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寒假5
江唯會問這個問題,純屬想一出是一出,所謂心有所想不得不說,又所謂嘴上少個把門兒的。
其實他也沒期待趙思源能給他個什麽有用的回答,怎麽看同性戀?還能怎麽看?猜也知道,正常都會回答“我不是但我很理解”之類的吧。
不過對方怎麽看其實不重要,江唯就是想把這問題拿出來聊聊。
趙思源是剛好趕上了。
這問題,如果放到三個月以前,他肯定不當回事兒。
大概會拿江唯開個玩笑,說一句“幹嘛啊你要轉性啊”之類的。
其實江唯問這問題的時候,也覺得趙思源多少會調侃他幾句,但沒想到,他這個問題居然讓趙思源沉默了。
幾秒之後,趙思源不答反問:“怎麽突然問這個?”
好像是有點兒突然,不過這有什麽關系。
江唯随口回答,“就問問,不行啊?”
然後又是一段更長的沉默。
江唯覺得趙思源有點兒奇怪,“源子?幹嘛呢?”
“嗯,沒事兒。”
“沒事兒你裝啞巴啊?”
“唯唯——”
“在在在,有話就說。”
“你老實回答我啊,你要敢隐瞞,我立刻跟你絕交。”
“你這算是幹嘛啊?”
“你別管我幹嘛,反正你老實回答我。”
江唯确信,趙思源的态度不太對,心裏有點兒莫名緊張,只嗯了一聲作答。
趙思源語氣認真得可怕,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喜歡上哪個男的了?”
……
他以前怎麽不知道源子直覺這麽敏銳。
江唯猶豫了幾秒,覺得這事兒也沒什麽好隐瞞的,就實話說:“現在也不能說是喜歡上哪個男的了,确切講,我是被男的喜歡上了。”
“呵,果然。”趙思源語氣冷冷的。
“果然什麽啊?你能別賣關子嗎?”
“那個廚子,我早該知道。”
“你怎麽知……”
“多明顯啊!我怎麽就不能知道?那廚子真是,呵呵,明明不認識,非拉着你上雲南,我早就該想到這人沒安好心,你說他自己喜歡男人,沒問題,躲一邊兒喜歡去不就完了嗎,跑來找直人瞎摻和算怎麽回事兒?再說了,他都多大了,還找學生,也真他媽的不害臊。”
這話刺耳,江唯瞬間不爽起來,也換了語氣,“喲,沒看出來啊,你還歧視同性戀呢。”
“我沒,你別瞎扣帽子,我就看不慣那廚子,跟你說唯唯,離這種人遠點兒,這也是為你好,你看他一步一步的,那是計劃好了把你往溝裏帶呢。”
江唯:“哪種人?就你這口氣,還說不是歧視?”
趙思源:“我說錯了嗎?你知道同性戀圈子多亂?就那幫人,想想就覺得烏煙瘴氣的,而且你知道,他們好多都有艾滋!就那廚子,随随便便就跑來勾搭你,以前也不知道跟多少人亂搞過,想想都髒。”
“趙思源!你怎麽回事兒啊!還會不會說人話了!”江唯這會兒真是火了,也是努力忍着才沒罵髒話。
“我怎麽了!跟你說唯唯,你現在不聽我的,以後有你後悔的。”
“真沒看出來你這人這麽狹隘!”
“呵,我狹隘?你說我狹隘?我就-操-了!我狹隘?你為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同性戀,你說我狹隘?這是為你好你知道麽?也不看看那都是什麽渾水你就往裏趟!我跟你說,那廚子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行,就你懂,你最牛逼。”江唯直接挂了電話。
他心裏憋着一股子火,感覺快炸了,轉瞬,那股火氣變成了狠狠揮出的拳頭。
嘩地一聲,窗玻璃碎了滿地。
江唯滿手的血。
水龍頭擰到最大,江唯開始沖洗傷口。
血水在池子裏飛濺着,彙成淺紅色的漩渦。
把血洗幹淨之後,他甩甩手,拿紙巾随便擦了幾下。
剛剛那股子邪火已經消了,江唯現在很冷靜,不過那股子氣悶卻絲毫不減,他怎麽都想不明白,趙思源怎麽能說出那種話。
他現在簡直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了。
江唯回到卧室,瞬間覺得一股子冷風撲面而來,窗子上那個窟窿正呼呼往裏灌風。
媽蛋的還得找人來修玻璃。
江唯打電話給物業,人家說快過年了人手不夠,修不了,又打了幾個修理店,不是沒人接就是說沒空。
看來這窗戶是修不好了。
得,不修拉倒。
江唯哼哧哼哧把被子扛在肩上,關好門,直接下樓把鋪蓋搬到了老爸那屋。
他很久沒在這屋睡過了,不過屋裏還是像以前一樣,擺着他小時候塗鴉的畫作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手工。
在自己屋還不覺得,到了老爸屋裏,他才忽然覺得家裏冷清。
馬上過年了,外面時不時響過一陣兒鞭炮,樓下總有小孩兒嘻嘻哈哈跑過,好像全世界都熱熱鬧鬧的,就他自己一個人落了單。
而且他還跟好哥們兒鬧翻了。
這遠比一個人過年來得煩心。
江唯的朋友不算少,但真的玩兒得好的,五個指頭也數的過來,其中趙思源穩穩排在第一個。
如果他是跟別的什麽人吵架,随便誰都行,這時候都可以找趙思源吐槽倒苦水,但偏偏吵架對象是平時關系最好的那個,就是想找人吐槽,一時都想不起合适人選。
思來想去,江唯翻出高中死黨的電話,打過去,對方一開口就給他拜年,江唯只好也給他拜年,拜來拜去的,把近況一聊,也就過了二十分鐘,到這,江唯才得空問一句,能不能出來吃個飯。
對方答應得倒是爽快。
畢竟是高中死黨,一個城市方便見面,現在又都是放假在家的狀态,打個招呼就樂颠颠來了。
兩人約在市中心一家自助餐廳見面,其實快過年了,誰都吃不下太多,之所以選這裏,是因為以前高中時候常來,比較熟悉。
“喲喲喲,看看誰來了?”死黨先江唯一步等在門口兒,一見他到就誇張地迎上來。
“你啊,當年就該聽我的考電影學院,念什麽經管啊,白搭了好演技。”江唯在他肩膀上一拍,“大寶,好久不見啊。”
“咱能不提這外號了嗎?還有還有,你能別提電影學院了嗎?”大寶又高又胖,笑起來眯着眼。
江唯跟他又互相打趣了幾句,進去挑了個比較安靜的位置坐下。
大寶一坐下就盯着江唯臉看,直把江唯看得發毛。
“嘛呢你?練激光眼啊。”
“你有感情困擾。”大寶斬釘截鐵道。
江唯在心裏卧槽了一聲,合着現在都修仙了還是怎麽的,一個二個的都能猜着他在煩什麽。
江唯一時沒想好怎麽接話,大寶哈哈哈一笑,“是不是啊?我出門兒之前特意看了星座運勢,你們雙子座這周相位不好,容易陷入感情困惑。”
“喲,一年不見你都成專家了啊?”
“不敢當不敢當,才疏學淺,只知皮毛。”大寶說着捋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子。
江唯翻了個白眼。
大寶:“幹嘛啊,跟你說正經的吶,別沒個正型。”
“我去,誰不正經?是你先來神棍那套的好吧。”
“不是神棍,是占星,跟咱們古代看星象差不多,你別不信,從皇帝到總統,這些牛逼人都信着呢。”
江唯:“好吧……咱先去拿吃的吧。”
“你別逃避話題啊,快說是不是感情問題?”
江唯本來是打算找大寶聊聊的,但這會兒總覺得畫風不太對,有些說不出口。
當然,也有可能因為一年不見了,需要點兒時間适應。
以前關系再好,也頂不住現在天天不在一塊兒。
兩人随便聊着些有的沒的,拿了吃的重新坐下,大寶又拿那種目光掃視江唯。
江唯筷子一放,“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我是困擾着呢,不過也不算感情問題,算是個……嗯,社會問題吧。”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也可以說是最大的社會問題之一,你說吧,我幫你分析一下。”
江唯瞬間又不想說了。
後來在大寶再三催促下,才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從認識韓子陸開始,說到和趙思源吵架結束。
大寶聽得起勁兒,飯都顧不上吃,掏出小本子寫寫畫畫的,梳理劇情。
江唯幾次都想中途打住,不過他也确實需要找人聊聊,開了個頭就剎不住閘,即使覺得哪裏不對,還是說完了。
大寶看着本子,喝了口茶,捋着不存在的胡子,高深莫測一笑。
江唯罵道:“笑笑笑,笑你妹。”
大寶一邊喝茶一邊晃着腦袋,“這世界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跟這些必然的緣分比起來,性別什麽的,都是浮雲。”
“我謝謝你,明兒送你上山修仙可好?”
大寶擺擺手,“你這俗人。”
江唯擡手一拱,“大仙。”
大寶:“別鬧了說正經的呢。”
江唯:“卧槽誰不正經!”
大寶:“罷了罷了,我來點化你一下吧,俗人,待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問啊,咱能別賣關子了嗎?”
“抛開一切外力啊性別啊這些不談,嗯,咱們現在把問題變得純粹一些,你喜歡廚師嗎?”
江唯:“……”
大寶:“啊哈哈你這表情,該不會自己都不清楚吧?”
何止不清楚,确切說,是根本沒認真想過,從韓子陸表白到現在,江唯所糾結的一切都是性別問題,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一個同性,反而忘了去考慮到底喜不喜歡。
這會兒大寶神神叨叨一說,反而提醒了江唯。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似乎更複雜了。
當然,每個人想法不一樣,大寶之後反複告訴江唯,想問題要單純,要先從核心出發,性別不是問題,別人怎麽看也不是問題,喜不喜歡才是問題。
他說:“看,哥給你指的明路,多簡單。”
“簡單個屁。”
對江唯來說,世界上最複雜的問題,第二是藝術的定義,第一就是感情。
那天他們吃到很晚,江唯回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它把大寶的話琢磨了一路,也沒完全消化,按電梯,上到最頂層,“叮咚”一聲門開,電梯正對着他家大門。
江唯看見,門口蹲着一個人。
低頭抱着膝蓋,像個頹廢的醉鬼。
江唯走近一些,那人動了動胳膊。
“源子?”
趙思源擡起頭,“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