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祖宗
須瓷一邊拿着傅生買的冰淇淋盒,一邊面無表情地垂眸望着手機屏幕,照片裏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以及上次在金絲岸遇到的那個劉總。
那天晚上明明什麽都沒發生,須瓷都沒讓那人碰到自己。
但這張照片的角度很精妙,機位背對着須瓷,他舉着酒杯,看起來微仰着頭朝着面前的老男人,而劉總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了他身後……
須瓷記得這一幕,他在劉總還沒碰到他腰之前就狠狠拍開了他的手,可這一幕卻被斷章取義地拍攝下來,看起來就像是他被人攬着腰,一手端着酒杯一邊和對方接吻的樣子。
胃裏一陣翻湧,須瓷有些想吐。
他沒有回複這條信息,看了眼前方認真工作的傅生後,飛快起身去了洗手間。
堪堪堅持到關上門,他便撐在洗手臺上迎來一陣幹嘔,剛剛吃下的甜膩冰淇淋刺激着胃部,吐到後面只剩下了酸苦的黃水從唇邊滑落。
須瓷眼角有些被刺激出來的生理性淚水,他擡眸望着鏡中狼狽又可憐的自己……
半晌後,他擡手抹了一把嘴角,面上緩緩浮現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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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個NG的時間,傅生轉過身就發現須瓷不見了。
座椅上只剩下一個吃了小半的冰淇淋盒,環顧四周都不見人影。
有看見須瓷的工作人員跟他說了須瓷的去向,雖然上衛生間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但傅生還是有些不放心。
來到衛生間門口,卻發現門被反鎖了,傅生輕敲了敲門:“須瓷?”
沒讓傅生等多久,門很快被打開,面色蒼白的須瓷撲進他懷裏,抿着唇不說話。
傅生被撲得猝不及防,愣了一秒才問:“怎麽了?”
須瓷環着傅生的腰,悶悶地說:“胃難受。”
“是不是冰淇淋吃的?”傅生有些懊惱,“我的錯……”
“不是。”須瓷打斷了傅生的自責,“經常不舒服。”
傅生擁着回來以後難得在他面前嬌氣的小孩:“那怎麽辦,我讓人去買胃藥,現在先給你揉揉好不好?”
“好……”須瓷說完又遲疑地搖搖頭,“你去忙吧,我沒事。”
傅生沒理他,現在那邊正在準備下一鏡頭的場景布置,倒暫時用不上他,江輝也是個老牌導演了,業務能力很強,但因為個人原因一直沒有單幹。
兩人趁着沒人的空當來到休息室裏,傅生關上門,拉着須瓷來到沙發邊坐下。
須瓷坐在他兩膝之間,被傅生從背後擁入懷中,輕揉着胃部。
“以後也要這樣,難受要跟我說,知道嗎?”
“嗯……”
須瓷一開始還有些僵硬,慢慢便随着傅生的力道放松下來,完完全全地靠在傅生懷裏,不知不覺阖上了眼睛。
他聽見傅生在耳邊說:“困了就睡會兒,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我就在前面片場不會走遠。”
“好……”
意識在溫暖的包裹中逐漸下沉,可沒過一會兒,周圍便從暖烘烘一片變得陰寒。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這道長長的走廊,蒼白的燈光忽閃忽閃,時而明亮時而黑暗。
走廊兩邊都是病房,裏面傳來了一陣陣痛苦的呼喚,他一間間看過去,可裏面都不見人影。
他每走到一間病房前,就會發現病房裏的聲音也随之消失,直到他看見了自己。
他被綁在床前,望着病床正對面的屏幕,上面循環播放着一些令人作嘔的視頻與照片。
電擊的疼痛讓人絕望,他被迫觀賞着屏幕上照片中猥瑣的男人及那猥瑣的行為動作……
他想閉上雙眼,可即便失去視覺的沖擊,那些低俗不堪的話語依然像空氣一樣無孔不入。
他試圖掙紮,可卻慢慢被眼前的黑暗吞沒,越陷越深……
一聲悶哼,須瓷緩緩睜開黑色的眼眸,沒什麽情緒。
剛才的夢境對于他來說算是習以為常,剛從裏面出來的那段時間,正是他應激反應最嚴重的階段。
那時候,只要有人靠近他,不論是異性還是同性,他都會感覺近乎窒息的反胃。
但他也很幸運,在裏面待的時候不算長,經過兩年時間的消磨,他已經能盡量克制住自己,至少對無異心之人的接觸反應不再那麽激烈。
即便如此,他依然很難與他人進行長時間的接觸,除了傅生之外——
他永遠眷念他的懷抱,迷戀他的體溫。
外面好像又開始下雨了。
須瓷摩挲着身上的毯子,應該是傅生給他蓋上的。
旁邊還寫了一張小紙條:“醒了來找我,或者發信息跟我說。”
須瓷緩了許久,直到胃裏那股嘔吐的欲望随着毯子的溫暖慢慢散卻後,他才打開手機給傅生發了條消息。
這款手機不算很新,但至少比須瓷之前那個好很多,反應極快,也不卡頓。
須瓷退出微信的時候不小心點到了相冊,發現裏面竟然有很多關于他的照片。
照片的時間都很早了,多是以前他們在一起時拍攝的,其中竟然還有兩段他跳舞的視頻。
其實開始學習跳舞後,除了訓練之外,他只跳給傅生看過。
每次跳完的下場無一例外,總要挨頓操。
其中一段視頻的末尾,他被傅生箍在懷裏,鏡頭越過他隐約可見傅生的西褲,他的雙手被拘在背後,跨坐在傅生腿上。
傅生帶着星點笑意問:“叫我什麽?”
須瓷妥協地哼唧一聲:“哥……”
話音剛落,視頻就結束了,因為舉着手機的人已經無心繼續拍攝。
須瓷從過去的記憶中回過神來,除此和他有關的照片之外,就是他們一些生活的日常,還有關于糯糯的照片。
傅生本身攝影技術就很好,他們第一次見到糯糯的時候,小貍花正趴在無人的草地上曬太陽。
發現他們來了後,立刻有些警惕地起身,邁着四只小短腿小跑着離開,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他們。
細碎的光影透着樹蔭的斑駁撒在小貓身上,幽綠的眼眸閃閃發光。
須瓷愣愣地望着,眼睛有些難言的酸澀。
周伯去世的那段時間裏,就只剩下這只小野貓陪着他。
往常天天喜歡往外跑的糯糯像是轉了性子一樣,乖乖地在家陪着他、黏着他。
是他害死了這只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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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這場戲終于走完了。
白棠生飾演的男主角名為師禾,他踏入俗塵,成為了襄國國師。
不得不說,白棠生的氣質天生适合這類出塵的角色,清冷雅致,仿佛斷絕了紅塵。
但剛出戲的白老師就從助理何然手中接過了手機,語氣溫柔地問了句:“結束了?今天怎麽這麽晚?”
“那快點睡吧……”
“是傅生接的劇,剛好這個角色我也喜歡……”
傅生望着無視了旁人直接遠去的白棠生,輕搖了搖頭。
不是斷絕紅塵,只是紅塵中有且只有一人而已。
手機叮咚兩聲,傅生立刻打開看了眼,須瓷發來了兩條消息——
我醒了。
想你。
傅生無意識地笑了聲,他拍拍江輝的肩膀:“江哥,今天辛苦你了。”
“本來就都是我該做的事。”江輝調侃一笑,“小孩醒了?”
傅生笑嗯了一聲:“我去看看。”
“你這算是在劇組養了個小情人啊。”
“哪裏是小情人,分明是小祖宗。”
傅生擺擺手往休息室方向走去,徒留下有些愕然的江輝愣在原地。
走到室外,雨聲嘩啦啦地砸在地上,休息室要走上一段路,中途還會路過于幕拍攝劇照的那個荷花塘。
傅生剛到轉角處,就看見須瓷站在廊邊,伸手去接屋檐上滑落的雨滴。
傅生放輕腳步走到他身後:“好玩嗎?”
須瓷怔在那裏:“不好玩。”
他轉過身來,擦幹手虛抱住了傅生。
“怎麽沒來找我?”
“你在忙。”
須瓷閉着眼睛,雨天帶來的涼意都在傅生靠近的瞬間全部消散。
他不是不知道劇組裏面的閑言碎語,想想都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麽,須瓷不在乎這些,可他不想傅生成為這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不是一個有多正常的人,只要相處久了都會發現。
或許他們在背後會用“怪人”“小瘋子”,甚至神經病去評價他……
上次的駱其風的事,不就已經讓大家看待他的眼光變得異樣了嗎。
傅生突然開口:“你想紅嗎?”
須瓷愣了下,先搖搖頭,過了幾秒又點了點頭。
“為什麽想紅又不想紅?”
“……”須瓷遲疑着沒說話。
“嗯?”
“因為想讓你找我。”
這個回答有些無厘頭,但傅生卻瞬間明白了其中含義。
須瓷想不想紅都是為傅生,他想随時能見到他,也想讓自己時刻成為傅生的眼中人。
“小傻子。”傅生失笑,“紅不紅都會找你,只要你想,你永遠擁有一席之地。”
“……我不傻。”
“嗯,你不傻。”傅生随口哄着,“餓不餓?我們去吃中飯。”
他本是想說,如果須瓷想要變紅,那麽他們就不能在劇組裏過分放肆,一旦被有心人拍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傳出去對須瓷的未來影響很大。
但聽到須瓷的回答後,傅生卻又覺得沒必要。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回去跟管紹說一聲,不要給須瓷打造單身人設。
須瓷開心就好,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想辦法解決。
劇組的午飯是盒飯,也是他們住宿的那家酒店送來的,幹淨衛生,看起來也很有食欲。
吃飯大家都在一個地方吃,倒也沒避諱,有些配演直接就蹲在地上,葉清竹也沒拘束,随便找了張椅子就和大家一起吃了起來。
白棠生回來的晚一點,戲服已經脫下,葉清竹揶揄道:“怎麽不再聊一會兒?飯都冷了。”
“他那邊現在半夜呢。”白棠生無奈笑笑,“明天還得早起開工。”
傅生拍了下須瓷拿盒飯的手,光明正大地把一旁的保溫盒拿給須瓷:“你吃這個。”
須瓷怔住了,環顧四周發現唯有他不一樣。
而一旁的工作人員目不斜視,裝沒聽到。
因為劇組其實沒有固定的吃飯時間,完全看什麽時候收工,演員給力那就可以早點結束,演員不給力那就要一條一條拍到通過為止。
而酒店送飯的時候卻是固定的,這也就導致了時常會出現飯菜變冷的情況。
保溫盒是傅生特地讓人準備的,菜類和大家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保溫。
“不是說胃疼?那就好好吃飯。”
須瓷捧着保溫盒默默在傅生旁邊坐下,周圍所有探究的目光都與他無關。
不可否認的,須瓷感覺到一股濃稠的快意,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讓他貪婪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如果能一直這樣,如果傅生的偏愛永遠都不會變,那該有多好。
可當傅生發現,他早已不再是曾經那個看似張揚天真的少年,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午飯過後,劇組又開始争分奪秒地忙活起來,傅生想趕寒假新年的檔期上映,時間可以說非常緊迫。
須瓷就坐在無人的角落裏,看着演員一個一個地替換,一場又一場的鏡頭結束,他緊緊地盯着傅生的一舉一動,絲毫不覺得枯燥。
直到手機再次響起,依然是晨間發照片的那個人。
——不想見面聊一聊?
須瓷平靜地看着這行字,本以為他會直接要錢,倒還算警惕,想要面談。
——想要多少?
——二十。
須瓷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二十塊,怕是少個萬字。
——我沒有這麽多錢。
——你都傍上傅生了,這點小錢也不過是撒撒嬌的事,他不是替你付了五十萬的違約金?
須瓷擡眸看着傅生的背影,他不可能讓傅生知道這件事。
照片雖然是斷章取義的拍攝,可如果傅生信了呢?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敢賭。
有些事一旦看在了眼裏,就算傅生現在信他,保不齊以後也會在心裏留個疙瘩,等到感情消磨殆盡,這種事便會成為分手導/火索之一。
可這人也還算警惕,聊天記錄裏甚至都沒展現具體金額,大概是怕他破罐子破摔報警。
——在哪見面?
——石居,我要現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