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離會試開科之日還有不足一月,謝虞租下宅子也是為了安心複習,好在他天資過人,也未荒廢了少有盛名,便是常久,這些年也跟着謝虞念過些書,雖不能為文,但看看話本小說是沒問題了。偶有不懂的,上面也有插圖一二幅。

常久不會丹青,不過謝虞會。從前,常久養過貓,黃白相雜的毛發,寶藍的眼睛,在謝虞的筆下分毫畢現。常久很是珍視,折好擱在盒子裏,用軟布墊着又放了熏香驅蟲。不過出來倉促且是偷偷地跟,也就沒有帶上。于川天氣常年潮濕,也不知沒拿出曬會不會受潮墨水暈掉,常久不無擔憂的想。

謝虞有時候就在院子上擺了條長椅坐着看書,看得累了也會靠着休息片刻。常久同他一起在院子坐着,偶爾無聊時又見謝虞閉目養神,就會挪到謝虞身邊,鑽到謝虞懷裏小憩一會,等謝虞醒來時,常久早已睡得不知人事,唇角留下一點可疑痕跡。謝虞怕驚擾他,只好保持着一個動作,不敢做出大動作來。常久睡醒,謝虞的胳膊都麻掉了。

東街上有家福記糕點鋪,也賣糖果,常久去了一次就迷上了裹了厚厚一層芝麻的麥芽糖。麥芽糖也不大貴,花上幾文買上一塊,就夠常久舔上好久。不過謝虞也不讓他多吃,怕長了蛀蟲夜裏鬧得慌。常久也愛吃桂花糕燈芯糕等等諸如此類甜口的糕點,養了些天,舟旅瘦下去的肉就養了回來。謝虞捏捏他肥嫩的下巴,很是滿意。

“我昨日做夢,公子可是當了狀元哩!”這一日大早天才蒙蒙亮,常久一醒來便興沖沖地搖醒謝虞,謝虞見他眼神晶亮,摸摸常久睡得淩亂的頭發笑道:“承娘子吉言,為夫感激不盡。”

常久一愣繼而臉上爆紅,刷地躺下拉起被子蒙住臉,整個人都縮進被窩。

“娘子害羞了。怎麽不說話,嗯?”

靜了片刻,謝虞都以為常久又睡過去了,結果常久忽然大聲回答:“我,我睡了!”

謝虞把被子掀開一點,露出常久支楞着一頭亂發的腦袋,常久的眼睛睜得滾圓,謝虞看他一眼低頭在常久的唇角上親了一口。“傻瓜,窩在被窩裏,不會憋得慌麽。”

常久眨了眨眼,一點一點蹭到謝虞身上,摟住他的脖子,安心閉眼準備睡個回籠覺。

細雨京華春睡重,青煙瓦舍玉枕暖,一夢到天明。

言洛有時宿在言府上,他只說是父親托了言放照拂一下,再多問一句就和踩了尾巴似了,謝虞見那言放應該确實有真心照拂這個後生,自然也随言洛去,只是叮囑言洛有時也要收收這容易炸的脾氣。也不知言洛有聽可也有懂,只瞧他搖頭晃腦幾下就不見人影,多大的人還跟孩子似的,跑得比誰都快。

二月初九杏花吐蕊時,三年一度的會試便開始了。三日一場,共有三場。 這幾天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大考驗了,經年都有因為勞累過度而暈倒在考場被扭送出來的書生。

謝虞揣着常久做好還有些熱乎的扣肉餡餅,腳底踩的加厚的靴子,身上穿的常久多摻了一倍鵝絨的錦襖,心內十分得意又滿足。

“我進去,你就先回家,外邊風大,別着涼了。”北邊的春還峭寒着呢,風一吹,謝虞就見常久的臉色白了三分。

“公子,你先進,我看你進去了再走。”常久擡頭看天,“好在這幾日天氣倒是晴朗,要是下起雨來,公子在裏頭才要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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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洛看兩人黏黏糊糊可看不下去了,拉謝虞一把。“我說謝伯伯,咱能走了嗎?你看這都沒人了。”果然,等在外面的考生都已一一進場,還留在外面的除了送考的大概只有謝言二人。

監守的官吏對二人從上至下裏裏外外搜了個遍才放二人進去,臨進門時,謝虞忽有所感,回頭望向常久,只見他伸長了脖子拼命往這邊看,冷不丁見被自己撞到眼神,讪讪一笑。謝虞朝他揮揮手,露出一個笑容,才被言洛拽了進去。

“啊,看不見了。”常久直直站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回去,路過賣紅薯的老先生,買上一個都沒有平時香甜了。

“老爺爺,今天的紅薯沒昨天的好吃。”常久直言不諱。

常久來買的次數多,老先生也認識他,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胡說,俺家的紅薯咋個就沒得昨天好吃哩!俺老漢看啊,是小兄弟你今天心情不香甜才吃得不香甜。”

常久摸摸鼻子,不好意思。

“謝小公子今日怎麽沒來?”老頭随口問道。

“公子今日考哩。”

“是咯,是咯。老漢我年紀大了,這點日子都記不大靈光了,小公子是有大本事哩,一定考得上,考得上哩!”老頭嘿嘿憨笑了幾聲,臉上的褶子都疊了三層。

常久回到東街的房子坐了一會兒才覺得這屋子有些冷清,他推開窗子,侍女在清掃院落,樹梢上朵朵花苞挨挨擠擠。

他喚了那侍女過來。

“中午沒胃口,讓王阿婆做碗面送過來就好。”王阿婆做了幾十年的廚娘,手藝好得很。

侍女欠了欠身,應聲離去。

禦書房外站了一溜不敢大喘氣的太監侍衛,衆人眼觀鼻鼻觀心一致保持沉默不動。禦書房裏面,康正帝正襟危坐,白胖的臉上遮不住的怒氣,書桌上泡了參茶的青花瓷杯盞碎了一地兒,茶水浸濕了臺上的紙張。

譽王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康正帝盯着譽王的弓起的背,和幼時沒什麽不同,永遠都是這幅寬厚的好哥哥模樣。是了,先皇當年最是喜歡二哥,什麽帝王之仁、仁厚之君,父皇不就喜歡這些嗎?罰罵了一陣,他的氣有些消下去,終歸登上龍位的自己,于是假意仁慈地讓他出去。譽王起身的時候頓了一下,道:“謝吾皇萬歲!”正要行禮下去,康正帝又叫住他:“朝雲有好些日子沒見了,母後可想她得緊,趕明兒讓她進宮吧。”

“是。”譽王答道,眉眼間全是謙遜看不出一絲不滿。站在一邊看了全場戲的言放在心裏誇獎道真是好演技。

康正帝這時把目光轉向言放:“愛卿,身體可好些否?”

言放恭敬道:“禀聖上,得聖上所贈靈藥,又有王太醫妙手回春,微臣已覺大好,謝陛下關懷。”

“既已大好,合該早日歸朝,為朕分憂。”

“是,陛下。”

康正帝頓一下,問:“愛卿,今日即是開科之日,不知愛卿可有覺得不錯的人。”

言放道:“恩科尚未結束,微臣也無從得知。不過微臣接見過一些今年的門生子弟,也确實見過些有才學的。”

“哦?”康正帝挑眉。

“依微臣所見,臨川張玉、錦江陳學是、于川謝虞等等諸多學子,都有些才能水平。”

“是嗎?”康正帝撚了撚胡須。

“陛下明鑒,微臣也只交談過幾次,粗粗相看或有錯漏,不過吾皇聖明,天下才子賢人自然會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便是此時天帝下凡也會向您俯首稱臣。”言放微曲腰身恭敬道。

正說完,內務總管張保太監進來傳令:“欽天監國師求見陛下。”

“讓國師進來,言愛卿先下去吧。”過了一會兒康正帝才揮手讓他出去,言放低着頭退出去,他知道此時康正帝臉上一定有得意之色。

穿過九曲長廊,在德清殿西角,言放果然看見被斥責出來的譽王。

“殿下好演技。”言放笑着說。

譽王撣了撣袖間不存在的灰塵,回道:“彼此,彼此。”

你來我往,兩只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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