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曜抓着沈棠的右手看了看，看到沈棠掌心粗糙的繭子，常年幹活，沈棠這雙手光看表面還是挺好看的，但一翻過來就和他貼身侍衛常年練劍的手一樣，全是厚厚的老繭子。

宋曜想到他的那些妹妹們，生來就是尊貴的公主，養尊處優的，有些和沈棠差不多大的年紀。

今天一天，沈棠幹了多少活，他看在眼裏，她基本沒休息過。

宋曜心裏有點不好受，聲音沉悶：“那我今晚不洗了。”

“弟弟真乖，明早給你煮茶葉蛋吃。”沈棠笑嘻嘻揉揉他的頭發，見他頭發有點髒了，她思考一會兒：“明天姐姐給你洗頭。”

順便剪頭發，村裏都是文盲，沒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可損壞的概念。

對于自己的頭發，都是怎麽方便幹活怎麽處理。

沈棠覺得要給宋曜把頭發剪短點，不然洗了太難幹，還容易感冒。

一晚上匆匆而過，沈棠依舊和宋曜睡一張床，她睡床頭，宋曜睡床尾。

三歲的孩子身板小，沒占多少地方，再加上宋曜睡覺規矩，沈棠基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天剛亮不久，沈平安和張小蓮就起來了，兩人在廚房裏吃昨晚烤好的紅薯，隔着一扇茅草門，張小蓮叫沈棠的名字：“棠棠，你今早把大屋裏的蘿蔔洗幹淨。”

沈棠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腦還沒清醒，嘴上已是應着：“好。”

張小蓮又說：“今早不用做飯，等我回來煮面條，我和你爺爺在黃沖那塊地幹活，你記得過來牽牛。”

沈棠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好。”

張小蓮吩咐完，和沈平安出去了。

宋曜被吵醒了，他翻身踢沈棠一腳，語氣含糊不清：“閉嘴。”

太子殿下有點輕微的起床氣，他晚上本就沒睡好，被吵醒後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沈棠被他踢了一腳，瞌睡蟲跑得一幹二淨，她還想睡呢，不高興道：“你今早的茶葉蛋和烤紅薯沒了。”

宋曜嘟囔一聲，不知他說了什麽？又睡過去了。

沈棠卻是毫無睡意了，她穿好衣裳起床，站在床邊看宋曜露在外面的小臉，粉粉嫩嫩的像個包子一樣，她好想捏捏他臉上的嬰兒肥。

想到宋曜的身份，沈棠忍住這份沖動。

她輕手輕腳走了出去，漱口之後，她開始生火燒熱水，又把豬食熱了下，再把豬喂了。

洗過臉後，沈棠去了家門口附近的小溪邊洗白蘿蔔，蘿蔔上面全是黃褐色的泥巴，溪水倒是清澈，但是很涼，寒意直接浸入骨頭裏。

沈棠洗了兩個蘿蔔，雙手都沒知覺了，只知道動作機械，一只手拿稻草使勁搓洗着另一只手上的白蘿蔔。

“棠棠。”有人在後面叫她。

沈棠回頭，見是村裏的張嬸，和她奶奶是一個村子嫁過來的，那個村子裏姓張的人最多。

“張嬸，你吃飯沒有？”沈棠笑眯眯打招呼：“我還沒呢。”

張嬸把那一擔柴放下，她走了幾步，蹲在沈棠旁邊：“嬸嬸和你說個事，你看行不？”

沈棠心裏咯噔一聲響，猜到是什麽事了，小的時候張嬸就經常說讓她嫁給她兒子，她沒爹沒娘，張嬸差點就把她要到她家裏去當童養媳了。

爺爺奶奶那時也同意了，後來奶奶沒舍得，因此在送沈棠去張嬸家那一天，奶奶反悔了。

張嬸的小兒子比沈棠大兩歲，叫劉和清，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十歲之前，兩人一起下河摸魚上樹掏鳥蛋，相處得還算不錯。

劉和清人長得高大，力氣也大，再加上他脾氣不錯，人又勤快，沈棠的爺爺奶奶很喜歡他。

爺爺奶奶不想讓沈棠嫁到附近的村子去，他們想讓沈棠嫁村子裏的男人，沈平安以前就提起過，劉家那個小兒子就不錯。

沈棠穿越過來的這兩年，她想過自己的婚事，在這個朝代，她離村困難，要是不嫁人，會引起好幾個村子裏村民的憤怒，以後的人生有多艱難，她可以想到。

她不嫁人，除了面對冷言冷語，還要防備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說不定晚上都不能睡個安穩覺。

所以，必須要嫁人。

沈棠想過幾個村裏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她大部分都認識，思來想去，沈棠覺得嫁給劉和清好點。

兩人一起長大，他的為人和家庭，她知根知底，他的父母也不錯。

嫁給他，她不用擔心劉和清會家暴她，畢竟在這裏，沒幾個男人不打老婆。

但是沈棠覺得劉和清不像會打女人的男人。

可是現在，她撿了宋曜，以後就有離開村子的機會，沈棠不想就這樣嫁人了。

她死的時候才十九歲，沒談過戀愛，高二時暗戀班上一個學習成績很好的男孩子，只敢偷偷看他，那個男孩要是看過來，沈棠就會移開視線，臉紅得像個紅富士。

有次晚自習不知班上哪個同學放了個屁，那個屁太臭了，男生說是沈棠放的。

沈棠聽到同學們的笑聲，人都傻了，愣愣地看着那個男孩眼睛就紅了，心裏全是委屈。

那晚躺在床上，她哭了很久很久，告訴自己不要再喜歡那個男生了，她的成績會比他更好。

沈棠的暗戀就這樣被終止了。

她內心憧憬愛情，本來還想着大學談戀愛，卻在大二被人高空抛物死得凄慘。

穿越到這裏，沈棠知道遇到愛情比她離村還要艱難萬倍，被村裏的現實毒打過後，她也不敢做夢了。

嫁給不喜歡的人，她後面幾十年怎麽過？況且，要是她将來和男主女主一起穿越回了現代，對她在這裏的丈夫不公平。

“張嬸，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沈棠把手裏的蘿蔔和稻草放下：“我這兩年要帶弟弟，不會嫁人。”

張嬸松了一口氣，沈棠這麽久沒說話，她還以為沈棠找好人家了。

“你的意思是兩年後嫁人？”張嬸挺開心，和顏悅色道：“兩年後你才十五，和清也就十七歲。”

村裏有家庭不好的或者身體有缺陷的男人娶妻困難，到了三十歲才娶妻的也有，還有一些一輩子都是老光棍。

張嬸覺得小兒子十七歲娶妻能夠接受。

沈棠咬咬嘴唇：“你問過劉和清的意思嗎？他願意娶我？”

她上次見劉和清是四天前，少年塞給她一個烤好的紅薯，一句話都沒說就跑了。

張嬸笑得身體都在抖動：“就是和清讓我來問的，這五個村裏那麽多姑娘，他就說要你。”

她太高興了，站起身：“棠棠，那我先回去了，你有時間帶着弟弟來我家吃飯。”

沈棠看着張嬸的背影想着，難道劉和清喜歡她？

把蘿蔔洗幹淨後，沈棠回了家，她找了塊幹淨的布把手擦幹，蹲在竈旁烤手，今早燒水時她燒了一些柴，如今還剩下一點微熱的火星。

烤了好一會兒，手依舊冰涼涼的，沈棠去了堂屋。

宋曜還在睡覺，他已是換了姿勢，此時是趴着的。

沈棠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把兩只手塞進被窩裏，這樣暖和的快。

她有點困，幹脆把頭趴在床沿邊上，閉上眼睛養神，誰知卻是漸漸睡了過去。

宋曜醒過來後就看到沈棠那張秀美的小臉，他愣了愣，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嘴唇動了好幾次，還是沒叫醒沈棠。

不過宋曜睡不着了，但他也不想起來。

這家裏除了竈旁就是被窩最暖和，他還想多趟一會。

宋曜躺在那裏不動，仔細打量沈棠恬靜的睡顏。

她睫毛挺長挺濃密，還怪好看的，嘴巴紅潤潤的，也挺好看，就是太瘦了，瘦得像個猴兒。

宋曜想到昨天一家人的飯菜，尋思着沈棠這麽瘦是吃的不好。

夫子教導他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未來要做個開明賢良的皇帝。

要是他以後恢複身份，必須得對沈棠好點，再送沈棠幾個好廚子，天天給她做好吃的，這樣沈棠就能變成白胖白胖的姑娘，肯定比瘦弱的她還要好看。

坐在小板凳趴着睡覺并不舒适，沈棠只感覺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麻得像是在顫抖，又提不起勁。

她醒了過來，水潤的杏眼對上宋曜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

四目相對，沈棠很平靜。

宋曜卻是紅了臉，兇巴巴吼了一句：“看什麽看？”

沈棠的兩條腿還是沒什麽力氣，胳膊也有點麻，她坐好，脊背挺得筆直：“你起來不？”

見她無視他的話，宋曜都要氣死了，沈棠竟然一點都不怕他，他可是太子哦。

好吧，就算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是她弟弟，她這個姐姐對弟弟一點都不好。

“等你做好飯再起。”宋曜翻了個身，臉朝向裏面。

沈棠沒勉強他：“那你繼續睡，我先出去了。”

今早不需要煮飯，昨天挑的水夠用三天，也不用挑水，該幹的活都幹完了。

沈棠早上悠閑，她去了外面，沒敢走遠，就繞着自己的茅草屋跑了幾圈，這樣身體暖和點。

宋曜提着小板凳出來後看到沈棠像是瘋了一樣在外面跳來跳去，一會伸伸手，一會踢踢腿，偶爾還扭扭腰。

那個小腰細的啊，宋曜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腰給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