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曜精致的小臉蛋漲得通紅，覺得沒臉見人了，這麽丢臉。

沈棠很快反應過來，怕宋曜着涼，大踏步過去把宋曜從地上提了起來，一看，髒兮兮的，身上都是濕漉漉的泥土。

她拿過宋曜放在旁邊椅子上的麻布，胡亂給他擦了擦，就用那件棉襖把他裹了起來，抱着他就朝堂屋走去。

宋曜閉着眼睛動都不動，好丢臉，他不想活了，這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把宋曜放在床上坐着，沈棠看到他那雙都是泥巴的小腳丫。

“你坐着別動，我幫你把腳擦幹淨。”

她把那塊布拿了進來，見宋曜正坐在床尾，兩條小短腿一晃一晃的，腿上的皮膚白得晃眼睛。

沈棠想起他剛才那副狼狽樣，抿了抿唇，強忍住笑意蹲下。

她抓着宋曜的一只腳給他擦着泥巴，沒忍住，又笑了。

宋曜低頭，一眼就看到她嘴角處兩個淺淺的梨渦，他怔了一下，待想起她在笑什麽，他惱羞成怒，另一只腳就朝着沈棠的頭頂踹去。

突然被他踹了一腳，頭發都沾染上泥巴，沈棠想也沒想抓着宋曜的兩只腳啪啪就打了幾下：“老實點，再敢踹我就把你扔出去。”

宋曜打不過她，惡狠狠瞪她，身體又被沈棠提了起來，一下子就把他塞進被窩裏。

宋曜老實了，躺在被窩中只露出一個小腦袋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沈棠看。

沈棠沒看他，拿着那塊麻布出去了，用涼水把麻布洗幹淨後挂在繩子上。

她看廚房裏濕漉漉的一片，有些水都流到柴垛堆裏去了。

沈棠揉了揉眉心，用鐵鏟鏟了幾次木灰蓋住那些水，木灰一沾到水就變得濕潤沉重。

宋曜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沈棠做這一切，心裏突然湧出一股不好意思，是他闖禍了。

見沈棠進來了，他馬上在床角裏躺好，故意背對着沈棠，留給她一個好看的後腦勺。

沈棠嘆了一口氣，想到就照顧他一個月，到時大把白花花的銀子砸向她，一家人都會過上好日子，她心情舒展開來，眉眼都帶着笑意。

她吹了油燈，輕手輕腳爬上床後把外衣脫了躺下。

屋子裏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沈棠困了，不一會沉沉睡了過去。

宋曜卻是怎麽也睡不着，想到床上還躺了個女人，他就渾身不自在，男女授受不親，他和她躺一張床上了，他還看了她兩只腳，他悶悶不樂想着，他可不想娶個村姑。

他要娶的是盛京城裏的貴女，即使那些貴女，他一個都不喜歡。

但這個村姑？連給他當宮女的資格都沒。

宋曜又想着，他手下的那群人會不會找到他？估計找到了也不認識他了。

想到自己很可能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宋曜又驚又怕，人也越發精神抖擻。

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辰，他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時，沈平安和張小蓮就起床了，兩人在廚房裏洗了把臉後，拿着鋤頭就出門了。

沈棠是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的，村裏人嗓門大，隔着老遠都靠吼聊天。

她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伸出一只手去，冷得她打了個哆嗦，沈棠連忙把手縮回被窩裏。

想到早上還要去地裏挖白蘿蔔，還要洗幹淨，還要喂豬，還要做早飯。

沈棠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鞋子後，她看一眼宋曜，見他躺在最角落裏睡得正香，沈棠給他蓋了下被子，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她先是燒了一點熱水洗了個臉，又用曬幹的風輪草泡水漱口。

之後，沈棠用扁擔挑着兩個竹畚箕出門了。

走了十幾分鐘，到了種白蘿蔔的地裏。

蘿蔔很大個，種的又不深，可以直接用手拔。

沈棠蹲在地裏拔蘿蔔，拔出一個就使勁抖抖上面的泥土，然後放進竹畚箕裏，整整齊齊擺放好。

等兩個竹畚箕都裝滿後，再也放不下了，沈棠用扁擔挑着兩個竹畚箕朝家裏走去。

一路上，遇到村民，沈棠都會和他們說幾句話，她撿了個弟弟已經在村裏傳開了，村民們都說她家幸運，沒讓她爹絕後。

沈棠微笑着聽，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只是愛八卦。

村民又問她撿到的弟弟叫什麽名字，沈棠說爺爺取的名，叫沈洞。

沈平安和張小蓮在地裏幹活時也遇到村民問他們便宜孫兒的事情，兩人可高興了，恨不得抱着宋曜在村裏炫耀一番。

一個早上，沈洞這個名字就在村裏傳開了，孩子還小，村民們和沈平安一樣，更喜歡叫孩子小洞。

到家後，沈棠把白蘿蔔放在院子裏，她找了專門切豬草的木盆出來，放了一塊木板進去，拿着菜刀把蘿蔔的葉子全部切了下來。

那些白蘿蔔被她扔在一旁，沈棠打算等下拿到溪邊洗幹淨。

忙完後，她歇了幾分鐘，又去溪邊洗蘿蔔了。

沈棠發現水缸裏沒多少水了，她又用扁擔挑着兩個木桶去村裏的井挑水。

那口井有點遠，幾個村子的人都會來這口井挑水，尤其是早上，挑水的人很多，還要排隊，沈棠把水缸裝滿後花了快一個小時。

宋曜起來了，依舊穿着那件棉襖，他似乎沒睡好，從堂屋走到外面打了十多個哈欠。

沈棠家門口是一條小道，很多村民都從這裏過路，再過去是農田，農田過去就是菜地，然後是連綿起伏的山峰。

村民們看到宋曜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笑個不停，見他長得精致可愛，免不了逗弄一番。

“小洞，你爺爺奶奶呢？”

“小洞，你姐姐呢？”

“小洞，你吃早飯沒？”

……

宋曜越聽臉色越難看，尤其是小洞這個名字，他一點都不喜歡，他冷着臉不說話。

村民們只當孩子年紀小，剛來村裏認生，呆幾天就好了，到時和村裏的小孩子到處跑呢，皮得跟個猴兒一樣。

沈棠挑好水後就去喂豬了，昨晚煮好的豬食她喂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下午再喂。

看着兩個豬吃完，她從豬圈裏把那個木盆拿了出來，靠牆放着。

沈棠洗了個手，打算做飯。

村裏的人大部分過得清貧，有時候連維持溫飽都難，因此做飯只要熟了填飽肚子就行。

沈棠洗幹淨三個大紅薯，去了皮後切成小塊，她淘了一些米，然後把那些米和紅薯一起放進鍋裏，加了适當的水後蓋好鐵蓋放在竈臺上。

竈臺的後面放着燒水用的鐵鍋，這樣燒火時火也能竄到後面把水燒熱。

沈棠坐在小板凳上開始燒火，宋曜進來了，看了看她又出去了。

沒一分鐘，他又進來了，大眼睛盯着沈棠看，似乎有話說。

“怎麽了？”沈棠輕聲問道，往竈臺裏塞柴的動作沒停，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宋曜。

宋曜搖搖頭，慢吞吞走過來，蹲在沈棠旁邊，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桃花村，我叫沈棠，海棠的棠。”沈棠忙說自己的名字，就怕以後宋曜報恩時找錯了人。

“哦。”宋曜找不到話說了，主要是不自在。

他是皇後所生，又是皇後和皇帝第一個兒子，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哪裏過過這種苦日子。

但他是太子，皇帝對他最是嚴格，他學的功課也多，懂的也不少，雖然不喜歡這種日子，還是努力讓自己适應不抱怨。

“你要不要漱口洗臉？”沈棠問了一句。

宋曜眼睛都亮了：“要。”他聲音軟軟的，奶味很重。

沈棠往竈裏塞了兩塊大柴，她把昨晚給宋曜的木盆和麻布找了過來，她摸了摸鐵蓋，熱乎乎的，說明鐵鍋裏的水熱了。

她用木勺舀了半勺水倒進盆裏，試了試水溫有點燙，又加了一點涼水進去。

然後，沈棠找了個木碗用風輪草泡好水。

“你用這個漱口，不能喝，得吐出來。”她不放心，啰嗦了一句。

宋曜回答得很快：“好。”

他先是洗了臉，再去漱口，又重新洗了個臉，就半盆水，他端的起來，自己端着木盆把水倒了，又把那塊麻布挂在繩子上。

他個子矮小，碰不到繩子，就搬着小板凳過去，踩在上面把麻布挂好。

挂好後，他馬上就看沈棠，想向她求表揚，卻見沈棠根本沒看他。

頓時，宋曜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他覺得自己好像不高興了。

等米飯和紅薯煮熟後，沈棠又炒了一碗大白菜，她打算出門叫爺爺奶奶回家吃飯。

見她出去，宋曜跑了過來，他也要去。

沈棠就帶着他一起出去，她走路快，宋曜那兩條小短腿根本跟不上，一分鐘不到，沈棠就把宋曜落在後面了。

宋曜都要氣死了，站在原地跺腳，他嘴唇動了好幾次，想叫沈棠等等他。

只是，卻是怎麽也叫不出口。

宋曜幹脆不走了，獨自一個人生悶氣。

沈棠走了一段距離，回頭一看，暴君弟弟不見了，再擡頭一張望，卻見這人竟然就在家門口十米不到的地方。

見她看過來，宋曜更氣了，朝着沈棠踢了踢右腿。

他咬了咬嘴唇，慢慢轉過身去，等着沈棠走回來。

沈棠看了他幾秒，然後她朝着爺爺奶奶幹活的地走去，還走的更快了。

宋曜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沈棠叫他，他別扭轉過身子，一看，哪裏還有沈棠的影子，這人不知道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