,能讓段兄一心放在絞殺反賊一事上。

賊人攪和無辜百姓參與,才是最狡猾的一筆,現下棘手的事莫過于此,他不去添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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