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皇宮外,軒啓的軍隊正浩浩蕩蕩地進入城門。堇墨帶兵走在前方。高大的白馬,黑色的錦衣,悠然而又淡寞的神情,根本不像領兵打戰的樣子,好像只是尋常不過的路過而已。

羽煙的街道上緊閉着門窗,有些未離去的百姓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門縫膽顫地向外張望。軒啓的軍隊像漫步的雄獅直接進入了皇宮,對于一路的繁華并無留戀和掠奪。這與周圍的謹慎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錦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翩飛着一個盛世王朝的傳奇。

重兵進入空蕩的皇宮,占領了這個風雨柔弱的王朝。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雙方都默契地預料了這樣的結局。

一切終于落幕。

白色的紗衣在空靈的殿中異樣的灼眼,似白色的火焰延燃着這個王朝的生命。洛羽蘭,他是高傲的,失敗根本不屬于他的生命,對于這個不落煙塵的少年而言庸俗的成敗只是對他的亵渎。他永遠都像個局外人,淡雅,從容,高傲。

這把劍終于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這應該是它最驕傲的時候吧,比斬殺萬千敵人都無法比拟的驕傲。堇墨如此的想。

洛羽蘭緩緩轉過身來,與堇墨雙目相對。靜水映月的鳳眼裏不起任何波瀾。

堇墨愣了愣,然後輕挑起對方的下颚狂妄地笑了。“果然和傳聞一樣啊,不愧是颠倒衆生的絕世美人啊。”

“我同樣沒想到軒啓的帝王會是這樣的輕佻,不修邊幅。”洛羽蘭漠然地反駁道。

堇墨笑而不語,只是看着他走向屬于他的囚車。

終于把你抓住了。而我又該怎麽斬斷你的羽翼呢?

不過你也不會這麽溫順吧。

哈哈哈……掙紮吧。

我們再來賭一把。是我先折斷你的翅膀還是你先逃出我的囚籠。

洛羽蘭,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經過兩天的行程後,軒啓的軍隊終于回到軒啓的國都——華音。華音,唯一一個在南華國消失後被保留下來的名字,似乎也只有這個名字镌刻着關于南華的記憶,那個被軒啓繁華所掩蓋了的黯淡印記。南華早已不在,如同改朝換代一樣徹底被替代。只是無人知道為什麽軒啓帝還要保存這個國都的名字,明明已經連國號都改了為何還要留下這個尴尬的名字。

街道兩旁駐足着無數前來迎接的百姓。豔麗的花環,鮮美的果實,緋紅的綢帶……

人潮湧動,熱鬧非凡,人們熱切期盼等待着他們敬仰的君王……以及想要一顧傳說中的絕世皇子。

洛羽蘭跪坐在囚車中,安靜得猶如一尊蒙塵的玉像。發帶不知何時斷了,烏黑的發如瀑布一樣傾瀉在背後,硬是将慘白的囚服映輝成一道暧昧之色。如瓊脂般白皙的臉上是稍許的疲憊以及目空一切的淡然。密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微垂的雙眼斂過一絲光。

囚車就在這樣喧嘩又剎那安靜的此起彼伏中駛過。目睹不清囚車中人的樣貌,只是鑲在明媚的陽光中淡化出了朦胧的剪影,那纖細而又柔弱的身影詩化了背後所有的狼狽,淡漠了身後所有的繁華。

他是靜的,讓整個盛世王朝片刻安靜。

“嘶——”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氣,“果然是絕世啊。”

底下一片竊竊私語。

不禁意間洛羽蘭勾起了薄唇。那傾城又諷刺的一笑淹沒在了他額發的陰影中。

到了皇宮,洛羽蘭直接被送往了天牢并沒有預料中的提審。

餘晖從窗外折射進來,将原本灰色的牆壁染成了暗灰色。斑駁的牆面是剝落了的陳舊歷史和嘆息。黃褐色的稻草還洋溢着自然的清香,也似乎只有這份清香溫暖了這簡陋的牢房。

洛羽蘭環顧了這間單人牢房後較為滿意的靠牆坐下了。

……

洛羽蘭靠牆半睡半醒了一晚,對于睡慣了錦羅玉枕的洛羽蘭來說——真的很惱火。惱火自己竟然會這樣的嬌生慣養。

早知道會有這一步,當初就應該适應一下,總比現在無法适應而全身酸痛的好。

堇墨一早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妙景。

半醒的美人靠在牆角微微皺着眉,時而因為不舒服而挪挪身子,一挪眉間又深皺了三分。

很可愛。

有些人生來就是魅惑衆生的,即便他們是無意,但是他們的一舉一動就是蠱惑的伊始。他們是毒,讓你甘之如饴的毒……

顯然美人是沒睡好也沒睡醒。堇墨在牢房旁伫立了半天,而洛羽蘭就壓根沒發現他,只是一味糾結于他的睡姿。

果然他生來就應睡錦綢絲被,穿金絲玉縷,□□糧細谷……就像上天安排的一樣他就應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應該被最驕縱的生養,被囚于華麗的金籠……堇墨這樣想着,想着,突然覺得用這樣粗糙的囚籠囚禁了一只鳳凰還真是罪孽。但剛這一想堇墨又好笑于自己的想法。自己怎麽會想這樣想?……洛羽蘭,你還這是天生就讓人嫉妒的。

堇墨終于略帶愠怒地開口:“怎麽,這地方不合太子殿下的口味嗎?”

半迷糊狀态的洛羽蘭聽到來音後身體微微一震,神情一下清醒過來,立刻謹慎坐起看向來人。

“怎麽會,我可對陛下的好意不勝感激。”

“哦?但是我看殿下的氣色不太好啊?”

“只是有點水土不服而已。”洛羽蘭整着衣着反駁道,“用不着陛下如此費心。”最後也不忘饋贈一抹諷刺的笑。

堇墨不怒反笑。原本只是想滅滅他的傲氣卻不知踩了對方的尾巴。

“那麽既然殿下什麽都安好,那麽我們就玩場游戲吧。”堇墨笑得詭異,一雙墨色的雙瞳流轉着狡黠,像極了一只詭計多端的黑狐貍。

一絲不安從洛羽蘭眼中一閃而過。

他要動手了嗎?

洛羽蘭扣緊了袖中的手指,用痛感來壓制自己情緒的波動。

對于軒啓的酷刑洛羽蘭還是有所耳聞的。在軒啓雖然采用“仁政”,但那只用于表面。對百姓實行休養生息,輕徭薄賦等政策,只是為了在亂世平定人心的計謀而已。而對于嚴重的謀權叛亂者,違紀的兵将,不降的俘虜……都是非常殘酷的法制。扒皮剔骨,烙鐵注銀,竹針斷脈……軒啓的強大是不可或缺這些的。所以軒啓歸根到底是外仁內法的制度。

自己能撐到那一刻嗎?

洛羽蘭笑了,越是無計可施越是要笑,笑着面對眼前這個根本不是什麽好人的男子。“請便。”

最美的永遠是被摧殘的美,而奪人心魄的永遠是掙紮的美。洛羽蘭的不動聲色,在那掠起的一抹笑意中美得不可方物。

洛羽蘭起身,清晨的陽光透過矮小的隔窗吻在他雪白的囚服上,吻在他墨色的發上,吻上他瓊玉般的臉上。堇墨站在陰影裏,看着地面窸窣晃動的人影,仿佛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回淌在他的血液中,讓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嚣。

有他在……一切都真的好有趣。

在随着堇墨出了天牢之後,洛羽蘭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對方‘好意’說着的‘游戲’根本不是提審。

洛羽蘭抿了抿嘴角,眼中掠過三分憤懑,但是臉上卻染上三分笑意。

堇墨,現在不殺我将是你最大的失策。

迎着朝陽,金色的陽光折射在堇墨的玄衣上,紋龍的金絲線吮吸着陽光熠熠生輝。風灌了他滿袍,卷起了他的意氣風發,他的豪情萬丈。而落在他陰影裏的背影是不容侵犯的強大,落在陽光裏的是志在必得的笑。

洛羽蘭,最後被‘将軍’的人将會是你。

朱顏的高牆像沉默的老人靜靜地看着日轉星移,看着一個王朝從這裏□□又從那裏衰敗最後又轉身變成這個帝國。它會有多少感慨呢?抑或是毫無感受,它只是旁觀者,永遠的立于歷史之外,即便時間一點點地剝落了它身上的朱顏,它也會淡然地安靜地沉于歷史的一角。這是何其的幸運?

穿過錯落的亭臺樓閣,穿過蜿蜒的長廊,穿過繁複雕刻的宮門,穿過百花齊放的花園……洛羽蘭穿着囚服随着堇墨周轉于皇宮。洛羽蘭細細地打量着軒啓的皇宮,最後用了四個字總結——大氣磅礴。這個龐大的帝國完全和羽煙是不同的。羽煙,它的每一瓦每一磚是精細含蘊的,而軒啓是一片片飽含力量的龍鱗,它堅不可摧,不可駕馭……

堇墨,你真的不一樣,如果不是立場的對立,我也許會站在你身旁,讓你成為一個奇跡,會将你推向歷史的最高峰……

作者有話要說: 吐槽時間:(╯‵□′)╯︵┻━┻

小劇場:

接囚車那段——

不禁意間洛羽蘭勾起了薄唇。那傾城又諷刺的一笑淹沒在了他額發的陰影中。

堇墨,這下你滿意了吧,用我的狼狽炫耀你的勝利。堇墨!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上,否則我對你的羞辱可不是這樣的簡單……

另一方面,表面上堇墨騎着汗血寶馬受盡膜拜,但是此刻他覺得——快瘋了。

明明只是囚犯,此刻卻風光得受盡豔羨,洛羽蘭!你不是很驕傲嗎?現在這幅弱不禁風的樣子是裝給誰看?……喂!那邊的,不要瞪我了!我又沒欺負他!!喂,不要把你們的憐憫放在囚犯上……失策了……

洛羽蘭,這筆賬算你頭上了!

╮(╯_╰)╭美人就是好,在任何地方都會被偏愛~~~

☆、孤蘭生幽園

皇宮的南部是安使院。安使院是對于安頓前來谒見、朝貢的外使,或相互來訪的外來皇貴族。安使院原建于南華的第三任皇帝堇彥期間,那時正至‘風文改制’期間,全國上下思想活躍奔放,建築也多變不一。所以安使院也分為四個風格不同的使苑,韌梅苑,墨蘭苑,意竹苑,雅菊苑,這四苑的名字倒是後來軒啓帝改的,這也源于四苑的風格吧。梅苑的奔放,竹苑的靈動,菊苑的高雅,蘭苑的沉默,亦如它們的名字,它們都別具一格。不過現在安使苑只使用梅苑和菊苑。竹苑因為幾年前的一場火而廢棄了,而蘭苑從被命名起就被封印起來了……

洛羽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蘭苑。正如它的名字,苑中植載了不同的蘭花。君子蘭,劍蘭,寒蘭……有正綻放的,有早已敗落的,不同風姿,不同意韻。的确,這是蘭花的盛宴,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雜亂無章的話。

這裏應該有好幾年沒打理了,可惜了……蘭苑,蘭苑,你就毀在了不解風情的帝王手上。

“今天起,你就住這裏吧。”

“你這是什麽意思?”洛羽蘭有點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的想法了。

“你知道嗎?以前這裏是四苑中最美的苑落,但是經過這幾年的荒廢,這裏就變得這樣不堪了。蘭苑已經無法與梅苑和菊苑相比了,也無法與在盛世毀滅的竹苑相提并論。……有些東西雖然毀了但是它卻永遠留在了最完美的時候,這也是一種幸運吧。而蘭苑卻是在完美中一點點敗壞的,用時間去撕裂它的完美……”

“所以說,你的意思是讓我也如同這蘭苑的命運在這裏敗壞嗎?”洛羽蘭俯身拾起一朵敗落的蘭花。

“我喜歡埋葬美麗的東西……蘭苑可是特地為你打造的墳墓。”堇墨笑着捏碎了身旁盛開的蘭花,青色的汁液順着他的手掌滴落進了土壤。

“不會讓你如意的。”空靈的聲音落入荒蕪,化作了風,穿梭于荒蕪,消失于荒蕪。

“哈哈哈哈哈……”堇墨一甩龍袖大笑着離開了蘭苑。不知道是在諷刺洛羽蘭的無知,還是在興奮于這場游戲。

洛羽蘭也無心去争辯這場無聊的游戲,直身穿過叢落,延着青石板小路來到房門前。

推開已經褪色的門入目的是白色的紗幔。房間不大但卻整潔淡雅,有三分以前自己紫煙殿的影子。對于這樣的布置洛羽蘭不免有點疑惑。這是他的存心還是無意?

“奴才小目子叩見主子。”

洛羽蘭将視線落于跪拜在房內的小太監身上。

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長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微垂撲閃着,偶爾瞥過一縷視線但帶着三分無措和三分恐懼。一看就是個剛進宮的小太監,還大概是在不明情況下就被丢到這裏的吧,還真是可憐。要知道在宮裏,伺候怎樣的主子就意味着怎樣的未來,一般奴才都是憑借的主子富貴而富貴,凄慘而凄慘。而,像這樣被扔過來伺候一個階下囚還真是不幸中的不幸。

洛羽蘭不免同情起這個可憐的雛兒,臉色的神色也柔和了三分。

“起來吧。”

“是……是。”小目子小心翼翼地站起,然後忐忑不安又愣神地看着洛羽蘭。

“你在看什麽?”

“奴才在看……是主子太美了,像仙子一樣……”

洛羽蘭有點想笑,這個奴才到底是在想什麽。雖然自己的容貌被不少人稱道,但這樣露骨的像形容女子的評價還是第一次……

“……好了,你去準備下,我想沐浴。”

“好,是。”小目子受寵若驚地退下了。

……

洗去一身的疲憊,洛羽蘭才安下心來整理這幾天的事。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堇墨的行為太奇怪了。沒有人會留着一個威脅在身邊,這太不符合君王的做法了。而他,顯然也不是走無用之棋的人。

到底是怎樣的棋局?難道自己又掉進了另一個棋局?

雙環局?但是他有必要這樣做嗎?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堇墨,你到底布了怎樣的局?我可不想陪你玩下去了。

“小目子。”喚起那個單純的小奴才。

“什麽事?主子。”

“走,我們去整理院子。”

“啊?……這個,還是我來吧,主子。”

“不,我要親手打理。”

“這,會髒了您的手。”

洛羽蘭笑着答道:“我可不想某個人笑着看着這裏荒廢。”

“哈?”

……

院中一些早期的蘭早已枯萎,有些花謝黯淡,有些風華正茂,參差不齊,不同風情,不同感懷。

雜亂的綠色把蜿蜒的小路都覆蓋了,只在一些地方探出幾顆鵝卵石,突兀卻又俏皮。懷着興致,先稍稍收拾了一點,它便一點點地露出了原來的風情。有了一絲雅興,洛羽蘭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

再一次重整容顏,淡妝濃抹,你将是怎樣的傾世?

除去雜草,去除多餘突兀的蘭,修剪良莠中的不齊……忙了一天,洛羽蘭就明顯全身酸痛了,但,院落還只打理了一半……

看來,只能明天繼續了……

因為從未勞作的關系,第二天洛羽蘭就感覺腰酸背痛的問題更嚴重了,但想着那半邊的蘭花還是勉強起了。

但是……

出門展現在眼前的是已經打理完成的院落,錯落有致,整潔不失雅韻。繞着院落走了一圈,發現敗落的地方被重新移栽了興盛的蘭,歸秋的蘭被細心紮起,不用擔心明年的抽芽了。甚至在牆腳都翻過了土,種上了花期較晚的‘朝暮’。……每一處都細心到虔誠。

“主子,您起來?怎麽樣,主子您還滿意嗎?”小目子不知何時竄到了洛羽蘭眼前,眉目□□地掩飾不了一臉的興奮。

“這……”

“這個啊,”小孩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我昨晚連夜趕的。”

“你一個人?”

“嗯,本來我就是幹農活長大的,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對了,主子,您還沒有吃飯吧?我給您炖了清粥,您等着!”

還沒等洛羽蘭反應過來,人兒就已經像猴精兒風風火火地跑開了。這樣的奴才還真當沒遇見過……

為了讨好自己連夜趕工,沒規矩地無視主人的問話,主觀臆斷的自我行動,不受格局,冒冒失失……不過,未經宮廷禮儀腐蝕的人才會這麽真實,純淨吧。

還好,身邊有這樣一個有趣的家夥,以後不會無聊了……

回顧這片院落,真的有點熟悉的感覺,雖然和自己紫煙殿的院落大大不同,但偏偏又有那麽點熟悉感,安和感……被擾亂的心境似乎也平靜下來,那麽接下來,就是等了……

今日的早朝,有點累。

堇墨單手扶起額頭,莫名地感覺今日的早朝很聒噪。下面,大臣盡職地彙報着各地的收成狀況,從彙報來看今年的狀況不錯。看來修養生息的政策用得很得當,各地的收成越來越好了,□□,山賊,天災……都少之又少,軒啓正進入鼎盛時期……這是好事,很預計一樣,但是,今天是自己心不在焉了。

“陛……陛下……”一旁的小順子察覺了今日皇帝的走神,怎麽了?昨晚太累了?果然……

這個肆無忌憚的奴才挑了挑眉,嘴角也不落下地勾起一抹笑。

堇墨當然沒有看漏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的一舉一動。所以,狠狠地瞪了回去,越來越沒規矩了,當初可沒有這麽教他們。

一旁的小奴才被皇帝瞪了一眼倒也不慌,規規矩矩地彎了下腰問道:“陛下,今日的早朝就到這裏吧。”

堇墨撫了撫衣袖對大殿令下:“退朝。”

“退朝!!!”小順子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道。殺豬般的聲音穿過重重宮門,繞梁慘烈不絕。但面對這種空前絕後,每個大臣似乎都習慣了這樣的下朝,慢條不亂地在慘絕中退朝。

這奴才天天都猴急着退朝,退朝聲一次比一次‘慘絕人寰’。堇墨感覺青筋在額頭狂跳,這頭是更痛了。

果然大殿一空,小順子馬上暴露了本性,随便在龍椅旁的一塊毛絨毯上一屁股坐下,瞪直了眼望着堇墨。

“你能不能注意點形象。起來!”

“你什麽時候讓小羽回來我就注意點,否則我就是和你對着幹。”

反了,反了。

“朕怎麽教出這樣惡劣的徒弟?”

“哪有合格的師傅讓徒弟假裝太監的?一開始就是某個無良師傅的錯。”

看來是自己的教育政策出問題了,平時太慣着他們了,這都沒大沒小了。

“堇軒!”

“是,師傅。”看着老虎生氣了果斷地站起來,還是不要随意忤逆老虎的好,眼前老虎的懲罰可不是一般的變态程度。想着自己能夠活着完成他的任務簡直就是最大的奇跡……蒼天,今生遇見堇墨這個大魔頭我前世到底是犯了怎麽的錯。堇軒一路腹诽着。

看着随機應變的徒兒堇墨是很無奈的,當初教他的應變能力都用在自己身上了。人怎麽會變這麽多呢?當初撿到他們時還是兩只小白兔而現在就是兩只小狐貍。

喂喂……師傅,你那是什麽表情?你以為我不知道您在想什麽,您認為10年我們和一只既是變态老虎,又是一條毒龍的您的身邊還會正常嗎?!!師傅,您真是毀人不倦……

堇墨突然覺得被他徒弟瞪得瘆的慌。

“師傅,今天您老人家還要去當園丁嗎?……”

這徒弟果然是失敗的作品……

洛羽蘭,這場局到底是誰煞費苦心?你贏不了的,也逃離不了這個我編織了這麽多年的網……

洛羽蘭,其實你什麽都不知道……

到底是誰主導了這場游戲?誰是誰的獵物,誰又是誰的劫難?

十裏紅綢軟帳,又為誰鋪就?輕紗幔繞,誰來撩開這場絕世 。

☆、風滿樓

現在洛羽蘭很心煩。為什麽?因為,某個想讓自己腐爛在這裏的人卻天天往這裏跑。

瞥了眼對方,洛羽蘭将白子一丢,好不客氣地說道:“我輸了,行兵布陣還是混慣了沙場的人比較在行。”

“你也不錯,你是唯一一個能将我折騰這麽久的人……”堇墨仍然将視線放在棋局上,一邊品茶,一邊思索着殘局。“來,再陪我下一局。”

洛羽蘭又好氣又好笑,這又是哪出呢?“你很閑嗎?”

“啊?”

“某個人好像言不對行了,某人好像說過要讓我一點點敗壞在這裏的,現在怎麽又天天往這裏跑。”

“我後悔了。”堇墨很認真地回答了洛羽蘭諷刺般的話。

洛羽蘭愣了愣,輕笑道:“這又何解?”

“面對那些奏章你還是有趣的多。……那些老骨頭一天到晚都是些陳詞濫調,還是你比較有見解。”

“見解?我沒說什麽啊?”

“你的棋已經說了。……”

……這家夥……

“我累了,不想下了。我雖然身為階下囚但還是奉勸某位皇帝回去批奏章的好。當然,我也很是希望某位為此而誤國誤民,被後世唾罵為‘昏君’的好。”

“好啊,因為某個美人而從此君王不早朝,這‘昏君’倒也安得一方佳話,不是嗎?”

洛羽蘭已經無力再辯了,“堇墨……”

“怎麽了美人,再陪朕下盤棋吧。”

……這家夥…………

行雲流水的布局,酣暢淋漓的對弈,又附觥籌交錯,管弦和鳴,如果沒有其中的步步為營,暗度陳倉這是否也稱得上是逍遙安逸。

……

已入深秋。

梧桐在秋風中零落的只剩了枝幹,卻在斑駁的樹影裏,翩飛了一個季節的禮贊。

讓帶着涼意的秋風撫摸過指間,觸起深沉的靜遠。一切都将結束……都将結束……就如無法挽回的季節,你也無法禁锢我的存在。

堇墨,沒有在第一時間毀掉我,将是你今生最大的錯誤。

……

梧桐葉落了滿地,在蕭條中綻放這最後的絢爛,在金色的奢華中走向死亡。如此矛盾,如此漫爛。

他,依舊的白衣襲地,淡漠輕笑,不落煙塵,依舊那麽的風淡雲輕,淡影成畫,他,只靜立于金色的深秋中,在低眉輾轉間就能讓整片絢爛黯然失色。

這個在用生命渲染的季節在此是那麽的無色。

這最後的季節……誰才是……

這場局你贏不了……在這場我早已輸得一幹二淨的賭局裏你也休想得勝。

……

深夜,墨蘭苑。

洛羽蘭坐在床沿上凝望着落地的月光,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中像精致的陶瓷,又朦胧,不真實。

來了。

一道黑影在這時閃進了房內。來者像匍匐在暗處的貓,踮着暧昧的腳尖,悄無聲息地渡到你身旁。

“鬼魅……”

“呵呵呵……”空靈地笑聲在黑暗中傳來,“殿下依舊如此的風華絕代啊……”缱绻暧昧的尾音萦饒在夜中,像舔着鋒利爪尖的黑貓,神秘,詭異。

“好久不見。”

“還真的好久不見。”一個邪魅的男子輕飄飄地落在了椅子上,單手掌着下颚,挑起細眉。原本陰柔的美貌卻在他的一舉一動之間變得危險,像鋪着一張陷阱誘惑着你陷入。

“既然你來了,那麽說明你已經讓魅影樓坐實了武林至尊的寶座。”洛羽蘭掀開珠簾,做到桌旁,神情淡漠地卷起白袖為鬼魅斟茶。

鬼魅笑道:“這一切還不是多虧殿下指點。”

“哪裏哪裏,我們只不過是各求所需而已。我為你鞏固力量也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魅影樓……是我最後的底牌了……”說道這裏洛羽蘭不時感到有點凄涼。

“任務結束了,派給你的‘魑魅魍魉’四大暗影已經回樓。……今天只要護送你安全離開,那麽我們的交易也算完成了,不過,你放心你的家人我們也會保證他們的永久安全。”

“嗯。”洛羽蘭滑着杯口若有所思。

鬼魅盯着洛羽蘭片刻恍惚,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樣……“咳咳咳,那麽殿下您想去哪?本座一定将您安全送達。”

洛羽蘭回過神來,然後如同新生一般地笑起,“從今起世間再無洛羽蘭……”

鬼魅深深地跌進了這天地黯然的一笑。他變了,這一笑,不同以前的高深莫測,不染纖塵,這一笑,而是像孩子一樣有着無數的渴望和帶着無盡的虔誠。他變得不再無法亵渎,高不可攀,他有了普通人的溫情,……而這份新生的溫潤又會讓多少人癡迷?

這一個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誰又能讓他有如此變化……

鬼魅望着眼中閃着希冀的洛羽蘭搖了搖頭,恐怕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吧……如果不是自己擅于揣度人心……恐怕沒有人會發現那個絕世的皇子變了……

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堇墨,你輸了,因為你已經無法和一個不存在的人賭輸贏了……這場賭局一開始就是一盤棄局,而你将多少壓在了這盤棄局上你就輸了多少。很諷刺,到頭來我們只不過是雙輸而已……不過可惜了……還真的很想和你好好地來一局……

堇墨,再也不見了……

風滿樓

南音的望江,無人不知的望江,那是一個纏綿的夢,是醉死人的溫柔鄉,是揮金如土的商賈之地,是揮墨便成詩的風雅之地,是刀光劍影快意江湖的綠林之地……集結于所有矛盾,卻相安無事,宛如所有人都是萍水相逢,一切只是一刻的飄渺。望江,立于紅塵最深處,卻又不染世間世事,有的,只是,旌歌夜舞,醉生夢死。

而提到望江就必定會提到那——風滿樓。卧于望江江水畔,十裏的軟帳,永不息的燈火,蕩漾了無數春秋的江燈,在星火缥缈紫煙朦胧間喃呢,在管弦婉轉詩曲小調間吟唱,在亂世鐵蹄群雄并起間訴說,風滿樓——那個永遠不滅的傳說。

風滿樓有着一舞便名動四方的舞姬——蝶絮。

血色的紅焰裙像翩跹于烈焰的蝶,極盡奢華與妖豔,低眉淺笑間玩弄着無意的暧昧。這是一種毒,無數人卻義無反顧地去中這種毒,為她一舞,又有多少人窮盡一生,有多少人家財散盡。而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高興時可以分文不收地跳上幾曲,沒興致時即便金山銀山亦是不為所動。

蝶絮,多情卻為無情,蝶,只為自己而生。

詩中溫夜誰可探,詞中風雪誰可聞?

那是詩詞雙絕的蘇夜和林落雪。同樣的才傾天下,一個卻溫潤如玉,一個卻尖酸刻薄。

他,和他的詩,像一杯永遠沁心溫和的淡茶,讓你休憩所有的疲憊;他,和他的詩像細水旁永遠為你駐足的懷抱,讓你歸宿所有的迷惘。他,對所有人溫柔,對所有人慈悲。

她,和她的詞,像寒風中的刀刃,一點點的淩遲你;她,和她的詞,像傷口上劇毒,一點點侵蝕你。她,就這樣,但卻讓你無力反駁,無力抗拒。

她的歌聲,千變萬化,時而低緩悲涼,時而高揚跋扈,時而鄰家小調,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婉轉綿長……沒有她不會唱的曲,沒有她不懂的歌,她是“四海歌姬”,玲珑,俏皮,惹人憐愛,她是百靈,沒用真正的名字,只有象征性的名字。

還有席蓮,風滿樓的樓主,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的奇才。有人說他桀骜不馴,有人說他倜傥風流,有人說他冷漠孤獨,有人說他妖豔美絕……每一個人都看到了不同的席蓮,但卻無人了解真正的席蓮。

風滿樓不是煙花之地,但也并非不染世塵,他們不做低俗的買賣,他們只是一群寂寞的人,他們相聚在一起相互舔吸傷口,相互取暖,然後在時間的長流中等待生命中的那個人,等那個能夠溫暖他們整個生命的人的出現……等,一直等……如果正好是在花樣年華相遇那麽便是一種傾城幸福,如果……已是人老珠黃之年那便默默守護,如果今生注定無緣那麽便孤獨終老……

上個月風滿樓新來了一位琴師,他以清秀的外表和精湛的琴技馬上贏得了來往賓客的喜愛。陌煙——如他的名字帶着朦胧的美感,像靜谧的月色猜不透他的真實,不知道曾經過去,不知道真正的名字,不知道……陌煙,現在只是風滿樓的第一琴師。

“小煙,以後就做我的琴師好嗎?!”一曲完後,百靈就撲到了陌煙的身上,用她粉嫩的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肩膀,撲閃着大眼睛幽怨地說道:“只有小煙的琴才能真正合得上我音,不,應該說天下也只有小煙的琴才能完美诠釋音律的美,小煙的琴是有靈魂的……真是的!總之在小煙被人搶走之前就做我的琴師吧!”

“百靈,看來之前我為你合音是憋屈你了?”一旁的席蓮依在門框上笑的無奈。

“小煙就是彈得比你好!”百靈對席蓮吐了吐舌頭。

“這點我承認。陌煙的琴技的确比我好。”

“不,樓主的多才多藝讓陌煙心生佩服,陌煙也只是術業有專工而已。”

“小煙不用謙虛,這是事實,小蓮的琴技的确比不上你。”

“席樓主……”

“什麽樓主不樓主的,小蓮哪有像樓主的樣子,如果沒有我們他這個所謂的樓主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風了,小煙應該像我們一樣直接叫他席蓮或者阿蓮,蓮蓮,小蓮蓮,蓮寶寶……”

“別,陌煙你還是直接叫我席蓮吧,不要混進奇怪的稱呼,”席蓮瞪了一眼在一旁無比歡騰的百靈。“陌煙你也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了,就不要太見外了,在這裏我們就是一家人。”

陌煙望着席蓮和百靈溫柔地點了點頭。是啊,家人。

夜已三更,這個本應寂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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