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雲南12
黃阿叔那一大家子，加上左鄰右舍的一起忙活了整天，到了晚上，大夥兒才稍微空閑下來。
院子裏擺了四張大桌，大家坐在桌旁吃着瓜子花生，等開飯。
韓子陸還在廚房裏忙活着，江唯在打下手。
油鍋燒得滾熱，江唯小心地把一碟乳扇倒進油鍋。
韓子陸拿着長竹筷，把粘在一起的乳扇分開，然後看着它們在油鍋裏冒泡翻滾，起起伏伏之間變得蓬松金黃。
他小心觀察着乳扇的顏色，并在最合适的時間點把它們一勺兜起，放在架子上待着稍微冷卻，就裝進盤子裏，撒上一撮砂糖。
江唯直直盯着剛出鍋的乳扇，看那樣子，好像恨不得從眼珠子裏伸出一雙手來。
韓子陸轉手用長筷子夾了一片，朝江唯晃晃。
江唯意會，把頭一歪，就着韓子陸的動作，咬住了乳扇一角，把它叼進嘴裏。
“咔哧咔哧”，江唯嘴裏發出無比酥脆的聲響，并着濃濃的奶香。
韓子陸收回筷子，再把新的一碟倒進油裏。
“好吃啊我去！”江唯一口氣“咔哧咔哧”把乳扇吃完，舔了舔嘴，“比生的好吃多了！”
“那當然，不然就直接生吃了。”韓子陸手指門外，“先幫我端出去，回頭涼了不好吃。”
江唯答應着前去跑腿兒，等回來的時候，又是一盤香酥金黃的炸乳扇等在他面前，江唯想也不想，直接就捏了一片叼嘴裏，笑嘻嘻端着盤子跑出去，繼續上菜。
外面四張桌子，所以韓子陸炸了四盤。
江唯偷吃了四片。
吃完之後抹抹嘴，問：“下一個菜是什麽？咱們什麽時候開始煮面？”
“面是主食，最後才上，你餓了？”
“嗯，有點兒。”
“餓了先去外面坐吧，不用待這兒了。”
“那怎麽行，同甘共苦啊，下一個什麽菜？”
“是幾道涼菜。”韓子陸說着，跟江唯一起把菜端出去，楊嫂他們半途過來接應，很快就擺上了桌。
回到廚房，江唯問：“每桌四五道涼菜也差不多了吧，熱菜呢？”
“下一個就是，不過菜是阿叔他們做的，在對面廚房，你去看看吧。”
江唯應了一聲，去了，一進門，就見黃志勇黃志義兩兄弟面前擺着兩個整只的牛頭，正在裝盤做裝飾。
兩只牛頭鹵成醬色，從中間劈開兩半，裝在超大的盤子裏，旁邊整整齊齊碼了一圈小菜，每種菜顏色不同，像給牛頭套了個花環。
江唯這會兒其實沒想偷吃，不過黃志勇見他來了，直接就拿小刀從牛脖子上切了一塊兒，塞他嘴裏。
還笑嘻嘻問：“好吃吧？”
江唯點頭，心說好吃是肯定好吃，不過這牛脖子……他吃起來心裏多少有點兒異樣。
看完這道菜，他也沒多待，就回韓子陸那邊兒了。
兩人又是一通忙活。
江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到了九點。
韓子陸在大鍋子裏裝滿清水開始煮，同時又起了一個小鍋，問江唯，“面愛吃哪種？粗細寬窄？”
“就正常的吧，反正你做的都好吃。”
韓子陸沒再說什麽，迅速切好了面，等着小鍋裏的水沸了立刻下鍋，然後讓江唯幫忙看着火，自己取出一只大碗，在碗底倒上幹巴油，又加了一些碎幹巴。
接着，他切牛肉、燙青菜、煎雞蛋，等到面好了，撈出來裝進碗裏，又從裝滿濃濃牛肉湯的鍋子裏撈出滿滿一勺澆在面上。
牛肉湯濃香四溢，碗中油花泛起。
韓子陸把青菜、煎蛋、牛肉擺好，又撈了一小勺醬淋在煎蛋上。
“第一碗，給你試試味道。”說着把筷子遞給江唯。
“一起吧，你也沒吃飯呢。”江唯又取了一雙筷子遞給韓子陸。
說着四下尋摸起來，想找個合适的位置，不過這邊的廚房不算大，桌上已經擺滿了食材，竈臺又不适合兩個人一起吃。
最終他搬了張凳子，把面碗放在凳子上，自己在凳子一側蹲下。
“子陸快來！”江唯等這口已經等了很久了，如今美味近在眼前，他忙朝韓子陸招手催促。
不過韓子陸站着不動，也不知在猶豫什麽。
江唯咽着口水問：“你不餓嗎？”
“還好，不怎麽餓。”
“不餓也得吃飯啊。”江唯直接起身，幾步竄到韓子陸身後，雙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就要把人往下壓。
韓子陸晃了下，仍是站着不動。
江唯跟趙思源鬧着玩兒鬧慣了，見韓子陸不肯就範，哈哈笑着，直接在韓子陸腿彎後面一頂，本意只是想讓韓子陸蹲下一起吃面。
誰知韓子陸一個踉跄，掙紮了一下沒穩住重心，直接就向後倒去。
江唯就在他身後，見狀忙雙手接住韓子陸，被慣性帶着，一起坐到了地上，同時，也把韓子陸抱了個滿懷。
韓子陸的頭發梢兒掃過江唯的鼻子，他差點兒對着人家後腦勺打了個噴嚏。
還好忍住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你沒事兒吧？”
韓子陸搖搖頭，略顯狼狽地站起來，“你快吃吧，我真不餓，再不吃涼了。”
江唯經過剛剛這麽一折騰，也不好意思再鬧，直接保持坐着的姿勢，埋頭吃面。
牛肉面是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好吃，好吃得讓人無話可說。
不過江唯吃面的時候還是有點兒不專心，時不時瞄一眼韓子陸，每次都看到他一個背影，右手保持勻速頻率，“當當當”切着面皮。
其實韓子陸平時話也不多，像現在這樣沉默着做飯也是在再常不過。
但不知怎麽的，江唯就是覺得氣氛有些不一樣，好像有些凝滞有些尴尬。
他剛剛那麽一鬧，好想讓韓子陸生氣了。
但究竟觸到了人家哪片逆鱗，江唯自己也說不清，雖說這幾天成天在一塊兒，但他跟韓子陸畢竟不熟，而且韓子陸還是個gay。
雖然江唯不了解gay這個物種，但他總覺得，既然喜歡男人，那身上就有偏女性的成分，也就多少有些像女性一樣不可理解和難以捉摸。
江唯邊吃邊琢磨，最後一口面湯下肚的時候，猛一擡頭，才發現小廚房裏多了好多人。
黃志勇、楊嫂他們都來幫忙，煮面盛面費工夫，他們知道韓子陸忙不過來，就都過來打下手，遞碗的遞碗，端面的端面。
江唯讓出位置，站在門邊兒，看着一群人各種忙活，忽然覺得，這裏好像沒自己什麽事兒了。
不過他不死心，走過去問韓子陸要不要幫忙，韓子陸頭也不回，只搖了搖頭。
這下江唯更覺得韓子陸生氣了。
他有些自責，也有些莫名其妙，悻悻地出了廚房，到外面随便找個位子坐了，撿着桌上的剩菜随便就是一通吃。
沒多久，楊嫂端着個上菜盤過來，挨個問要面還是米線，江唯吃過了面，于是要了米線。
跟之前吃的那碗不同，這碗裏米線的量明顯要少，應該是考慮到大家都已經吃得半飽了，所以沒煮太多。
那麽好吃的食物居然留到吃得差不多了才上，也真是浪費，江唯扒拉着米線，自言自語，“而且也沒有煎蛋。”
似乎連味道都沒之前那碗那麽好吃。
不過江唯還是吃完了。
其他蹭飯的街坊鄰居也吃得差不多了，陸續朝主人家道謝離開，院子裏很快空了一半。
又過一會兒，閑雜人等都走了，只剩下阿叔自己家的幾個人，開始收拾殘局。
江唯走向廚房，想去找韓子陸。
才走到屋檐下，楊嫂就攔住他問：“看見小韓了嗎？”
“韓子陸？他沒在廚房？”
楊嫂：“沒啊，把面做好他就出去了，我以為他在外面吃飯，可是大家都說沒見着，你也沒見？”
江唯忙給韓子陸發短信。
【去哪兒了？】
對方幾乎是立刻就回了過來。
【累了，出去走走】
【累了你還不歇着？在哪兒呢？我去找你】
【沒事，待會兒就回】
這之後江唯再發什麽，韓子陸都不回。
江唯捏着手機站在屋檐下，越來越确定，這韓子陸是生氣了。
為什麽生氣呢？因為他太自來熟，跟人家鬧得太過了嗎？
好像除了這個也沒別的解釋了。
現在怎麽辦？
總要等人回來再好好兒說清楚吧，大不了以後注意就是了。
想着想着，聽到黃志勇用雲南話吼了一嗓子，江唯沒聽清，也沒在意，不過不到五分鐘，天際就傳來“轟隆”一聲悶響。
打雷了。
楊嫂他們用雲南話互相說着什麽，加快速度收拾。
不用聽懂也能猜到，他們是在說，快下雨了。
快下雨了……
壞了，韓子陸還在外面！
江唯忙發短信。
【快下雨了趕快回來！】
等了半分鐘不見回複，直接打過去，發現對方關機，不，應該是沒電了。
江唯直奔楊嫂面前，“楊嫂，您記一下我手機號，我現在出去找子陸，回頭如果他回來了，您就給我來個電話。”
“你現在出去？別啊，你等下，我叫志勇陪你一起去。”
“沒事兒不是留了電話嗎？咱們有事兒電話聯系，您再借我兩把雨傘！”
江唯出門兒的時候，又是一陣悶雷響起，似乎比之前那個近了許多，楊嫂在後面叫他別去，他擺擺手，跑了。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出了門口的小巷，就是一條直路，目所能及只有這條路還偶有行人，韓子陸說出去走走，應該不會走得太遠，也不會去得太偏，所以只要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兩人應該就能碰上。
江唯一邊留意兩旁，一邊小跑向前。
跑了五六分鐘，沒看到韓子陸身影，大雨卻驟然而至。
感覺到第一滴雨點兒時，江唯還沒太在意，等到五六滴同時打在臉上，他才開始撐傘。
傘完全撐開時，他身上已經被淋了一片。
這場雨下的，又急又大。
江唯站在嘈雜的雨聲中，不死心又給韓子陸撥了電話，結果還是沒人接。
雷聲轟鳴，他舉着傘，繼續沿路向前。
“韓子陸——”
“聽見了應一聲兒，韓子陸——”
雨越下越大，幾乎湮沒了他的喊聲。
從出門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雨也已經下了十分鐘，即使帶着傘，江唯的褲子也已經濕到了膝蓋。
韓子陸沒帶傘，情況只會更糟。
江唯着急，喘着粗氣停下來，又摸出手機，明知沒希望，卻忍不住嘗試。
他先給楊嫂打電話，楊嫂先告訴他韓子陸還沒回，然後就問他在哪兒，叫他趕快回去。
江唯自然不放心就這樣回去，随口應付幾句挂了電話，又撥給韓子陸。
“嘟——”
這聲音響起的時候，江唯心跳瞬間加快。
“嘟——嘟——”
怎麽沒人接電話呢？該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
江唯急得原地跺腳。
“嘟——喂？”
居然通了！
“韓子陸！”江唯幾乎是喊的，“你總算接電話了！幹嘛關機啊！人呢？你人呢？在哪兒呢？”
那邊聲音嘈雜，江唯勉強聽到韓子陸說：“手機快沒電了，所以就先關了，我沒事，一會兒就回去，不用等我了。”
“韓子陸！你能不能好好兒說話了？我問你呢，你人在哪兒！”
韓子陸這才聽出江唯這邊聲音不對，“等等，你在哪裏？你在外面？”
“對！找你呢！快說在哪兒！”
韓子陸那邊安靜了一會兒，江唯以為電話斷了，忙問，“韓子陸？”
“你告訴我你周圍有什麽，我去找你，你站着別動。”
“少來吧，你才站着別動！我帶傘了，這就去接你，快說在哪兒！”
“你還記得那個牛油果的攤位嗎？”
只走過一次的路，江唯其實記不太清，但這個時候不得不逞強一下，“記得！你在那兒等我，盡量找個地方躲雨，然後先別用手機，省點電！好了挂了！”
江唯放下手機，一路小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