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叫張青菊為十七嬸。

“十七嬸，我娘她還好嗎？”這個名義上的娘，沈棠穿過來後也就見了一次，那女人帶着她在隔壁村生的孩子和沈棠在小路上碰到，看到沈棠後女人帶着孩子走的飛快，一句話都沒說。

這些年，那個女人自是沒來看過沈棠。

但因為她嫁的不遠，沈棠還是知道女人的消息，都是聽村裏人說的，婆婆強勢，有三個兒媳婦，最看不起的就是她娘。

她娘嫁過去後到現在總共生了七個孩子，兩個沒養活，如今也有五個孩子了，男人對她并不好，經常打罵她，婆婆公公也會打罵她。

至于兩個小叔子和妯娌也經常欺負她，沈棠七歲時就聽奶奶說過兩個小叔子在隔壁村口打她娘耳光，牙齒都被打掉了兩顆，她丈夫就在旁邊看着，不但不上前制止，還和圍觀的村民一起哄笑。

後來，還是他們這邊的村民看不下去，村長帶了人過去。

兩個村打了一架。

這麽多年，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五個村子裏的村民其實沒少打架，尤其是春夏時節，經常會為了水資源打架，沒水灌溉莊稼，說明今年沒飯吃。

所以村與村子之間打架，男女老少都會帶着工具趕過去。

沈棠穿過來兩年，打架這樣的事情就幹了很多次了，她再不想也要生存。

尤其是關于全村人的利益，她要是不去，村裏人會覺得她還沒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

宋曜豎起耳朵，他好像嗅到八卦的氣息，但他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張青菊沒把他放在心上，見宋曜坐在個小石頭上咬着花生吃，她看了一眼就看沈棠了。

“那男人一家都不是好東西，你娘怎麽會過的好，她生了五個也沒一個對她好的，都被那家人教的也欺負你娘。”

張青菊喝了一口茶水，把那個水罐子放在腳旁，她坐下靠着一棵大樹和沈棠說話：“你娘問我你找到婆家沒有？看她那意思想給你做媒。”

沈棠皺眉，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我的事情不需要她管。”

“你怨恨她也正常，她改嫁後就沒管過你，唉。”張青菊想到以前的事情：“你爹死的時候你才兩歲，你肯定不記得了，你娘那時剛給你生了個妹妹，因為你爹的死，你妹妹沒帶活。”

“她是真的疼你和你妹妹，也不想改嫁，她父母和哥哥嫂子收了人五斤紅薯，把你娘綁到隔壁村了。”

沈棠沉默，眼睛突然有點疼了。

她爹死的時候，她才兩歲，自是不記得這些事。

漸漸長大，爺爺奶奶和她說起這事，她那個可憐的妹妹，爺爺奶奶不喜，覺得她是掃把星，覺得是她的出生害得她爹死了。

他們家失去男人，自然也沒有依靠。

每次爺爺奶奶提起可憐的妹妹，用的都是憎恨的語氣。

後來，這事也就沒人提了。

她妹妹出生到死亡不過三天，具體怎麽死的，沈棠并不知道，偶爾想起只覺得可憐。

就像她娘一樣，也是個可憐人，十五歲嫁給她爹，十六歲生下她，十八歲丈夫死了，小女兒死了，被父母兄嫂綁着改嫁。

到了那戶人家後，多次差點被男人打死，那一家人都會打罵她。

她生了七個孩子，兩個沒帶活，生了孩子第二天就要下地幹活，至于坐月子修養身子，在這兒沒坐月子的概念。

女人的命低賤，尤其是女人自己也是這樣想的，男人娶她們回家就是為了傳宗接代，有兒子才算有後代，如果一直沒生兒子，婆家看不起，娘家嫌棄，村裏人輕視。

就連自己也會痛恨自己，幾個村子裏就有女人生了好幾個卻沒生出一個兒子，最後女人覺得對不起婆家選擇自盡。

婆家自是不會心疼，只會埋怨責怪，用破涼席裹着挖個坑給埋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墳墓就這樣結束一個人的一生。

沈棠擡頭望天，今天的天空又是灰蒙蒙的，不見太陽，連帶她心情也不好。

張青菊不知沈棠聽進去沒有，還是繼續說下去：“那男人是個沒本事的，所以兩個弟弟都有好幾個孩子了他才娶妻，要是他有點長處，又怎會要你娘一個寡婦？”

沈棠只有原主的記憶，畢竟不是原主，聽了這話不生氣，只是覺得她娘可憐。

她把木耙子放在地上，蹲下身後撿着地上的枞樹果，撿了一個就往筐裏扔：“十七嬸，你知道她要給我介紹誰不？”

沈棠的娘沒說，但張青菊聽人說過，說是最小的叔子的大兒子看上沈棠了，在村裏和很多人誇過沈棠好看，長得比村裏三月盛開的桃花還要嬌豔。

張青菊也撿了個樹果扔筐裏：“好像是小叔子的大兒子，你應該認識。”

那個男人沈棠還真認識，有時去地裏幹活會碰到，沈棠不喜歡那人，他看她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太過放肆。

這附近就五個村子，大部分的人沈棠都是認識的，只是有些不知道名字而已，幾百年來，幾個村子裏互相通婚來往。

到了這個時候，其實都算有點親戚關系。

但在這裏，除了親堂兄弟姐妹不能通婚，其他的都是能夠通婚的，所以沈棠的兩個姑姑挺想讓她嫁給她們的兒子，好親上加親。

爺爺奶奶也覺得這最好不過，嫁給自家人最好。

他們思想轉變也就這兩年，沈棠穿過來後經常和他們說不想嫁表哥或者表弟，爺爺奶奶才打消這個想法，又不想她嫁到別的村裏去，才開始考慮村裏的人。

思來想去的，爺爺奶奶最後覺得劉和清不錯。

他脾氣溫厚，人長得高大，力氣也大，是一把幹活的好手，沈棠要是嫁給他，劉和清以後能夠幫家裏幹活。

沈棠蹲着不吭聲，手上的動作卻沒停，筐裏的樹果漸漸多了起來。

張青菊撿了幾個沒撿了，她拍拍手後把茶罐子拿了起來，這才看沈棠，只能夠看到沈棠烏黑的發頂和秀美白皙的半邊側臉。

張青菊想，沈棠挺會長的，盡挑着她爹娘的優點長了。

以前雖然長得好看，但是皮膚黑，走路垂頭彎腰的，并不起眼。這兩年白得像是那嫩豆腐般，整個人透着一股他們都沒有的自信和恬靜，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是越發吸引人了。

難怪幾個村裏的人都說桃花村的沈棠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兒，迷死了好些到了娶親年紀的男人。

“棠棠，嬸不說多餘的話，你趁着年輕多挑挑，先別急着嫁，找個家裏條件好的男人嫁過去，這樣吃穿不愁，公婆要是對你好那就更好了，嫁人後你趕緊生個大胖小子，就能在婆家站穩腳了。”

“千萬別像我一樣，你叔家裏窮的要死，我當初也是被鬼迷了心，兩個窩窩頭就嫁給他了。”

說完了後，張青菊轉身走了。

沈棠看着她離開，她偏頭看宋曜，宋曜也正看着她，見沈棠看過來，他笑了笑，笑得很奶，是孩童最純真的笑容，還露出一排整齊的潔白牙齒。

沈棠也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她把那個木耙子拿了過來，繼續扒拉幹樹葉。

這就沒了？沈棠竟然都不和他說話，被人忽視讓太子殿下很不爽。

他往嘴裏扔了一顆花生，嚼爛後咽了下去，又咳嗽一聲想以此引起沈棠的注意力，卻見沈棠根本沒看他。

宋曜冷着漂亮的小臉，奶聲奶氣道：“我渴了，要喝水。”

沈棠沒帶水出來，她覺得冬天人對水的需求不大，就懶得帶了，聽到宋曜這句話頭也不回道：“忍着。”

宋曜不渴，就是想讓沈棠注意他，見沈棠和他說話，他有點高興：“你別嫁村裏的男人，我以後給你找個好男人。”

沈棠驚訝回頭看他：“別。”

你多給我點銀子就行了。

這句話沈棠沒說出來。

宋曜卻是以為她害羞了，畢竟是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他想着盛京城裏他認識的那些優秀公子哥，哪個娶沈棠呢？

周太傅的小兒子長得不錯，才華橫溢，比沈棠年長三歲，就是還沒成親都有好幾個姨娘了，沈棠嫁過去怕是會被欺負。

王尚書的兒子為人敦厚老實，挺适合沈棠，就是有點醜，好像他喜歡自家小表妹。

這個也不行。

宋曜又想起其他人來。

等沈棠把兩個竹筐裝滿幹樹葉和枞樹果，宋曜已是給她物色好十幾個适婚對象了。

太子殿下很滿意，有他做媒，沈棠一定能夠在盛京城裏找到如意郎君。

到家後，沈棠把幹樹葉和枞樹果倒在竈旁。

“等下給你洗澡洗頭。”在往鐵鍋裏倒水時沈棠突然道：“我今天也要洗澡了，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宋曜想了想：“你先洗吧，我在外面給你守着。”他對沈棠自是一絲想法都沒：“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偷看。”

沈棠看了看他那小身板，她搖搖頭，就算這身體裏的靈魂已經有十六歲了，太子殿下眼光高着呢，她相信他看不上她一個村姑。

沈棠就想到書裏宋曜有沒有女人了？想了一會兒發現書裏沒寫這事，應該有的，就算還沒娶太子妃，給他暖床的姑娘都不知道有多少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