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梅低頭，大眼睛看自己腳上穿着的黑色布鞋。

“我忘了。”

徐鳳擡手，一巴掌打在她肩膀上：“你怎麽不忘記吃飯？”

她娘家大哥和她說了很多次，讓她幫忙說親，把沈棠嫁給他的小兒子，這門親事成了後今年過年大哥家殺豬會給她家十斤豬肉。

徐鳳下午讓沈梅過來找沈棠，強調了兩遍一定要讓沈棠答應，沈棠要是不答應，她告訴沈梅，讓她坐在地上哭鬧。

結果，沈梅把這事忘了。

徐鳳那個氣，恨不得就在這裏把沈梅打一頓。

她拽着沈梅的衣領，把她往家裏的方向拉扯，嘴裏罵道：“等過了年就把你嫁給你徐松表哥，省得你在家吃閑飯，什麽也幹不好。”

沈梅哭，烏溜溜的大眼睛淚花閃爍，她不想嫁人。

她見過她姐被姐夫打，打得一身都是傷，她姐哭着跑回娘家，結果所有人都勸她姐回去，叫她姐忍着。

說男人現在打她是因為她還沒生孩子，為男人生幾個孩子，尤其是生兒子就能在婆家站穩腳跟，丈夫就會少打罵她。

年幼的沈梅看在眼裏，聽着那些話，心裏一陣害怕。

她和棠棠姐說過這事，棠棠姐說男人打女人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以後她姐會經常被打。

果然，她爹娘把姐送回婆家沒幾天，她姐渾身是血又跑回來了。

這次，棠棠姐和她幾個堂哥扛着鋤頭扁擔去了姐夫家，和姐夫家的人差點打了起來，她姐夫才消停了很長一頓時間，沒敢打她姐。

“娘，我錯了。”沈梅嗚咽出聲：“別讓我嫁人，我還小。”

徐鳳本來就是吓唬她，女兒還小，她沒打算送小女兒去當童養媳。

她臉色好看一些：“明天知道怎麽和你棠棠姐說嗎？”

沈梅擦眼淚：“知道。”

……

沈棠擡腳踢了踢宋曜的腳，指着不遠處的紅薯堆：“去拿幾個紅薯過來。”

宋曜覺得她膽子真夠大，竟然敢指使他幹活，卻是沒說什麽，乖乖起身去對面拿紅薯了。

他想着家裏四個人，挑挑揀揀的挑了四個紅薯，無奈手太小，兩只手才拿得起一個紅薯，硬是走了四趟。

沈棠垂頭偷笑，覺得有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或者妹妹挺好的，可以指使他幹點自己不想幹他卻能幹的活。

四個紅薯被宋曜放在沈棠的右腳邊，個頭都很大，這些紅薯已經挖了很長時間，被風晾了這麽久，都能看到皮上的糖漿。

宋曜想着昨晚吃的那兩個紅薯，特別甜，他又想吃了。

沈棠用鐵夾把火星往四周扒拉，空下一些空隙後，扔了三個紅薯進去，又用火星把紅薯蓋住，剩下的一個她放在木灰裏。

竈就這麽大，紅薯又大個，火星不夠多，不好一次性烤四個。

她想着剩下的這個明天早上做飯時再烤。

爺爺奶奶一人吃一個，她和宋曜分一個，她偏頭看宋曜，這小身板估計吃不完一個。

宋曜也正偏頭看她，見還剩下一個紅薯問：“這個怎麽不烤？”

“我們分一個就行了。”沈棠又看他：“你以前吃過烤紅薯嗎？”

“吃過。”只是吃的不多。

他是太子，肯定吃過很多好東西，哪像自己，穿到這兒，去年家裏窮得連紅薯都沒得吃，更別提米飯，她喝了五個月的白稀飯。

外面的天越來越暗，豬食還沒煮熟，天就黑了下來。

冬天本就天黑的早，沈棠猜測現在也就六點左右，她聽到爺爺奶奶的說話聲，奶奶牽着牛去了牛圈，爺爺挑着白蘿蔔進了屋。

把東西放在大屋，沈平安往廚房裏的竈臺看了一眼，看到紅澄澄的火苗，也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被火苗照亮的小臉。

他笑了笑，小兒子家終于有後了。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想收養個男孩，戶籍上在小兒子那裏。

可是這附近幾個村子裏，大家都是寧願遺棄健康的女孩，也不會遺棄殘缺不健康的男孩，倒是有幾個女孩他有機會收養。

家裏有沈棠這個女孩了，他還收養女孩幹啥呢，沈平安和張小蓮互相抱怨過多次沈棠怎麽就不是個帶把的。

他們不是對沈棠不好，只是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覺得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子比有血緣的孫女重要多了。

現在願望成真，小兒子終于有後。

“小洞，你姐給你洗臉洗腳沒有？”沈平安進了廚房，笑眯眯問。

他想逗逗宋曜，伸手去摸他的頭，大掌還沒碰到宋曜的頭發，這精致的小孩擡眼冷冰冰望着他。

沈平安心裏發怵，只覺得孫兒的眼神怪吓人，不喜他的碰觸。

他把手收回來，尴尬地笑：“你餓了沒？小洞，你要不要吃晚飯？”

宋曜給了他回應，他搖頭。

沈平安和張小蓮幹了一下午的活，體力消耗大，再加上吃的東西又沒什麽油水，肚子早就餓了。

他力氣大，把裝有豬食的鐵鍋拿了下來放在地上，又把炒菜鍋放了上去，放水燒熱後洗了洗。

他把中午吃剩的菜倒進鍋裏熱了下，邊和沈棠說：“火小點。”

沈棠取了一塊大柴出來，放在木灰堆裏滅了。

張小蓮也進來了，把油燈點亮。

熱了菜後，又熱了今天中午吃剩的米飯。

沈棠不餓，說自己不吃。

宋曜只想吃紅薯。

因此，沈平安和張小蓮吃晚飯時，沈棠和宋曜就坐在竈旁燒火，宋曜偶爾會往竈裏扔一個枞樹果。

那是他和沈棠一起撿回來的，燒自己撿的柴，他很有成就感。

張小蓮邊吃飯邊和沈棠說話：“棠棠，小洞還這麽小，你先別急着嫁人，帶你弟弟兩年。”

沈棠本就不想嫁人，奶奶這話正合她心意。

至于兩年後，宋曜早就接他們一家去了盛京，沒有村子裏這些閑言閑語，她有銀子在手，也不怕別人說她不嫁人的閑話。

“奶奶，我不嫁人，我現在只想多幹點活，再把弟弟帶大。”沈棠摸摸宋曜的耳朵，手感不錯，她又捏了捏：“弟弟。”

宋曜臉紅了，耳朵也紅了，他擡手狠狠打在沈棠的胳膊上。

冬天穿的厚，小孩力氣也不大，不覺得痛。

沈棠就笑，笑得那雙幹淨的杏眼眯成兩條細縫：“弟弟真乖。”

宋曜偏過頭去，幹脆不看她。

沈棠踢他的腳：“把那塊柴拿過來給我。”

宋曜咬咬牙，還是兩只手拿了一塊大柴過來放在沈棠的腳邊，只是不看沈棠，也不和她說話。

瞧這個別扭的勁，還挺可愛的。

以後怎麽就人人生厭了呢？

沈棠搖搖頭，想不明白，難道是小時候讨人喜愛，大了後讨人嫌棄，暴君當了皇帝後高處不勝寒長歪了？

宋曜好像是十八歲當上皇帝，他今年十六，離他當上皇帝還有兩年，暴斃還有四年。

這個時候，女主還沒穿越過來。

女主好像是今年除夕那天穿越過來的。

沈棠想着書裏的劇情，她現在也見不到女主，還是不想了。

張小蓮和沈平安吃過飯後，吃不下紅薯了，說明早再吃。

他們打水洗了臉和腳，和沈棠說了幾句話就進了自己的屋子睡覺。

見他們終于走了，宋曜松了一口氣：“你爺爺奶奶多久沒洗澡了？”

冷不丁，宋曜突然這麽問。

他以前就聽人說過，村裏的人有些好幾年也不會洗頭洗澡，特別不愛幹淨，宋曜覺得自己雖然沒潔癖，但是他挺愛幹淨，天天都要洗澡。

沈棠一愣，偏頭看他。

宋曜別過臉去：“他們身上有難聞的味道。”

天天都要幹農活，即使冬天冷，還是免不了出汗，長久下來不洗澡，身上可不得有點味道。

沈棠有點不好意思：“我明天和他們說下。”

她轉移話題：“我給你拿盆過來，你洗臉洗腳吧，早點上床睡覺。”

宋曜昂着小腦袋，讓沈棠真想敲他的頭。

“我今晚要洗澡。”他說的理直氣壯，以前在宮裏，就算是冬天，他也天天泡澡，偶爾還會出宮去泡溫泉。

沈棠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他：“你昨晚不是剛洗過嗎？”

這是村裏，可沒天天給他洗澡的條件，也沒衣服給他換，就算有，燒洗澡水洗衣服的活都是她幹，沈棠可不想天天伺候他。

大冬天的，冷的要命，小孩抵抗力又不好，萬一洗澡太勤快感冒發燒，村裏連個大夫都沒，看病還得去隔壁村子，而且，她也沒多餘的錢給宋曜看病。

想到此，沈棠一臉堅決拒絕宋曜的要求：“不準洗，以後洗澡洗頭得在午飯之後，四天洗一次。”

“我不要。”宋曜抗議，只是聲音太奶了，像是在撒嬌一般：“我就要天天洗澡。”

“我說不行就不行。”沈棠輕輕敲他的額頭：“你會燒火嗎？你會給自己洗澡嗎？你會洗衣裳嗎？”

宋曜沉默，認真思考他現在到底會不會？

“不會就要聽姐姐的話。”沈揉兩只手揉他的臉：“姐姐每天要幹很多活，別給姐姐添亂了，我很累。”

宋曜眯着眼睛看沈棠的雙手，她的手指纖細，手背上的皮膚很白很嫩，和掌心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是因為太瘦，一點肉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