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南1

第二天上午九點，最後一門準時開考。

考試內容很簡單——現場畫兩張設計圖。

畫圖期間，監考老師一邊喝茶一邊跟學生們講寒假的主意事項，等到茶喝飽了，考試也差不多結束了。

規定時間兩小時的考試，只用了一個鐘頭，教室就空了。

考完最後一門兒，江唯只覺渾身輕松。

看看時間，還早。

韓子陸今天上班，從早上五點一直到下午四點半。

江唯跟他約了下班之後一塊兒回家，現在還有大半天的空閑時間。

他打算先回系裏整理東西。

剛把櫃子裏要還的書整理出來，就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終于！”趙思源跳到江唯後背上，“放假啦！”

江唯被趙思源撲得有點兒惱，順勢向下一蹲，拉起趙思源一只手，比了個過肩摔的姿勢，趙思源忙求饒，從江唯身上滑下來，改搭着他的肩。

江唯瞥了他一眼，“你最近好像特別閑。”

“是嗎？我一直挺閑。”

江唯把幾本畫冊塞進包裏，“我看你閑的都快長毛了。”

“哈哈哈，這不是放假了嗎！哎你還書啊，幫我也還幾本兒呗？”

“拿來。”

“等我一分鐘！”

五分鐘後，趙思源抱了厚厚一摞書，哼哧哼哧走回來，眼巴巴看着江唯，“唯唯……”

“卧槽！自己還去。”江唯嘴角一抽，直接拎着包走了。

趙思源自己也覺得太多，于是抱着書在後面跟上。

“哎我說，放假啥安排啊？”趙思源問。

“能有啥安排啊。”

“出去玩兒？”

“沒想好，這不才剛放假嗎。”

“所以趕緊想啊，要不咱一起找個地兒玩兒去？”

“嗯……你想去哪兒？”

“肯定是南方呗？要不咱一塊兒去海南？”

“海南啊……”一字之差，江唯瞬間想到了雲南，彩雲之南，他還沒去過呢。

“是啊？有興趣沒？咱計劃一下？”

“算了吧，興趣不大，要不你找何興？他家不就是海南的？”

“對啊！”趙思源立刻掏出手機給何興發短信，一邊繼續游說江唯跟他一塊兒出去玩。

不過這會兒江唯的心思已經飄到雲南去了。

印象中，雲南有個昆明，昆明那兒有很多花，還有個麗江，麗江有什麽？很多水？

正想着，趙思源就拍了他一把，“哎我說，發什麽呆啊，還書了！”

“啊對。”江唯把幾本書放上去，滴滴滴幾聲，就過去了。

輪到趙思源，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圖書管理員是個四十多的阿姨，盯着書看了幾眼，又透過老花鏡看向趙思源，“書頁折了哈，以後小心點兒。”

“不是我折的啊，我借的時候就這樣兒了。”

那阿姨輕哼一聲，沒接話。

第二本順利通過，第三本的時候，她又擡起眼，“這本兒過期了，得交罰款。”

“啊？我記得我沒借多久啊……”

“我們現在都是自動化辦公，借還日期都電腦裏寫着呢，還能冤枉你了啊？”

“那行，您說，多少錢？”

“嗯，我看看……嗯，三塊六。”

趙思源吐舌頭，“嗨，才這點兒錢啊。”

那老阿姨眼睛瞬間瞪起來，“這點兒錢？我跟你說這不是錢的問題，你借書不還，人別的同學想借就借不到了！錢不多，但是耽誤事！”

“就是說啊。”江唯跟着打圓場，把剩下幾本書雙手給管理員遞過去，“下回我們一定記得準時還。”

“這還像話，又不是不給你們看，到期看不完可以續借嘛，咱們管理是狠人性的。”

趙思源還想說什麽，但被江唯踩了一腳，把話吞了回去。

“滴滴滴”，到第五本書時，儀器又亮紅燈了。

管理員阿姨把眼鏡兒摘了揉眼睛，“借書記錄五本兒，歸還四本兒，其中一本兒要繳納三塊六過期錢，欠的那本兒也過期了，回去好好兒找找。”說完戴回眼鏡兒，把第五本書退回來，“這本不是院裏的書，是大館的。”

江唯拍了拍一臉懵懂的趙思源，把退回來的書收好，“走吧，陪你去。”

江唯沒想到，因為還書的問題，倆人折騰了一下午。

大館那本還好說，只是過期交了罰款，順利還了也就沒事兒了，美院那本兒可就麻煩了。

江唯陪着趙思源，先去系裏找，找不到又去宿舍一通翻騰，還問了隔壁幾個宿舍，都沒把書找出來，更要命的是，趙思源自己也不記得書是什麽時候借的了，更不記得名字。

就這樣，倆人又折騰回美院，找管理員幫忙查了借書日期和書名。

結果查出來，丢的是一本五百多頁厚的畫冊，進口書，定價折合人民幣九百多。

“哎呦喂，這本兒可是夠貴的。”管理員推推眼鏡兒，“怎麽那麽不小心呢？你還是回去仔細找找吧，找到了也就交點兒過期罰款，要真丢了，規定是要按原價三倍賠的。”

江唯和趙思源聽了這話，又折回去一通找，但還是沒找到。

江唯猛然想起來，一看時間，四點二十了。

食堂那邊四點半左右換班，他從宿舍過去要七八分鐘，再不走要遲到了。

可是源子這邊兒……

江唯看着趙思源，琢磨着，是動身去找韓子陸呢，還是推了那邊繼續陪趙思源。

想了半分鐘，他站起來，“源子，我有事兒得出去會兒，就不陪你找了哈。”

趙思源也找煩了，垂手坐在凳子上晃來晃去，“啊？什麽事兒啊？不都放假了麽？”

江唯摸摸頭，“約了人啊，那什麽，我看你也別找了，越是找，就越找不着，回頭網上看看這書能買到麽，能的話就直接買了賠給圖書館，等回頭萬一丢的找回來了，你就把那本兒自己留着吧，這種大畫冊買下來也不錯。”

趙思源不接話茬，“哎我說，你約了誰啊？”

江唯略一猶豫，實話實說，結果不出所料，趙思源不爽了，罵他不夠朋友，還直接把他轟出門。

江唯出了宿舍，就直接去了七食堂。

雖然他對那碗面惦記了很久，但也不是非得今天去吃不可，這會兒來找韓子陸，主要是不想失信于人。

既然說好了，不到萬不得已，就得好好守信。

而且跟得罪韓子陸比起來，他寧可得罪源子。

相處了兩年多，他對趙思源的脾氣一清二楚，知道他雖然這會兒生氣撂狠話，但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可江唯摸不清韓子陸的脾氣，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把人家給得罪了。

江唯有時候會想，如果韓子陸也跟源子那樣簡單直接就好了，有什麽說什麽，情緒寫在臉上，好了解也好相處。

但如果真是這樣，韓子陸也就不是韓子陸了，說不定，也就做不出那麽好的牛肉面了。

都說男同性戀在很多方面比女人還細膩，江唯是深信不疑的，畢竟那麽多偉大的藝術家都是同性戀。

而且江唯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韓子陸也是藝術家，食物的藝術家。

韓子陸出現在江唯面前的時候，江唯還在琢磨這些，于是随口問出，“你為什麽要在食堂工作啊？太屈才了。”

韓子陸穿着輕便的短款羽絨服，本來就修長的腿顯得更長了些，他沒說什麽，就朝江唯笑了笑。

江唯起身跟他并肩往外走，又問：“你真不打算換工作？”

韓子陸側過頭，冬日的陽光映在他眼中，“牛肉面吃膩了就要把廚師趕走麽？”

江唯摸摸頭，“誰說我吃膩了？等回頭你換了更好的工作，我還去給你捧場啊，你要是還做牛肉面，我也保證每禮拜去三次，哎不然你自己開個面館兒得了？就在學校附近開，肯定火爆。”

“聽着好像不錯。”韓子陸說話的樣子像在敷衍小孩兒。

不過江唯沒看出來，又就這個話題說了好多，騎車帶着韓子陸到車站的時候，甚至連選址和店面裝修都讨論出來了。

看那樣子，好像明天就要開個面館兒似的。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公交車上全是人，江唯和韓子陸好不容易擠上去，找了個縫隙站着。

江唯扯了扯衣領，說：“回頭，我找同學幫你設計店面吧。”

韓子陸往邊兒上又挪了半步，“那先謝謝了，或者你可以開個店，請我去當廚師。”

“自己開店不好麽？”江唯踮着腳尖，越過老大爺的肩膀，勉強看着韓子陸，韓子陸跟他說了什麽，但視線在瞬息之間被幾個人阻斷。

江唯眼中的韓子陸，只剩了個頭頂。

交流被迫中斷。

車上人多，路上又堵，四站地活活開了半小時，下車後，兩人都沒繼續話題，等回到家各自喝水休息之後，才又有了說話的心情。

韓子陸用小盤子裝了幾個曲奇給江唯，忽然道：“我只是喜歡做菜，開店太麻煩了，不适合我。”

“好像也對……”江唯把曲奇在嘴裏嚼出酥酥的聲音，“哎呦我去，這餅幹你做的？你開西點店也可以啊！”

韓子陸笑而不答，自己也拿了曲奇吃。

倆人喝茶吃曲奇，再随口閑聊幾句的時間裏，天已經黑下來了。

江唯越吃越餓，看着空盤子，舔手指問：“咱什麽時候開始做面？”

韓子陸：“随時可以。”

“太好了！我都惦記半個月了！”江唯咂咂嘴，自言自語，“世界上最好吃的牛肉面啊，我一會兒就能吃到了。”

韓子陸套了圍裙，進廚房開始忙活。

湯是事先準備好的半成品，肉也是提前就做好的，這些都跟食堂差不多，關鍵的不同是面。

食堂的面條是機器壓出來的，而韓子陸現在要做的是手擀面。

江唯也知道面條是這裏的關鍵，所以一直在旁邊看着。

只見韓子陸動作不輕不重，節奏不快不慢，雖然是和面擀面的工作，但他做出來，卻透着一股子賞心悅目，真的像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太神了，你這面條每一根兒都一樣粗細啊，怎麽做到的？”面切好的時候，江唯如是感慨。

“哎呦我去，好香！”面條下水煮的時候，江唯又忍不住感慨，“這真的只是白面，什麽都沒加？”

“沒加，你現在聞到的是面粉本身的香味兒，是不是挺不錯的？”

江唯留着口水，點頭如搗蒜，等到面條真正上桌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胃都快被胃酸燒穿了。

二話不說，趁熱把一碗面吃得精光，一邊抹嘴一邊贊不絕口，說這絕對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牛肉面。

韓子陸卻說：“算不上最好吃，只不過比食堂的講究一些。”

這話一出，江唯就有些蒙了。

這還不算最好的？那最好的得什麽樣兒啊？他一臉期待地看着韓子陸咽口水。

韓子陸被他的樣子逗樂了，“這樣吧，等我從雲南回來，看看能不能在這裏複原那個味道。”

“雲南？”江唯心中瞬間冒出個想法。

“嗯，我吃過最好的牛肉面，在雲南。”

“雲南特産牛肉面嗎？不是過橋米線嗎？”

“對，那邊吃米線和餌絲比較多，很少吃面，我說最好的牛肉面，其實有點兒自誇，因為是我自己做的，用了那邊特有的材料。”

江唯激動道：“你幾號去雲南？”

“24號走，大概去一周。”

“好！”江唯忍不住在韓子陸肩上一拍，“我跟你一塊兒！”

韓子陸：“……”

這一晚剩下的時間裏，江唯的話題是圍繞着怎麽去雲南展開的。

而韓子陸的話題，則是圍繞怎麽勸阻江唯展開的。

兩個小時之後，韓子陸長出一口氣，揉了揉額頭，“腿長在你身上，你要去，我也攔不住你，但先說好，不是我帶你去，而是你自己要去，我們最多算是碰巧順路。”

江唯：“是是是，沒問題。”

韓子陸：“只是湊巧順路，所以我不會抽時間照顧你，你要自己照顧自己，萬一路上出了什麽意外，你也要自己負責。”

“另外，”韓子陸繼續說，“我機票已經買好了，因為是提前買的，所以比較便宜，你現在買可能要貴挺多，自己考慮好，畢竟你還是個學生。”

江唯：“知道了知道了，之前帶家教的錢也都留着呢，機票還買得起，然後，你能不能別總把我當小孩兒啊？我都快畢業了。”

韓子陸揉了一下江唯的頭發，“小孩兒都喜歡裝大人。”

江唯被這話堵得有點兒胸悶，不過只悶了幾秒鐘，就又開始興奮。

那天晚上回去之後，他好好兒把雲南研究了一遍，越看那些介紹和圖片，就越是覺得一定要去。

他找韓子陸要了航班號，自己去買了同一班飛機，還好，價格沒想象中那麽貴。

機票定好之後，他才摸出手機給老爸打電話，算是先斬後奏。

結果沒想到，老爸今年計劃了帶着爺爺奶奶和他一起去澳洲看小舅，機票都訂好了，就在26號。

那天他們學校正式放假。

老爸沒跟他說，是想給他個驚喜，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