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托住
一句“我有乖乖聽話”,直接讓傅生沒能控制住力道,在須瓷大腿上留下一道紅痕,聽到小孩悶哼了聲,但還是沒有躲,貼他貼得更緊了。
細膩的皮膚貼在掌心,屬于另外一具軀殼的溫度像是要燒沒他的理智。
傅生的襯衫已經完全被水打濕,還糅合着細滑的泡沫。
他緊了緊呼吸:“……下次不許再做這種事了。”
這一道道疤痕,不僅是劃在了須瓷的皮膚上,更是戳在了他心尖上,疼得發麻。
“哥……”不知什麽時候,須瓷已經将手附了上去,“你想……”
傅生沒等須瓷說完,就微微推開了他:“別胡鬧。”
已經持續兩年多的孤夜,如果突然打破平衡,今晚就不是簡單的發洩一下能解決的問題了。
何況小孩還傷着手,傅生擡起他的小臂:“舉高一點。”
須瓷:“……”
他垂眸看了眼。
傅生冷靜地拿起浴球,開始搓泡沫。
須瓷在醫院住了兩三天沒能梳洗,渾身都不是那麽清爽,因此在這溫熱的水流下,被喜歡的人伺候着,竟然慢慢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困意。
他最開始的小心思慢慢退散,好像最近總是容易在和傅生親近的時候犯困。
唔……好像可以省一筆錢了。
傅生洗着洗着,身上的火氣越來越重,手下的身體卻越來越綿軟。
後面幹脆直接栽進了他懷裏,微不可見地說了聲晚安,就直接閉上了眼睛。
“……崽兒?”
傅生捏起須瓷的下巴看了看,呼吸很平穩,似乎只是睡着了。
他微微蹙眉,心裏的那點旖旎心思瞬間散卻,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擦幹裹上浴袍放進被窩裏,叫來了蘇宏康。
“沒事,只是睡着了而已。”蘇宏康收回手,“不用太擔心,傷口現在最好換下藥,你們剛剛在浴室……水蒸氣能透過紗布。”
……停頓是什麽意思?
傅生:“……好。”
傅生都把蘇宏康送到門口了,對方還是回了頭。
六十歲的老爺子滿臉認真:“雖然現在不避諱兩個小夥子在一起,但保養一定要注重,不然很容易受傷。”
“……謝謝您,我會注意。”傅生哭笑不得。
蘇宏康:“我有個中醫老朋友,他那裏有關于這方面的藥,很多年輕人去他那買……”
“……”傅生通過蘇宏康的名片分享添加了那位中醫,見老爺子身影消失在走廊後才關上門。
——這戒還沒破,倒是先買了一堆保養藥。
傅生回身望着床上的縮成一團的小家夥,有些無奈地走到床邊。
小孩這次睡得似乎不錯,沒怎麽嗯啊嗯,也沒蹙眉頭。
他看了一會兒,無意識地笑了笑,才拿起須瓷的手将繃帶一圈一圈摘下,重新消毒上藥纏繞新的繃帶。
他勾着須瓷秀氣的指尖,不由想起那串拼音。
就是這麽一雙手不算硬朗的手,親自在自己的皮膚上刻下了屬于傅生的顏色。
從回來以後和須瓷相處的每一剎那,他的心髒好像就沒安分過。
不是在心疼,就是在心疼的路上。
他掀開被子一角,撩起須瓷的半邊浴袍,輕輕撫着那片光滑的皮膚,摩挲在那串拼音字母上。
像是感覺到觸碰,須瓷瑟縮了一下雙腿,無意識地呢喃着:“傅生……”
傅生猛得起身,他蓋好須瓷的被褥以防他被空調吹得感冒,這才快速走進浴室打開了花灑,試圖掩蓋着什麽。
床上的須瓷緩緩睜眼,望着被霧氣環繞的浴室,聽着裏面的不明低/喘,微微蜷起身身體,有些莫名的失落和難過。
哪怕因為藥物原因,他并沒有什麽感覺,但依然想傅生碰碰他。
只是親吻和擁抱并不足以讓他得到滿足,他還貪心着更多。
他想回到以前,卻又不想回到以前。
與彼時房裏的安寧不同,網上遍布着腥風血雨。
——天啊,黃樂這話到底什麽意思?我就說裴若當年果然不是一般的自殺!
——是說裴若也被送進了戒同所?可不太對吧,他的狀态是在二十一歲那年開始變化的,可那時候他已經是娛樂圈頂流了,誰能把他送進戒同所?
——說句現實點的話,以裴若那會兒的身價,就算是同性戀又怎麽了,就是為了賺錢身邊人也得包容他。
——你們注意到黃樂說的“那些惡魔”依然在逍遙法外了嗎?
——注意到了,天啊,之前不是報道過相關人員都已歸案了嗎?該處罰的處罰,該判刑的判刑……
——樓上莫不是忘了杜秋钏這個王八羔子了?
——那也不對,只有杜秋钏一個人溜了,但黃樂說的是“那些”,我不相信這是口誤。
——恕我陰謀論,這背後不會還有什麽大佬涉及其中吧?
——還記得之前你們說裴若不可能選擇這麽醜陋的死法嗎?我突然想到,當初選擇了那麽繁華的一個街道跳下,是不是想引起公衆轟動展開調查?
——越想越有可能……這一次的黃樂會不會也是同理?
——樓上想多了,如果真的有你們腦補的那些大佬,那連裴若的死都沒能扳倒,你們覺得一個黃樂就行?
——同意,電視劇看多了吧。
——無語,十年前輿論的影響力能和現在影響力比嗎?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好吧。
——完了,我已經被那套陰謀論說服了……
——容我腦補一下,其實這個戒同所還有別的利益鏈,或者說還有別的投資人,也曾侵/害過受害者們,但是因為背景雄厚,或是證據缺失始終沒有得到懲罰,于是就有了如今這一幕……
裴若的名字時隔多年再一次挂上了熱搜,這個夜晚注定成為了無數曾經真心喜歡過他的人的不眠之夜。
他們有的人已為人婦,成為了孩子的母親,有的已經成家立業,有的從豆蔻少女變成了一個獨擋一方的女強人……
也有人追随着裴若的腳步,走上了他的老路。
但唯獨裴若永遠地留在了十年前,一個璀璨明媚的年齡,把最好的歲月模樣永遠地留了下來。
和歲月同步前進的,只有他那些作品和照片,證明了他曾來過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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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瓷感覺到身後的床鋪塌陷了些,熟悉的氣息包裹住了他。
他裝作沒醒的樣子翻了個身,滾進傅生懷裏。
傅生頓了一下,确認沒有吵醒須瓷後,輕輕攬住小孩的腰往懷裏托了托。
他親吻在小孩發側,單手拿出手機低聲發了條語音:“你們那還有163事件的檔案嗎,麻煩幫我查一下,須瓷當初是被誰送進去的,簽字授權的人是誰。”
那邊像是打字問了句什麽,傅生垂眸看了眼懷裏的小家夥,回道:“對,須臾的須,瓷器的瓷。”
以前不曾覺得,但近來越發感覺須瓷就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器,稍不注意養護,他就會出現裂痕。
這是一場持久戰,傅生抱着小孩閉上眼睛,他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病患,但身邊也不乏患病的朋友。
心理疾病太過複雜,很多時候甚至不是單一的。
這個圈子裏生病的人太多了,有些症狀輕微,有些嚴重,輕微的熬熬也就過去,而嚴重的人無一不要經過漫長的歲月,煎熬的治療過程才能痊愈……
不,對有些人來說,甚至根本沒有痊愈這一說。
他們或許這一生都要藥物的陪伴,如果沒能堅持下去,或許就是裴若那樣的下場。
可于傅生而言,誰都可以出事,但須瓷不可以。
葉清竹今早跟他說的話還響在耳側:“其實往往最煎熬的不一定是病患本人,而是他身邊的人,或是親人,或是愛人朋友——”
“你有多愛他,你就有多煎熬。”
負面情緒是種可怕的東西,就像是傳/染病一樣,在一起待久了,就容易慢慢被同化。
而一個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或許一開始你還能從容應對,暖心勸慰、陪伴……
可時間久了,你就會慢慢感覺到窒息,而離開了患者的活動範圍,你甚至會感覺到呼吸都輕松了許多。
即便愛他,可又能在這樣的焦躁下堅持多久呢?
三個月沒問題,一年沒問題,那十年呢?一輩子呢?
太絕望了。
如果未來注定要放手,那一開始就不要托起一條有重量的生命,因為倘若摔下來,是會被砸死的。
傅生沒有思慮過這些,他也不用思慮。
他不托住,小孩就直接墜底了,他怎麽舍得。
午夜時分,外面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淩晨才停下。
早晨七點,外面依舊黑壓壓一片,烏雲與地面極近,有些過分的壓抑。
墓園裏,一座刻着裴若名字的碑前,站着一個女人。
“前兩天有人和我說,我好像有皺紋了。”她輕笑了笑,“你看,我都老了,你還是這麽年輕。”
“你在那邊是不是快忘了我了?”
她注視着碑上照片裏傲骨的少年,輕觸着眼尾,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要快些了,不然下一世我和你相差太多歲,恐怕只能做父女了。”
“你再等等我。”暴雨應聲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