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0

當偵探,好像也避不開不斷被騙的人生。

陸絢皺了皺眉,感覺到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

他有多久沒見到太陽了?

睜開眼,頭重腳輕的感覺讓他從床上坐起來之後又倒了回去,這種像是宿醉的經歷讓他有點陌生。翻了個身,他蜷縮起身體,把頭埋進枕頭。

等一下!猛然反應過來,他突地坐起身,周圍的一切是那麽熟悉——

這不是他家嗎?!

他怎麽會在家裏?怎麽回來的,他一點記憶也沒有,更別提他是如何離開那個村子的。

頭痛得厲害,連耳朵裏都好像有人在叫嚣,現在他迫切需要一顆止痛藥,好讓耳邊該死的嗡嗡聲停下來。

腦子裏一片混沌,他下了床,扶着頭往外走。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有些詭異,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作夢,也不是什麽該死的幻覺。

雲初陽死了,而且是死在關俊言手上,可能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諷刺的事了。

搖搖晃晃的走進廚房,他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像是渴了好幾天一樣,仰頭狂灌。冰涼的水入喉後,暫時緩解了口幹舌燥的感覺。

但他覺得還不夠,于是把瓶子舉到頭頂,将剩下的水倒在頭上,然而幾秒之後,手上的瓶子就被搶走。

「夠了!」男人的低喝聲在耳邊響起。

陸絢茫然地擡起頭,看到兩年多未見的男人時,緩緩皺起眉。

「怎麽是你?」

沒說話,森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濕了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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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絢一言不發地任由他動作,直到頭發不再滴水,森才放開他。

「這麽久不見,你還是一樣亂來。」

陸絢抿了抿嘴唇,「你怎麽會在這裏?」

看到他抿唇的動作,森眼中浮出一絲笑意,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楞了一下的時候,俯身吻了上去。

這并不是個深吻,只是唇與唇輕輕貼在一起而已,陸絢的唇柔軟濕潤,是他熟悉的觸感。确定了這一點之後,森在陸絢掙紮前放開了他。

陸絢氣呼呼地瞪他,然而森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出去好好聊聊吧。」

兩年多不見,一般人的确應該有許多話要說,但是他們之間,能說的和不能說的,似乎早就已經明了了。

「聊什麽?」

沒有回答他,森轉身走出廚房。「我們很久沒有單獨聊天了。有多久了?兩年?還是三年——」

「五年。」陸絢冷冷吐出兩個字。

五年,從他結束了少年時期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真正的聊過天,每次的對話簡短到只有任務和形式一般的問候。時間久了,他越來越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走到客廳,森轉過身對身後的陸絢說:「雲初陽死了,你跟他雖然不熟,但是相處了幾天,你也會為他傷心,你就是這樣的人,陸絢,對誰都心軟。」

「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

「但是你每次都不聽。」森無奈地嘆息,「你不用怪關俊言,雲初陽早就說過,他今生的報應是『死無全屍』,只有這樣他下輩子才能重新投胎,關俊言這樣做只是想幫他早點解脫。」

停了一下,森的聲音小了一些。「雖然遲早都會死,但是他至少想讓他死在自己手裏——」

他的話意味不明,陸絢更加疑惑,但森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擡起頭換了個語氣,「你也知道,他們兩個的事,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你這是在幫他解釋?」

森聳聳肩,揚起嘴角,「你要這樣認為也可以,但是我不覺得他需要解釋。」

「是啊,人都死了,解釋有個屁用!」陸絢咬牙。

森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前從來不會為別人生氣。離開了兩年多,倒是變得有人情味了。」

陸絢沒說話,拿起搭在沙發上的襯衫邊穿邊說:「雖然我沒請你來,但是你來了我也沒辦法,只不過我工作很忙,你請自便。」說完就往門口走。

「你要去找沈川?」

這句問話讓陸絢停了下來,轉過頭看森。

「……你們認識?」

森笑而不語,而這往往代表默認。

陸絢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我操!你們認識,你們兩個一起把我當猴子耍是不是?!」

這是個陰謀,從他離開的那天起,可能就從來沒有擺脫過森。他答應給他自由,卻只是在他腳上拴了一根繩子,無論他走多遠,都逃不開。

「你們竟然認識!媽的!就我一個人像白癡一樣被你們夾在中間耍是不是?!」陸絢暴躁地抓亂頭發,狠狠踢了一下門板。

他早就應該想到,這兩個王八蛋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

面對他的指責,森只是輕笑,他知道陸絢的想法,但是顯然,他理解錯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你跟他相遇,完全是機緣巧合,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們碰上。」

陸絢轉過頭,喘着粗氣,在森臉上他找不到說謊的神情,但是這并不代表什麽,這個男人說謊像喝水一樣的本事,他早已經領教過了。

「怎麽?不信我?」挑了一下眉,森揚起嘴角。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帶着一股漫不經心,好像信與不信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在森面前,陸絢本能的保持沉默,像是沒有辦法和他面對面接觸。

別過頭,他不再說話,但是這并不代表他認可森的說法。他坐到沙發上,老舊沙發的彈簧發出一陣吱嘎聲,只是還沒坐穩,森突然就站到他面前。

陸絢擡起頭,沒來得及問幹什麽,森已經伸手扣住他的肩,将他整個人按到沙發上。

他單膝跪在陸絢腿間,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撐在沙發上,彎下腰看他。

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陸絢腦子裏像是一根弦斷了一樣,嗡嗡直響。

「害怕了?」森微笑。

陸絢只覺得他的表情和動作像是在調戲店裏的牛郎,透着一股輕佻。

森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這是衆所周知的秘密,從陸絢懂事起,就知道和森發生關系的男人和女人他用一雙手腳都數不清,可以用亂交來形容,但是卻不能說他濫情,因為這男人簡直就沒有感情。

即便他外表再溫柔,笑得再燦爛,也不能掩蓋他打從心裏散發出的冷酷氣息。

森的手指順着陸絢的脖子緩緩向下,沒有絲毫停留地滑進他的襯衫。

陸絢沒有動,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有着一絲怒意。

森愉悅地笑了起來,「無論我對你做什麽都不反抗嗎?」

陸絢眯起眼,像挑釁一樣,「你試試看。」

手停了下來,然後從襯衫裏抽出,但陸絢不覺得森會就這樣放過他。果然,手指緩緩向上,來到了他的臉上。

指尖順着他的下巴一點一點撫摸着,經過臉頰、鼻尖、眉頭,最後滑過眼角,停在右眼上。森異常喜歡這種有如探索般撫摸陸絢的感覺,像是一種嗜好,改不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變态的摸了?」忍耐了一會,陸絢終于忍不住出聲。這種暧昧的摸法比直接親他更讓人不舒服!

揚起嘴角,森輕笑了一聲。

下一秒,陸絢只覺得臉上一疼,好像有什麽東西劃過臉頰,伴随着冰冷的感覺,一道約莫兩寸長的傷口緩緩滲出血絲,但是很快就愈合。

這詭異的一幕并沒有讓兩人驚訝,陸絢是已經習慣,而森則是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傷口消失之後才喃喃道:「那家夥終于做了嗎……」

陸絢皺眉,「什麽?」

森用食指點了點他臉上已經愈合的傷,「你的身體開始自動修複傷口了。他用這個救過幾次你的命?」

他口中的那個「他」,陸絢甚至不用猜明,「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有這種能力的,只有沈川一個人。」

「但是有修複能力的人還有——」

搖了搖頭,森用像是可憐他一樣的眼神看着他,「不是修複能力。」

陸絢楞住。

「你不僅不會死,而且也不會老,将一直保持現在這個樣子——」森伸出手用指尖摸了摸他還沾着血的臉。

「聽起來很神奇,也很刺激對不對?」

不是刺激,簡直是天方夜譚!

陸絢并不是不相信,但是沒辦法完全相信。森現在說的,他會記住,然後弄清楚,但是在那之前,他要知道他更想知道的答案。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

「我知道的事不算多,但如果你想,我可以一點一點的慢慢告訴你。」森笑了笑,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這次,會有足夠時間的。」說完便松開手放開陸絢,從他身上離開。

只是剛轉身,手臂就又被抓住了。他回頭,只見陸絢一臉陰沉地盯着他。

「告訴我,為什麽會這樣?」

森笑了笑,慢慢轉過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那你先告訴我,沈川告訴你什麽了?」

陸絢搖頭,慢慢放開手,腦子裏開始混亂,「他什麽也沒說……」

森眯起眼,盯着他的每一個表情,「那雲初陽有沒有告訴你,你找的那個人在哪裏?」

「我不想知道——」

「為什麽?你不是很想知道他在哪裏嗎?」

陸絢還是搖頭。

「其實你知道了,是不是?」停了一下,森才又問。

沒有回答,陸絢低下頭,把臉埋進掌中。

森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拉開他的手,陸絢擡起頭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森突然露出類似憐憫的表情。

「你以為,沈川為什麽會接近你?」他冷冷地吐出沈川的名字。

那一瞬間,陸絢有了不好的預感。「你到底想說什麽?」

「傻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森用拇指摩挲他的右眼,「他是為了你的右眼。」

他的右眼……「我的右眼怎麽了?」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要他的右眼,但如果是沈川,他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森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站起來說:「很快你就會知道的。我說的你不一定會信,所以我現在說什麽也沒用。」

「你想要我跟你回去?」除了這個,他想不到森來找他的其他目的。

「你必須跟我回去。」森捏着他的下巴,語氣不容置疑,「我任你在外面随性了兩年多,現在你也應該玩夠了。你不是一條路走到底的類型,偏偏這次比我想象中要執着的多。」說完,他笑了笑,笑容裏有種已經看透一切的無奈。

「但是我知道你早晚會回來,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等你了。陸絢,只要你還有這只眼睛,就永遠別想離開。」

「沈川……到底是誰?」陸絢從喉嚨裏擠出這一句問話。「他……就是那個人對不對?」

「想要知道真相,就跟我回去吧。」

說完要說的,森就轉身離開了,留下陸絢獨自坐在原地,胸口沉重的起伏着。

那個人的聲音、輪廓,在陸絢腦海中慢慢清晰,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傻瓜,關于那個人的回憶像是被層層包裹的珍寶,當他一點一點的揭開那些謎團,到最後卻發現裏面其實什麽也沒有。

他的記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混亂,除了那個人什麽也沒有,現在卻又連關于他的那些都不真實了;曾經反反複覆的告訴自己可以撐下去,可到最後不過像是個玩笑一樣——

他覺得他被騙了,一騙,就是他的前半生。

推開門,狹小簡陋的屋子裏異常安靜,沈川看着空蕩蕩的室內,随後關上門。

他緩緩踱進房裏,看見桌上放着半瓶水,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痕跡。走到卧室裏,白色的被子整齊地鋪在床上,只掀起一角,露出同樣顏色的床單。

這種細心的打理似乎不像是那個人的風格啊。想到這裏,他輕笑一聲,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不疾不徐地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

煙味開始在四周彌漫,還沒等他抽完半根,突然響起的門鈴讓他皺了皺眉。

但是門外的人不可能是陸絢,所以他也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

只是對方锲而不舍地一直按着門鈴,似乎沒有人開門就絕對不走,不過比耐心,沈川絕對不會輸。

伸手彈了一下煙灰,他對刺耳的門鈴聲繼續充耳不聞。

「陸絢!陸絢!」門鈴一陣狂響之後,門外的人開始敲打門板,像是要把門拆了一樣。終于,陸絢原本就不怎麽牢靠的屋門在一陣敲打之後,被人從外面踹開。

一個身影匆匆忙忙的沖進屋內,看到客廳沒人之後,又進了卧室,結果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坐在床上抽煙。

「你是誰?」祁少陽質問。因為外面的鐵門沒有關,他才認定陸絢一定在家的。他一連好幾天都來找陸絢,卻一直沒有找到人,現在他回來了,他更不會給他避不見面的機會。

手上夾着煙,沈川撐着下巴,懶懶擡起眼看他,似笑非笑地反問:「你又是誰?」

祁少陽上下打量着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男人。但是這并不重要,他現在要找的是陸絢。

「陸絢呢?」

沈川微微一皺眉,「你不覺得自己很沒禮貌嗎?」

祁少陽明星當久了,一直受到衆星拱月的待遇,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而且還用鼻孔看他。

一股不爽的感覺沖上心頭,他口氣很差的回嘴,「你随便進別人家就是有禮貌了?」就算這個男人跟陸絢認識,随便在別人卧室裏抽煙也不是什麽好行為。

笑了兩聲,沈川又抽了一口煙,「我不是其他人,我是陸絢的男人。」

「放屁!」祁少陽頓時像是被人搶了糖一樣大叫。

他的反應很有意思,讓沈川有點感興趣,他沒想過陸絢會多了這麽一個客戶,或者說是愛慕者更貼切?

不過,是什麽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

最後抽了一口煙,沈川站起來,順手把煙頭在床頭幹淨的煙灰缸裏按滅,然後朝祁少陽走了過去。

祁少陽楞了一下,發現這個男人比他高出差不多一個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要幹麽?」

沈川一只手撐在門框上,低頭看他,揚起嘴角說:「小子,不要以為有了翅膀就是天使,随時可能會有人把你那雙漂亮的翅膀扯下來的。」

「你!」祁少陽瞪着他,雖然不服氣,但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不由自主的讓人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知道他的身份?

沒有回答他,沈川問了一句,「你不是要找陸絢嗎?」然後在祁少陽疑惑和防備的目光中,從他身邊走過,往門口走去。

「想找他就跟我來,不想找的話,早點回家睡覺。」

這就像是大人誘拐小孩子的伎倆,只不過祁少陽不是小孩子,而沈川也不是普通的大人。

躊躇片刻,祁少陽還是跟了上去。

尾聲

最後的屬地,正期待着游子歸來……

茂密的樹林中,響起一陣陣水聲,靠近樹林的中央處,有片火紅色花海一直延伸到遠方,紅色的花瓣随着陣陣微風飄揚到空中,像是雨一樣落在不遠處的水池中。

用大理石堆砌起來的圓形巨大水池,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時泛起水花,一個人在水中來回穿梭,像條魚一樣盡情享受着陽光和溫暖的水。

池邊,坐在遮陽傘底下的男人聚精會神的看着膝蓋上的書,直到水池裏的人浮出水面,趴在岸邊,他才擡起頭看了一眼上半身露在水面上的少年。他一頭烏黑長發披在腦後,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下泛出白潤光澤,仿佛嬰兒一般細膩。

「不玩了?」男人揚起嘴角問。

少年看着他,身體在水面上緩緩飄動。

拿掉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和書一起放到一旁,男人俯下身,伸手拿掉粘在少年頭上的花瓣,然後摸了摸少年的頭。

「怎麽了?無聊了嗎?」

少年點點頭,滿臉期待地看着他。

輕笑幾聲,男人眯起眼,像是撫弄小貓一樣,在少年的下巴上摩挲。

「再忍耐一下吧,陸絢就要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水中的黑發少年馬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一轉身重新回到水裏,比剛才更歡快地游着。

看見水池中的少年興高采烈的樣子,男人仿佛受到感染一般,也笑了起來。

想到馬上就要回來的人,他也開始期待了。

感謝……

這個系列中,《黑薔薇》應該說是我很喜歡的一部,啊~并不是說另幾部不喜歡啊!囧

《黑薔薇》算得上是讓我寫來比較糾結的一個故事,雲初陽和關俊言也可以說是目前所有作品中最悲慘的一對了……但是感情卻又可以說是最直白的一對。有時候,相愛只是一個開始,能一起開始再一起結束,就已經是一種圓滿,過程中不論是悲是喜,都是屬于兩個人的證明。

不過,我有考慮再寫一個他們兩人的單獨小故事,哪怕是只在人海中擦肩而過,也可以證明他們其實是還有機會在一起的……

此乃後話,這會還是得把目前的任務完成啊。

最近非常開心的就是,有的讀者在生日的時候寄來了禮物,真的是萬分感動。以至于可以忽略自己往「大齡青年」又邁進一步的事實,淚~

因為沒辦法當面道謝,所以不管有沒有機會看到,還是要在這裏再次謝謝大家。雖然沒有提過太多,每次也只是在更新的時候說聲感謝,但是我心裏真的一直有着這份感激,感謝大家陪我一路走到現在!

作為一名作者,一直不喜歡「粉絲」這個詞,作者永遠需要的只是讀者。只有讀者會客觀公正的評論作品的好壞,能夠告訴作者之所以喜歡自己的文字的原因。很高興,寫文至今,在現實中和網路上碰到了很多好讀者。

在這裏很感謝喜歡我的讀者們,接下來會嘗試更多不同類型的作品,雖然目前依然是大叔控……囧

風夜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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