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鬧劇收場,段沐宸看着往外撤走的将士,一把抓緊顧中哲的手臂,在顧中哲要伸手來扶他時,段沐宸吐了口血,倒在顧中哲身上。

“段兄。”顧中哲把段沐宸手臂挎到自己背上,張宗看見情況不妙,上前從顧中哲手裏接過段沐宸。

張宗背起段沐宸往外走,顧中哲看見阮螢初驚慌站起來,她斷斷續續一邊看段沐宸一邊說:“你來照顧池姐姐,我去……我去看看王爺。”

阮螢初追着張宗腳步,顧中哲去到池月瑤面前,池月瑤已經朦胧睜眼,看見是顧中哲,池月瑤問:“螢初妹妹沒事吧?”

“沒事,你醒了就太好了。”顧中哲扶起池月瑤,他們趕去看段沐宸,顧中哲在池月瑤的話裏一問一答,池月瑤知道了事情大概。

段沐宸被送到馬車內,随行的士兵裏有擅醫術的人,跑來給段沐宸紮針止疼,但能做的僅此而已,小士兵連忙跪下,坦言王爺病情危急,要趕快去找醫術高明的郎中。

顧中哲趕來喊話:“我知道找誰,快駕車回裏州。”

找來的馬車就一輛,段沐宸睡在軟塌上,阮螢初和池月瑤在車內,顧中哲情急之下趕下車夫前去駕車。

和剛剛不同,阮螢初此刻知曉了事情原由,原來段沐宸尋找王志時受奸人所害,本就是重傷,還不顧郎中囑托跑出來救她們。

放血刮毒,這該有都疼,阮螢初想一下都心驚肉跳。

她看着段沐宸,他閉上眼時,沒有平日裏那股冷傲,眉眼俊逸,鼻梁像一座小山,阮螢初迷了眼,這時的段沐宸有些讓她心疼,一路上都沒聽見他哼聲傷痛,現在這樣靜靜睡着,什麽東西就碎了一地。

“都這樣了,還來救什麽人?”阮螢初別扭說了氣話,池月瑤拍了拍她的後背,知道她是覺得內疚了。

池月瑤輕輕說道:“他想着要救的人,是你。”

阮螢初沉默了好久,沒有回應這句不似調笑的調笑,而是在池月瑤快忘記說過這句話時,阮螢初說:“我知道。”

馬車踏上一段颠簸小路,阮螢初側過身子,用手擋在段沐宸額角兩側,再有晃動時,臉頰就貼在柔軟的掌心上,不會被馬車的擋板碰撞。

池月瑤低頭笑了笑,她的螢初妹妹看起來是想通了和段王的事情,知道了段王的心意,不再用薄情深情的法子試探,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動搖阮螢初要走的心。

阮螢初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她突然覺得以前是她想的太孩子氣,總覺得她和段沐宸之間是夫妻,段沐宸讨厭她和喜歡她,阮螢初都不樂意,比較起來只能選段沐宸讨厭她。

但在車內,阮螢初想的是她和段沐宸互相不喜歡彼此,段沐宸為人剛正,豪情仗義,對百姓對親友都關懷有加,即便他們這樣的夫妻關系,段沐宸也在盡力保護她到這個份上。

那麽,他們可以不是恩愛的夫妻,卻可以是有情有義的朋友。

段沐宸這樣的朋友,阮螢初認為夠格,在裏州幾個月的時間,經得起她各方面的考驗。

一旦認定朋友的說法,阮螢初內疚中的別扭沒了,她關切她的朋友,把手擋在前面也光明磊落。

從怒州出來後天光見明,趕到裏州快接近正午,是個陰綿的日子,太陽沒出來,蒙着一層灰沉沉的霧。

顧中哲找來的郎中,是從沖州趕來的,阮螢初瞧着竟有些眼熟,後經顧中哲介紹,才知曉為何眼熟。

因這位薛郎中是京都聖手,阮螢初小時候曾和薛郎中有過一面之緣,治好了她的咳疾,印象中薛郎中那藥香甜似糖膏,阮螢初唯一一次痛快吃藥的時候,就是薛郎中開的藥方。

不知道顧中哲是如何找來這位薛神醫,聽顧中哲和薛神醫的對話,兩人熟稔,沒有過多寒暄,薛神醫道:“我這侄兒火急火燎讓老夫舟車勞頓,老夫去看看病人。”

阮螢初多看了兩眼顧中哲,清風引着薛神醫去到床榻前,清風步子很快,又不敢催薛神醫快走,來回跑着,眼圈憔悴,把薛神醫逗笑了:“這麽多人為段王着急,都走都走。”

薛神醫指了指阮螢初:“這位小女子來帶路。”

比起急成一鍋粥的清風,顧中哲和池月瑤心事重重的臉色,阮螢初是裏面看起來最平靜的人,她的着急在馬車內安放的很好,不在臉上,在心裏。

其他人止步在回廊處,阮螢初坐過來,帶着薛神醫過去,身後人聽不見的距離,薛神醫悄悄講:“我是選最擔心的人來,沒錯吧。”

阮螢初低頭,她在一路上推翻了池姐姐教她的那套道理,當下是要向對待知己友人一般來真誠面對段沐宸,她不需要假惺惺的在意段沐宸。

所以薛神醫說對了,她擔心得不行,在臉上高揚的姿态下,阮螢初反倒平靜下來。

那是因為,她害怕了。

薛神醫捋了捋胡子說:“王妃不必擔心,老夫的醫術信得過七分。”

進到屋內,段沐宸仍在昏迷中,薛神醫搭脈:“失血過多又染了風寒,好在身體不錯。”

“薛神醫,王爺沒事吧?”阮螢初不明搭了話。

薛神醫搖搖頭:“人能救活,手是不能要了。”

阮螢初唇瓣張合,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裏出現,手不能要了,那段沐宸以後就多了難處,她願意照顧他。

看阮螢初被吓到,薛神醫拿開手:“老夫不來的話,手就不能要了,現在嘛,老夫取針來,再服幾碗藥,休養半月就好了。”

“薛神醫的話,讓人聽了糊塗。”阮螢初怪罪起薛神醫老頑童似的作弄人,還好沒事,阮螢初很快忘記在腦海裏出現的念頭。

薛神醫笑了笑:“王妃見諒。”

給段沐宸用了針,薛神醫要親自去藥鋪拿藥,顧中哲送着去,只叮囑阮螢初不要喂食,簡單喂點水就可以。

從怒州回來一路上,阮螢初和其他人都滴水未進,廚房在王府宴廳裏擺了一桌子的佳肴,阮螢初沒有胃口,簡單喝了碗湯,便又來到段沐宸床前。

朵紅追上前來,又送了一些吃的讓阮螢初再吃點,說着要幫阮螢初接過喂水的活,阮螢初只讓朵紅不用擔心她,還是在床榻邊,拿起小勺,把水一點點送到段沐宸唇邊。

半天時間內,阮螢初認真看過段沐宸很多次,她覺得三個月來彎彎繞繞的心思在這張淡漠桀骜的臉上褪去,就像現在再看他,阮螢初想了想自己以往的可笑。

人人稱道段王不求回報的好,她才感受到。

一天喂水喝藥三次,阮螢初次次都來,段王府內洋溢着一種改頭換面的新奇。

段沐宸在第三天醒來,當阮螢初端着藥碗進來時,段沐宸沒看見她,以為是清風進來,段沐宸問道:“清風,可有武将來過,審問的結果怎麽樣?”

“王爺醒了。”回答他的是一道柔和的音調,阮螢初出現在段沐宸眼前,他看她放下藥碗,過來自然坐在床邊,坐在阮螢初來了多次,坐慣的位置。

甚至幫段沐宸捏了捏被角,提醒他:“王爺莫要操勞,應好些休養身體。”

段沐宸被阮螢初指尖輕點被角的動作固住身子,明明那點力氣連柔軟的綢緞都泛不起漣漪,在段沐宸這裏驚天動地。

以至于阮螢初擡了藥碗過來,要再像前幾日那樣送到他嘴邊,段沐宸偏過頭,阮螢初嘴角淺笑,臉頰處一個淺淺的梨渦,問他:“王爺也怕吃藥嗎?”

段沐宸慌忙要坐起來,可惜一只手還使不上力氣,撐着沒受傷的手踉跄坐好,段沐宸接過藥碗:“我自己來就好。”

阮螢初遞給他,等段沐宸單手擡起碗喝完,她接過碗來:“王爺坐一會也好,我讓廚房做點清淡的飯菜來。”

她起身離開,段沐宸扶額摸了摸,他沒在做夢。

清風聞訊王爺醒了,一時間整個王府都知曉了一遍,王府上下所有人臉上的笑不再是看見王妃不分晝夜照顧王爺的那種藏着捏着的笑,這下每個人臉上都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笑,朵紅和劉叔也高興,他們的大小姐終于肯叫小廚房做菜,點的還是平日阮螢初最愛吃的。

顧中哲送走舅舅薛神醫,當真如舅舅所料,他一回來就能見到清醒的段兄。

“段兄,你當自己是神仙呢,這下吃虧了吧。”顧中哲假意一拳撞在段沐宸還在恢複的手臂上,實則高興,段兄真要有個什麽不測,人間更不值得他顧中哲玩上一玩了。

“不虧,還能吓你一遭。”段沐宸氣色好了很多,和顧中哲說話調侃起來。

顧中哲意味不明笑笑:“我又不稀罕你,吓到的是嫂嫂罷了。”

“你少拿王妃出來說事,還臉皮薄起來了。”段沐宸想聽顧中哲話裏的意思,他怕誤會什麽,覺得顧中哲這人就是嘴上不靠譜的主,先臊一臊他。

顧中哲氣的站起來:“我臉皮只有出了名的厚,要說嫂嫂嘛,這幾天可是把誰捧在心上了,可惜啊,那人并不知情。”

“不許說王妃。”段沐宸冷聲。

顧中哲哈哈大笑:“不說就不說,不說嫂嫂把你捧在心上,這手呀,傷的真不虧。”

段沐宸拿起床邊挂墜砸到顧中哲洋洋得意的腦袋上,那邊才止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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