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殿試之後,狀元張天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劉鵬飛、探花謝虞授翰林院編修,其餘或授翰林院庶吉士,或入各地方以知縣優先委用,言洛便是其中一個,可惜要讓他失望的是地方官不得任用當地戶籍官員。
言放稍微用了一下職權,把他調在京城附近的府縣之中,天子腳下民富法正,易出政績好升官,總之是不錯了。但對于言洛來說,這和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他花了大把時間大把精力和言放簽下諸多喪權辱國的條約,不是要來這裏的!
總之雖然言洛對結果很不滿意,他還得苦哈哈地前去,往好了想地方還是不錯的。
翰林院是個特殊的部門,幾乎沒有不是翰林院士的內閣大臣,換句話說這是內閣的後備役,未來的內閣組成從這裏産生,在這裏那些有野心的人開始慢慢積累自己的力量,豐滿自己的羽翼。
當然也是有例外的,比如劉鵬飛,他已年過六十,不可能和年輕人一樣再去争什麽,能在翰林順順利利待下去,做了編修與翰林豐富的藏書作伴已經很不錯了。
謝虞在這種地方可以找到自己生存的方式,與人交好與人交惡都是一門學問,他精于此道,并且樂此不疲。
早在殿試名次出來,謝虞就已經向家中修書報告了喜訊,并且也将父母請到了京城居住。之前的院落這樣一來就有些緊湊,所幸上面有賜探花府,并且恰好位于謝虞原先所置辦的房子旁邊。謝虞于是打通了兩座府苑中間的牆壁,在中間修了一道小門,兩間并作一間。
修繕房屋的時候,常久有些魂不守舍,謝虞的父母來是應該的,為人子女,孝以為先,但他本人對于謝父謝母卻有莫名的懼怕。不過這一點,常久一直隐藏起來,并且隐藏地很深很好。
居一月餘,謝虞父母才從于川到京城。而在謝氏父母至京城之前,有一件不可預料的事情正悄悄發生。
早在杏林宴上出來斟酒的朝雲郡主并不是平白出現的,朝雲與康正帝求了好久才求得在杏林上現身一次,為得就是謝虞。近身相看,朝雲覺得謝虞愈加俊美,更何況還是探花,有才學也有好前途。
康正帝打量了朝雲幾眼,道:“霞朱也有十六,行過笄禮是要嫁人了。”霞朱是朝雲的名字。“說來,霞朱的母妃,王嫂也是十六入的王府,不知王嫂近日如何?”康正帝狀似不經意提起。
朝雲蹙額,“不大見得母妃,霞朱不好無禮言說母妃,只覺得母妃越發不見人,終日只在佛堂,清減不少。”
“哦?”康正帝有些急切,又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只不冷不淡問一句。“王嫂沉于佛法,固然心誠,但長久靜坐于身體無益,宜多走動一二。王嫂與皇後一母同胞姐妹情好,如今見面卻少,皇後也十分顧念她。”
朝雲道:“皇上所言極是,霞朱今日回去且向母妃說道,與皇後娘娘敘姊妹情。”
康正帝笑道:“呵呵,霞朱果真稱人心意,皇後知曉定然會稱贊有加。”康正帝頓一下,“至于霞朱所言之謝虞,朕會稍加挂心。”
“謝皇上。”朝雲欣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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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欣喜,這幾日她都有些慌張,前日偷聽得父王與其側妃正商量自己婚事,似是相看了李将軍的次嫡子。朝雲在心裏不甘,呸,一個粗魯的武夫安能配得上本郡主。今日得了皇上的承諾,才放心了下來,像謝虞般俊美兼有才華的才是本郡主的夫君之選。
朝雲滿意的回去了。晚上向佛堂送飯食她便親自去了。
譽王妃一身素色不施粉黛,雖有些瘦得過分單薄,卻愈加顯出譽王妃的清麗脫俗。
“霞朱如何來了?”
朝雲放下餐盤給譽王妃盛飯後,才坐下來。“母妃整日悶在佛堂裏,也不覺得憋得難受嗎?”
譽王妃淡淡一笑道:“年輕人自然安靜不得,年紀大了也就走不動了。“
“母妃胡說,母妃年輕着,如何就老了。”
譽王妃不語。
朝雲在腦子裏過一遍,想起今日宮中之事,不過多了心眼,不提康正帝,卻道:“我今日入宮,得知皇後娘娘挂念母妃,邀您入宮呢。”
朝雲話未停,譽王妃卻好似受了大動靜似的,筷子脫了手。
“哎呀,髒了。”
朝雲也被譽王妃的反應吓了一跳。
只聽得譽王妃忽而有些冷的聲音。
“髒了就髒了吧。讓丫鬟收拾一下。我有些乏了,霞朱退下吧。”
朝雲也不知譽王妃如何就突然變了臉色,行禮道:“是,母妃。”
這之後之事,朝雲便不大清楚了。她知道母妃進了宮,和皇後一起相談了很久,再後來出宮。談了什麽卻無從得知。
皇後與譽王妃是親姊妹,當年一起嫁了皇子,一門出了兩個皇子妃,榮耀之至,被傳為美談。後來一個皇後一個王妃,也足以光耀。當然這之間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之事,作為外人,我們自然不知。但很是蹊跷,叫世人奇怪得是,這二位後來卻都只專心禮佛,再不聞窗外事,只能說佛法廣大了。
對譽王妃進宮反應最大大概只有譽王,當日晚,譽王又在王府之中發了大火,摔碎了幾樣名貴的物事。當然,王府之中所有人都閉緊嘴巴,萬不敢将府中之事向外傳出一點點。
此是譽王府之事,而另一邊,自于川趕來的謝家父母也終于在一日清晨趕到京城。
謝氏父母聽得謝虞得中,喜不自禁,當日便洗手焚香向先祖請禮。然雖恍忽間喜聞次子中探花,但一旦想到長子被害長孫被拐,心中便是郁氣難平,大悲大喜之下,竟有些癫狂。好在趕路這一月,讓二人有些平息了些。
謝虞見得雙親自然是高興異常,親自帶二老游遍整個探花府。
走到新辟小門時,謝母頓了頓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謝虞知母親不喜常久,只好說道:“不過是偏院而已,算不得稀罕。裏面荒涼了些,母親還是莫過去,小心傷了風寒。”
幾人說完正欲走,門卻吱呀打開了。
隔着門,幾人面面相觑。
開門的正是常久,常久本不欲過來,只是謝虞一日沒有過來,他一人有些無聊,在院裏來回走了幾圈,便想過來看看,哪知就遇上了謝虞與謝家父母。謝母尤其厭惡自己,他也不願和她多見面。
這一時各自啞口無言,最後還是謝母狠狠瞪了常久一眼:“不知廉恥。”
常久面色都灰白了,他還從來沒被這樣罵過,常久張着嘴呆呆地不知說什麽好。
謝虞正聲:“母親,你說什麽呢?”看到常久的臉色都變了,謝虞忙道:“小九,你且先回去吧。”
“啊,哦哦。”常久經一提醒,才回過神低着頭慌忙回去,匆忙把門鎖上了。
原本欣喜的氣氛變得十分尴尬。
謝父道:“還是先去吃晚飯吧。”
喜悅之情被沖淡不少,夜裏謝虞才繞過謝母的眼睛溜到隔壁。
謝虞站在窗下,正瞧見常久坐在窗前的書桌上翻動着書籍,背着燭光,墨色的身影映在一層薄薄的窗紙上。那窗紙是二人一起糊好的,在蘇軒齋買來的有淡淡瑰色的窗紙。
初夏的夜裏不冷也不大熱,謝虞站在窗子下站了許久,他的腳都有些站的麻木,卻直到蠟燭燒了一大截才小心地敲了下窗棱。
常久被敲擊聲驚動,直起身子便見到窗子外站着人。他推開窗,正是謝虞。
“快進來啊,公子站在那兒做什麽?”
謝虞也覺得自己的舉動有點兒傻氣,走進來也不說話。
還是常久先開口,他舉起右手敲了敲自己左肩,對謝虞道:“肩膀有些酸,敲不到。”
謝虞抓住他的手,“你躺着吧,我幫你捶一捶。”
常久趴到床上,謝虞的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沒捶幾下就把他敲出了睡意。
謝虞和他講話:“方才在看些什麽,這麽入迷?”
常久迷迷糊糊回答:“是賬簿啊,在和老管家學算賬呢。”老管家早到了京城,常久這些日子無事便求着老管家學着算賬管賬,剛才看得入神就坐得久了些。
“也別太辛苦了自己。”
“嗯嗯……不辛苦不辛苦……”常久的眼皮都在打架,謝虞的說話聲聽着都有了回音。
“我母親就是那樣,你別……”謝虞的話還未說完,常久已經徹底睡過去了,小聲地打起了呼嚕。謝虞嘆口氣,無奈地笑笑,溫柔地把常久翻過身來,蓋上夏涼被。
他摸了摸常久的面頰,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蠟燭燃盡之時,謝虞已經趴在床邊趴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