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阮螢初是去過一次沖州的,在那裏整日泡湯讀詩,無暇去外面閑逛,她到的時節是銀杏變黃時,最是秋意盎然。
再一次去,可以逛逛沖州城。
他們裏面,對沖州更為熟悉的是顧中哲和段沐宸,段沐宸初到西南,在裏州安府後,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沖州,因為當時沖州命案驚動朝中,段沐宸來到沖州協理上奏,故此和顧中哲遇見。
顧中哲呢,從來不透露他是沖州首富之子一事,沖州首富在京都享有名氣,顧中哲的父親顧華,早些年是靠賣雞蛋起家的小販,二十年間擁着沖州萬丈高樓平地起的仗勢,把生意從一枚小小的雞蛋,變成富甲一方的沖州首富。
段沐宸說回顧中哲的老巢,實話顧中哲在沖州長大,對沖州風土如數家珍,他從小跟着父親去往各地,見識不少,才有了如今這副招人愛也招人惱的樣。
原本阮螢初擔心去問池月瑤游玩沖州的事會很難,但她開了口,池月瑤欣然答應,并不計較顧中哲在,看來是要找個機會給顧中哲回答。
出行的一列車馬裏,阮螢初和池月瑤一輛,清風和車夫坐在外面趕路,是段沐宸的安排。
要走的時候,小郡主謝安洛不願騎馬了,說是和他們男子待着無聊,要來阮螢初馬車裏,能一起聊聊天,一路才不會乏悶。
謝安洛坐進馬城內,剛開始時不時盯着池月瑤看,後面見池月瑤意識到回看她,謝安洛終于憋不住,悄悄問:“顧小狗的意中人,是池夫人對吧?”
她問得小心,一來怕和她們不熟,本就冒犯後果更甚。
看阮螢初要來扯謝安洛衣袖,池月瑤不介意:“郡主不要笑話我就是。”
“沒有的,我沒有惡意。”謝安然說:“我是想幫忙,看起來情況不妙,但我想和池夫人說,顧中哲和我之間什麽都沒有,池夫人不要誤會。”
池月瑤彎下眼睛:“郡主費心了,我們之間沒有誤會。”
“那就好。”謝安洛後背放松看朝前簾,“我有喜歡的人,不是顧中哲。”
阮螢初不愛打聽他人,但看氣氛輕松起來,她和池月瑤都接話:“是誰蒙了郡主喜愛?”
她們笑起來,不指望謝安洛非要說,但小郡主像是鐵定要告訴誰,聲音不大不小回答:“我喜歡的人,就在王府裏。”
馬車下一秒一陣颠簸,車夫在外面忙亂起來,等恢複平穩,池月瑤和謝安洛沒什麽感覺,謝安洛完成了心裏話,池月瑤當小郡主随口搪塞,阮螢初這裏,心中鼓搗着方才。
要說王府內,王爺和郡主,最是般配。
她臆測要是王爺有了喜歡的人,阮螢初便好開口和段沐宸聊起休妻的事,王爺上次不怕麻煩陪着小郡主去看打冰,因是那次,有了牽挂。
謝安洛和段沐宸明面上兄妹,實際上并無血緣之親,歷朝歷代郡主和非嫡親的王爺在一起,有很多令人傳頌的佳話。
阮螢初動了心思,她要給段沐宸和謝安洛多些相處的時間。
在路上宿下一晚,第二天傍晚,馬車進到沖州城中。
每條街道上,捕獲眼球的店鋪,都離不開泡湯二字,一條長街,竟有十餘家浴場湯池,對得上沖州泡湯文化之最。
馬車停在顧府門口,阮螢初出來一看,沖州首富的宅邸,已經不能用輝煌氣派來形容,門口石臺就把王府給比下去,就算京都中的富商,都舍不得用上好的石料,來做踏腳的門檻。
“中哲君,可謂是深藏不露。”清風看呆了眼,張口驚嘆,其實是說出來衆人的心裏話。
顧老爺沒在家,協夫人下江南,正好在開春三月時去到揚州。
來招待他們的,是顧中哲的舅舅薛神醫,薛神醫頑童做派,只來接他們進去,剩下不再管,讓顧中哲看着給人玩高興了。
段沐宸倒是好好謝了一番薛神醫,薛神醫袖子一揮:“沒治好老夫還怎麽混,王爺不用拘禮。”
薛神醫一走,顧中哲家中的弟弟妹妹來見過他們後,前廳再無人來打擾他們,謝安洛晚膳時看天色不早不晚,叫了他們一起去沖州夜市看看。
來的路上,阮螢初和池姐姐說好要去看沖州的舊書廟,這間書廟恰逢在晚上掌燈,白日閉門不見,阮螢初這下兩難,段沐宸正問她:“王妃意下如何?”
她斟酌起來,要給王爺和郡主時間,和池月瑤一起去舊書廟,顧中哲肯定要跟來,那就阻攔了他們談話,思來想去,阮螢初說:“我有些疲累,想泡湯後早些睡下。”
“不如,王爺陪郡主去夜市,池姐姐和中哲君幫我去舊廟看看,可有好的詩集。”阮螢初扶了扶額頭,她話趕着說完,這下伸手讓朵紅來扶起她起身,看樣子真要去休歇。
“好呀,王爺清風,快跟我出來。”謝安洛站起,扶住阮螢初的肩膀表了關切,郡主還是年少,玩心難收,一下跑去到門口催促道他們。
池月瑤這邊沒意見,顧中哲自然願意陪同,等朵紅把阮螢初扶進屋內,要幫她揉一揉頭疼,阮螢初面上沒了難受的神情,叫朵紅準備準備,陪她一起去泡湯。
顧府的後院有一座私家湯池,當初顧府的選址,就是看中後山溫泉山脈,引到府中,修建了清雅奢貴的湯池。
阮螢初在來的路上确實沒有睡好,在湯池內,溫柔的水流包裹身體,她暈乎乎睡着,聽到外面的說話聲,迷迷糊糊的句子把她吵醒,她問了句:“外面怎麽了?”
朵紅隔着門:“王妃,是王爺和郡主回來了,郡主過來泡湯,和奴婢說起來方才遇見的苗人招搖撞騙,王爺和小郡主當他們面服下情蠱,郡主說嘗起來就是兩粒糖丸。”
“他們玩得可還開心?”阮螢初問。
朵紅回想:“王爺看來不像生氣,郡主聽着說話可高興了。”
“朵紅,我想回去了。”阮螢初滿意她的決定,段沐宸悲喜不行于色,沒有惹惱郡主,就是相處的還不錯。
朵紅想阮螢初睡着了,沒去打擾,就把要換的衣服拿去烤暖和,這樣出來給王妃穿上就不會着涼,現在她要去取來,便說:“奴婢去取烘熱的衣服,王妃稍等。”
“好,不急。”阮螢初喝了口面前的茶,她泡得暖暖熱熱,手邊的熱茶喝下去,便感覺悶悶的,應該喝口涼水才舒服,再泡在溫泉中只剩撩熱。
她走出來,拿來放在屏風後的裏衣穿上,貓着腳步走到門口,湯池內沒有窗子,這下熱氣萦繞,阮螢初想透口氣,把門打開,手上快一點,不會碰上什麽人。
除非,有人有意在門口等她。
阮螢初門縫打開半張手掌大小,段沐宸的臉和着外面清涼的氣息襲來。
門鎖咔塔扣上,門背後,段沐宸幫阮螢初抹掉落在臉頰的水珠,那片潮濕消失後,他們的鼻尖碰到一起,然後是嘴角。
她的後背被一片滾燙的掌心覆蓋,柔軟輕薄的裏衣把溫熱沒有差錯的落在她的皮膚上,阮螢初擡頭要說什麽,仰頭的動作試圖拉開他們的距離。
微張的唇還沒準備好說辭,段沐宸低下頭親了她,清涼的觸感滑過,沖淡阮螢初在湯池內焦熱的感覺。
被水打濕的發尾滴下水滴,段沐宸馬上放開了她,眼神中恢複片刻清明,逃跑似的離開。
站在門內的阮螢初用指尖碰了碰唇瓣,涼意似假象,當下她的心底燃起一簇簇微小的火苗,後背,臉頰,鼻尖,唇瓣,點點發燙。
“王妃,可不能就這樣站在門口吹風,快披上衣服。”朵紅幫她披上鬥篷,她六神無主穿好行頭,發尾的水漬被擦幹,阮螢初心中卻一次次上演段沐宸出現的一刻。
回到屋內,朵紅瞧阮螢初沒了神采,問:“奴婢伺候王妃睡下如何?”
“朵紅,再講講今日小郡主和你說的話。”阮螢初答非所問,朵紅聽着,回想謝安洛的話,把事情告訴阮螢初。
王爺和郡主去沖州夜市,在巷口遇見一個老太太,非說他們倆口是心非,明明是有情人,卻不敢讓對方知道。走近一看,老太太是想賣藥丸,自稱苗疆情蠱,可以幫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多得很,王爺和郡主都沒相信,當着老太太的面吃下甜甜的糖丸,老太太沒收錢,他們就回來了。
“郡主貪玩可以理解,王爺不會如此冒然才是。”阮螢初疑惑。
朵紅:“王爺是陪着郡主玩,定有分寸。”
阮螢初心裏亂成團,她讓朵紅不用伺候,回到床榻上躺下,完全忘記顧府準備的廂房,是她和段沐宸一間。
此時門外的段沐宸後悔他的私心,他鬼迷心竅相信了老太太的情蠱,是真的太想和他心中的人終成眷屬,所以他一回來就想見阮螢初祈求真假,見到了說不出話,反倒做了壞事。
兩人共住的屋外,段沐宸捏着手裏的葉片,碾在手裏碎成粉末。
屋內,阮螢初輾轉反側。
她當時,并不覺得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