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說完燕三娘往前幾步,逼得張宗拿刀的方向移了移。

燕三娘撲哧一笑:“急什麽,還有貴客沒來呢。”

她從張宗刀下離開,走到高臺處,昝利和昝松被繩子綁在座位上,嘴裏塞着布團,燕三娘走上前之後,把昝利嘴裏的布團拿開。

昝利張口惡聲朝燕三娘罵道:“毒婦!你究竟想幹什麽!”

昝利再要罵人,燕三娘将酒杯裏的酒潑到昝利臉上:“我家男人說話糙,各位見笑。”

被繩子桎梏的昝利被酒水嗆得咳嗽,眼睛發紅瞪着他往日的夫人,燕三娘用手背重重拍了昝利的臉,嘴角一抹駭人的嗤笑。

旁邊的昝松低着頭,閉眼一動不動,在衆人圍堵的宴會廳內置身事外,又像鬥敗了的獅子,帶着最後一絲尊嚴任憑發落。

張宗和衛忠衛義低語兩句,衛忠衛義包抄兩側,打算從高臺處走上前把三人拿下。

燕三娘獨酌一杯美酒,眼尾挑起,注意到衛忠衛義腳步挪動,她站起來退後,按下高臺處牆上的石雕眼睛。

頃刻間,機關響動,宴會廳內窗門緊閉,從屋檐向外發出千萬根毒針,屋外精銳将士只能朝宴會廳內一個方向躲避,宴會廳內擠進來的人塞得滿滿當當,還在朝前的衛忠和衛義停下腳步。

等沒了聲音,屋外已是嚴嚴實實的鋼針毒盤,燕三娘看着臺下衆人慌神的樣子,掩面笑了笑:“張大統領,折騰一天一夜,将士們該累了,快歇歇。”

“反賊奸計,我這就取了你的性命,斷不再讓你裝神弄鬼!”張宗帶進來的五百人都擠在宴會廳內,按理說把燕三娘加昝松昝利拿下易如反掌。

但到現在為止,燕三娘打着謎語要他們等,再把他們全部困在屋裏等,昝松昝利臉上又是驚又是怕,不像和燕三娘一夥的架勢。

張宗要抓人,一切事情還蒙在鼓裏,他和燕三娘周旋,也是想等一等段王來定奪。

如果是一盤棋,就是燕三娘在下棋,她直說了:“張大統領,奴家和你想的一樣,門口的機關只能配段王的劍,大夥坐下,陪奴家一起等等。”

聽燕三娘的話,張宗叫停在門外要進來的餘下鐵騎将士,擡手讓屋內将士坐下,收回刀,靠着紅柱抱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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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顧盼生姿的燕三娘坐在昝利一側,她在裏州經常是茶餘飯後嚼口舌的主角。

昝利妻妾成群,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只是這些女子苦命,沒有人是情願嫁給山匪的。

在昝家還是山匪打家劫舍時,強搶民女的事情也沒少幹,燕三娘叫花燕,是昝利搶來的第三個夫人,都說這位夫人才到昝家的第一天就不哭不鬧,一年後前面兩個夫人都瘋了,花燕就成了大夫人。

大家都叫她燕三娘,自此之後昝利沒再娶過其他女人,燕三娘最為得寵,昝利信任她,甚至把昝家當家做主的說話權都給了她一半。

一開始張宗看見燕三娘是幕後主謀時,不覺驚訝,只覺得燕三娘是為了昝利放手一搏,可現在看起來,張宗覺得燕三娘喝酒喝得痛快,全因昝松和昝利落此下場。

怒州城已是深夜,知州府內除了偶有衣料摩擦的聲音,再無半點聲響。

燕三娘則扶着額角,眼睛微微阖起,另一只手指敲打着桌子,等聽到外面有了腳步聲,才收起手來。

怒州城內,馬蹄風疾,段沐宸和阮螢初來到怒州,從空蕩的怒州街道上一路奔向知州府。

馬上阮螢初側頭,看見段沐宸咬破的嘴唇,來的路上段沐宸把披風給阮螢初包住頭和身子,更深露重,氣溫寒涼。

但段沐宸平時身體不會如此臉色不佳,阮螢初看在眼裏,她盯着段沐宸勒緊缰繩的手,纏布血色更深,阮螢初輕柔地問了句:“王爺可還好?”

“快到了,前面就是知州府。”段沐宸的語氣如常,是要阮螢初放心,他并無大礙。

可事實他自己知道,掌心的疼痛感已經麻木,往上攀爬的酸軟無力直接嵌入到胸口位置,他握住缰繩的手攥緊,看見知州府,再有他信任的人在,他才不用顧慮倒下時阮螢初的安全。

知州府門口,迎他們下馬的将士禀明府內情況,段沐宸往前,阮螢初跟在身後,看段沐宸把腰間佩劍一個回旋劃過鋼針毒盤,朝門框中縫刺入劍鋒,劍應聲落地。

門打開來,裏面衆人一看是段王,兩側排開空出一條路,阮螢初馬上注意到被顧中哲攬在懷裏的池姐姐,她跑到跟前,得知池月瑤只是中了迷香睡醒就好,松下一口氣來。

顧中哲憂心忡忡看着段沐宸:“段兄他,怎麽來了?”

“是王爺找到我的。”阮螢初答,不知顧中哲問的是另一回事。

他放下池月瑤靠在軟塌上,讓嫂嫂幫忙照看,去到段沐宸身邊。

此時燕三娘拍手站起來:“段王來了,這下人就齊了。”

燕三娘拿掉昝利和昝松嘴裏的布塊,抓起兩人腦袋上的發髻,強迫他們擡頭看清下面:“好好看看,你們最恨的人也在,不是要問我為什麽嗎,我燕三娘怕麻煩,叫來要聽的人一起說說。”

臺上的顧三娘外後拽着昝利和昝松頭發,說起來。

十年前,花燕是裏州城郊一戶山民的女兒,昝利随昝松搜刮攤販收取保護費後,路過花燕家門口跟花父要酒喝,實際是搶。屋子裏的花燕取來酒,昝利連酒帶人擄走,當時的花燕和城內的貨郎已經定親,但無論花父怎麽解釋求他們放過女兒,昝利和昝松都不松口。後來為了救女兒出來,花父和未能和花燕成親的貨郎潛入昝家救人,被發現後活活打死,花燕在當晚被昝利娶進門。

花燕眼淚只能往肚子裏咽,她在關她的屋內聽見父親叫她的悲切,心儀的貨郎被打得奄奄一息,嘴裏一聲聲還是她的名字,聽着下黑手的人要把父親和貨郎的屍體丢進深山喂狼,花燕指甲掐進肉裏。

那晚,她穿着紅色的嫁衣進到昝利房中,她一定要給父親和貨郎報仇。

燕三娘指甲劃在昝利臉上,用力到臉上很快有一條血痕,燕三娘訴道:“夫君說我聽話,不吵不鬧,奴家乖乖在夫君身邊多年,夫君要想知道自己怎麽會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奴家酒同夫君細細說來。”

昝利扭過頭,又被燕三娘揪着頭發仰起,燕三娘看了看段沐宸:“王爺說奴家苦不苦,苦啊,可都是為了今天。”

她狠狠咬重最後一句,接着一樁樁揭露:“昝家癡心妄想要做西南霸主,做镖局走商貿,靠的是官商勾結,壟斷産地,這個盒子裏都是來往的證據。”

燕三娘搬出昝利身後的一個盒子,放在桌面上朝段沐宸示意後,繼續說:“昝家壞事做盡,強搶民女燒殺搶掠,手下數不清的人命,我不過是把他們的夙願提前呈現出來,段王也看到了,他們要謀反西南,是自不量力。”

“昝利,你口口聲聲說最愛我,我呢,我恨死你了,每天我都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又覺得太便宜了你,你不是要知道為什麽,那我告訴你。”

燕三娘吐了口水在昝利眼睛上:“我三次懷了你的孩子,三次沒生下來是我故意的,為什麽那些女人要裝瘋心甘情願等待被你趕走,是我為了救她們離開,為什麽偏偏放火燒山時消息走漏,是我給段王遞的話,為什麽要夫妻同心騙你進去大牢,是我都是我,我要昝家永無翻身之地。”

昝利的眼睛瞪得要掉出來,卻被氣急到說不出半個字,傳言都說昝利為了燕三娘趕走所有妻妾,是嬌娘俘獲了土匪頭子的心窩,如今昝利瞠目結舌,嘴唇止不住發抖,不斷重複着:“你……你……”

然而并沒有下文,燕三娘還覺得說得不夠,松開兩人的頭發:“你們父子二人做的孽死了都還不幹淨,我要說的都說了,要報的仇也報了,思念的貨郎也該和我見面了。”

“不好。”段沐宸抽出刀鞘要打掉燕三娘手中的藥瓶,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藥瓶和刀鞘一并掉落,燕三娘已經服下毒藥,轉瞬間倒在地上。

一旁的衛忠上前查看鼻息,朝段沐宸搖頭,随後把桌面的盒子帶到段沐宸面前。

燕三娘說這些話時,昝利和昝松一個氣急敗壞,一個仍舊一言不發,直到盒子打開,昝松擡起眼皮撣了一眼,認命地低下頭,昝利呆呆看着倒在腳邊的燕三娘,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段沐宸只拿起幾頁書信,字跡他都認得,是裏州知府親筆,這一箱子貨真價實的證據,應是燕三娘十年間有心收集來的,昝利自願被抓進牢中,就是等着燕三娘來一出聲東擊西。

沒想到身邊人是最恨他的人,燕三娘把昝家的暗賊借着這次謀反全找出來,又用昝家的錢財買了米糧棉衣,用招兵的方式發給怒州災民,她花光昝家的錢,殺盡昝家的子孫禍害,最後一刻留下昝利和昝松,讓他們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又毫無辦法。

扣上蓋子,段沐宸發令:“拿下反賊,送往裏州待審。”

高臺處兩個灰青着臉的喪家之犬,任由衛忠和衛義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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