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要坐在你旁邊!”

“哦,你好,我叫林嘉樹,後皇嘉樹!”

“秦弦,上弦月。”

……

“Orlando,wake up,我們快到了!”金發碧眼的男子輕輕地喚着隔壁座位上的黑發男子,中英混雜的話語裏包含着滿滿的熱情和興奮,再搭配上英俊的臉上大大的笑容以及機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旁邊的乘客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一種sunshine的感覺,開始留心聽他們的對話,雖然這絕不是很禮貌的行為。

黑發男子很快就醒了過來,看到同伴的笑臉和陽光下顯得更加燦爛的金發後嘴角輕揚,摸出眼睛戴上,坐直了身子偏頭看了看外邊的雲海,“Quincy,你已經興奮了大半個地球了”,确實是,從E國興奮到了C國,可不就是大半個地球麽。

“這可是我第一次和你來這個神奇的國家,我要把所有的美食打包帶走!”

“這個你可沒法做到,不過你可以帶幾個廚師回去!”黑發男子Orlando瞥了一眼雙手緊握成拳表決心的好友,給他澆了一盆冷水,然後又加了一盆溫水。

“no,no,onlyyou,onlyyou!” Quincy一聽到好友的建議後立刻搖頭抗議,他不是沒有讓管家聘請過中餐廚師,但是做的食物和Orlando做的就是沒法比,總覺得差了什麽。

“那,如果有時間,我們一起去嘗遍所有美食吧!我們有一句話叫‘唯真愛與美食不可辜負’,一定要讓你不虛此行!”Orlando笑着作出邀約,十年了,自己何嘗不思念故土的山水人文,剛剛的睡夢中,又看到了那個拽拽的神氣、驕傲的少年,十年離故土,故人何在?

“那你快點搞定報告,我們去找你說的milk tea!”,Quincy在認識Orlando并成為餐桌客人之後,吃到了太多好友做的東方美食,但他不止一次聽到好友對家鄉的milk tea念念不忘,弄的自己也開始惦記那種“名不見經傳”的飲料,難道真的比頂級咖啡還好?

“我們要先搞定報告!”何況,十年了,那家店還在不在,味道是否依舊,都是未知!

“幾場講座而已,小case啦!你可是Cavendish的新寵啊!”對于旁邊的人的實力,Quincy覺得只會比大家認為的還要強。

“我要去見一個人!”十年輕言別離,經年後才知隐痛難消,當初就應該死纏爛打的,那個從來都拽拽的、神氣驕傲的小王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死纏爛打吧。

“誰?在哪裏?我要給你準備玫瑰嗎?”

“一個很重要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但是,我會找到他的!玫瑰,等到需要的時候我告訴你!”黑發男子在思考如果送一大束紅玫瑰給那個人,會不會被他揍一頓,然後再說些讓自己十年難以釋懷、夜半心痛的話來,應該不會了吧,大家都已經不是十四五歲了。

“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幫你!” Quincy覺得自己将要參加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因為Orlando的表情太嚴肅了,他記得東方有句話叫“為朋友兩肋插刀”,他覺得自己離那個标準越來越近了,要更加賣力才是。

“嗯!”

……

--

明華大廈33層樓總裁辦公室,明華集團的掌門人一邊聽着助理彙報工作,一邊看着桌上的綠蘿發呆。

總裁特助曹淩川一開始就發現自己老板在發呆,但是作為最優秀的助理,他要體諒老板打理諾大家業的艱辛,偶爾走神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接下來的消息,“秦總,昨天B市有一場物理講座,在學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主講人叫林君複,E國博士生,Cavendish的新寵!”

“照片!”

“嗯,在這裏,但不是很清晰!”曹淩川把資料夾遞給已經“醒過來”的boss。

“他的行程?”秦弦一眼就能認出那個帶着黑色眼鏡的男子,就是自己找了這麽多年的人,他想見他,告訴他自己當年的話不是真的,他的直覺告訴自己,林嘉樹是為自己來的,那個人從來不在乎名利,這麽轟動,就是為了自己。

“今天下午2點在本市S大物理學院做報告!”曹淩川聽出了面癱總裁言語間的激動,很快的報出行程,同時在心底為自己持續了十多年的搜尋工作劃上完滿句號而感到由衷的高興。那麽多年了,自從自己大學畢業被招進來成為總裁助理開始就一直在找那個叫林嘉樹的留學生,現在自己的兒子都兩歲了,那個人總算出現了,這件事以後說不定就是一塊免死金牌。曹淩川覺得自己的很快就會收到大禮包。

“下午所有行程都取消,我要去見他!”秦弦說完就拿着資料夾要離開辦公室。

“自己去財務處漲工資!”秦弦在門口的時候又說了已經讓自己助理特別高興的話。

“謝謝總裁!”曹淩川看到了一個很大的大禮包。

……

秦弦以一路上逢路口必綠燈的好人品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三步并兩步地穿過大廳、上樓走進卧室,一進門就是随手扯下領帶扔在地上,價值不菲的西裝外套随手一扔,一邊胡亂的接着襯衫扣子一邊進了浴室。五月份的天氣不算熱,微涼的水灑在身上一下子就讓人清醒過來,秦弦從牆上的鏡子裏面看到了一個很狼狽的自己,臉上的表情十幾年如一日的僵硬,頭發亂糟糟的。重新調了水溫,認真的洗了澡,圍着浴巾來到床邊開冷風吹幹了頭發,把浴巾一扔,拉過被子裹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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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弦發現自己在夢境裏,仿佛穿了隐身衣一樣,別人看不見他,他卻可以随意走動,觀察別人的一舉一動,不,更像是鬼魂,因為他可以穿過人的身體。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和建築,秦弦認出這是當年的苑和高中,秦弦很想看看當年的嘉樹,于是循着記憶就要去教室,正在這時,鈴聲響了,很快各個教學樓裏面就出來一撥一撥的學生,不一會兒,秦弦看到了高中時候的自己和林嘉樹一起并肩出了高二的教學樓。

秦弦立刻跟在兩人身後,緊接着他知道了,兩人要去逛街。之後秦弦就一直跟着兩人,看着他們在十年前老舊的街市裏面、人群之後穿梭,去買了奶茶,他看到年少的自己明明不是很喜歡甜膩的奶茶,但是還是和嘉樹一起喝完了一大杯,他看到年少的自己臉上表情變幻,心中想着原來自己也會有那麽多表情。這麽一想,兩人已經走出去一段路,眼看就要轉彎,他又立刻跟上,這次兩人去的是飯店,秦弦看着少年林嘉樹給當年的自己推薦了很多好吃的菜色,又看到嘉樹給“秦弦”夾菜,心中竟然有一種嫉妒少年時候的自己的感覺,明明當年那麽美好,心中一痛,那種痛是真的心痛,就算是明知自己在夢中,卻也痛的那麽清晰。之後,他看到兩人去了電影院,看的是《甲飛龍門》,秦弦本以為自己可以重溫一遍那種感覺的,但是似乎一眨眼的工夫,電影就放完了,那兩人也已經出了電影院,明亮的夜空,看不到一點星光,他跟着那兩人慢慢的走回林嘉樹的家。司機已經等候在那裏,他看見那兩人說了再見之後“秦弦”坐上車就離開了,林嘉樹轉身也進了大門,開燈,瞬間整個別墅都亮了。秦弦記得這個場景,他當時透過後車窗,看到嘉樹走進了沒有燈光的別墅,仿佛走進了黑暗的洞穴一般,但轉瞬又依稀看到別墅亮起了絢麗的燈光,少年喝着飲料走進了奪目的城堡!但是,現在他就跟在少年嘉樹後邊,他看到嘉樹端着飲料過了花園,身後的燈也一盞盞漸漸熄滅,進了屋子,上樓,不多一會兒,整個別墅只剩一盞燈亮着,剛才的璀璨好像只是夢幻。

秦弦心裏很不好受,自己一直以為嘉樹像是走進城堡的王子,但是實際上那個璀璨的城堡就算在黑夜裏也只有嘉樹一個人。

他很想去看看嘉樹在屋子裏做什麽,但是一瞬間就感覺自己被一種吸力吸走了,眼前一片黑暗。

等到秦弦感受到光明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在夢境裏,什麽都沒變,只是環境變了,這裏是,市圖書館。稀疏的百葉窗,一排排的書架,寬大的書桌,三三兩兩的看書人,依稀可聞的犬吠,耀眼的陽光。他看到林嘉樹輕輕的叫醒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秦弦”,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很……無賴的自己,秦弦覺得自己的臉繃不住了,當年的自己真的那麽……賴了半天才擡起頭,但是眼神迷茫,臉上還有好幾道紅痕,頭發亂七八糟的,他在心底唾棄當年的自己,但是,轉瞬他就停止了唾棄,因為他看到嘉樹忍着笑走過去給“秦弦”理了理頭發,揉了揉面部肌肉,用很溫柔的聲音說,“秦弦,我們回去吃飯吧!”正在覺得自己丢臉也丢的有福利的時候,他緊接着就看到“秦弦”很無賴的雙手環住嘉樹纖細的腰身,腦袋靠在嘉樹的胸腹上,用自己現在絕對說不出的“柔和”聲音說,“嘉樹,你收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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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弦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神清氣爽,當時夢中殘留的記憶和疼痛還是那樣清晰,舊事難論是非,當年的自己,真的很蠢很無賴,但是卻得到嘉樹那麽多的關注,想想都有點嫉妒。秦弦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已經不是夢中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想起夢中自己的笑容,秦弦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眼睛看到鏡中人的笑容,很醜很詭異,就像是生了鏽的機器被生拉活拽拼在一起,勉強運轉,但是格外不搭調。

轉身離開,不再看鏡子,算了算時間,睡了三個多小時,那麽好,那麽難得,嘉樹,你快回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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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複的第一場學術報告很成功,婉言謝絕了在B市停留的盛情,立刻“馬不停蹄”的奔赴S市,秦弦的故鄉,第二場報告講座,同樣很成功,雖然沒戴眼鏡,看不清大家的表情,但是黑壓壓的人群,熱情的掌聲,一個接一個的問題還是讓他這個作報告的感到很開心、自豪。

婉拒了校方熱情的邀約,和Quincy一起在校園裏面随便轉轉,畢竟,這裏是曾經打算要來讀的學校啊。

“Orlando,我們什麽時候去吃終極大餐?”

林君複看了看引起路人頻頻回首卻不自知還在不住的惦記美食的吃貨友人,無奈的說道:“Quincy,美食到處都有,我們現在就可以去!”

“那太好了,我們走吧,走吧!” Quincy拉着人就要走,擡頭就發現幾米外的路口有一個英俊的男人在冷冷的看着自己以及Orlando。

“Orlando,你得罪過誰嗎?”

林君複也發現了對面的男人,但他仔細想了想,确實沒有得罪過誰,何況他才回國,“沒有吧,我應該是不認識他的!”林君複說完心底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頓了頓,還是摸出眼鏡戴上,認真的打量起對面的男人,唔,有錢的面癱美男子,自己從來不認識面癱啊。壓下心中的怪異感,走上前,“先生,請問您貴姓?”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勉為其難,不辭勞苦的點一下收藏吧!(*^__^*) 嘻嘻……

留個評論也好啊!

***************關于Quincy這個名字的一段讀書筆記************************

《一路走來一路讀》 作者:林達

第一部分 走路(一)上帝安排的通信(1)

昆西,是一個聽着耳熟的詞。它是一個地名,新英格蘭地區有一個昆西海灣;它是一個小鎮的名字,小鎮在昆西海灣的南岸,因海灣而得名,距離波士頓只有7英裏;它也是一個人名,因誕生在昆西小鎮,就由同樣誕生在這裏的父親,給他取了這個名字。他們父子又使得小城名揚美國,聲名甚至超出了美國。在一個民主選舉的國家,他們是美國歷史上很少出現的父子總統——美國第二屆總統約翰·亞當斯和第六屆總統約翰·昆西·亞當斯。

昆西是一個美麗的小城。對于外來的旅行者,它幾乎在竭力滿足你所有的期待:豐富的歷史人文資源,寧靜的住宅街區,和浪花拍打着的海岸風景。除了亞當斯父子,因在美國獨立戰争期間任大陸會議主席,而被一些歷史學家稱為美國“真正的第一總統”的約翰·漢考克,也誕生在這裏。所以,昆西也被人們稱作“總統城”。在他們生活的時代,昆西還是一個儉樸的小鎮。他們不僅誕生在這裏,短短4年的總統任期一過,他們回歸平民,也長久地生活在昆西的老屋,鄉土鄉情。

今天,約翰·亞當斯的座椅還保存着。翻過這把椅子來,可以看到一張已經發黃的紙條。這是他去世那天,他的兒子昆西·亞當斯寫的,他鄭重記下“父親于1826年7月4日坐在這把椅子上去世”,簽上自己的名字以後親手貼了上去。這個細節,讓今天的我們,看到了當年的亞當斯父子情深,也看到了昆西·亞當斯幾乎成為本能的歷史感。他記錄了這個歷史細節,而這個細節,是美國歷史上最讓人驚異的一個傳奇。

一、戰友

美國革命發起于北方的馬薩諸塞州,亞當斯是革命初期最主要的領導人。當時在北美,不同的殖民地,就像不同的國家一樣,在心理上彼此也有很大阻隔。亞當斯看到,沒有南方的弗吉尼亞州的全力參與,美國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1775年6月,第二屆大陸議會期間,正是在約翰·亞當斯的提議和促成下,來自弗吉尼亞的喬治·華盛頓,被任命為大陸軍隊總司令。一年以後,又是約翰·亞當斯的極力舉薦,來自弗吉尼亞的安靜寡言的托馬斯·傑弗遜,得以參加以亞當斯為首的五人起草小組,并且執筆起草美國歷史上第一個最重要的文獻——《獨立宣言》。這一文一武兩個弗吉尼亞人後來的聲譽,都遠遠超過了亞當斯本人。

托馬斯·傑弗遜,是這群建國者中的年輕人。在年齡上,他比亞當斯他們小了十來歲,在政治參與上晚了二十來年,也就是比約翰·亞當斯幾乎晚了整整一代。他當時的地位自然也就低得多。傑弗遜善于思考和歸納,寫作表達能力很強。他在美國《獨立宣言》的起首所寫下的:“人生而平等。”“人人擁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如此簡潔、清晰和強烈,到了盡善盡美的地步。然而,以後的人們幾乎都淡忘了,由于當時他年輕資歷淺,假若不是約翰·亞當斯的竭力舉薦,他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負此重任。

獨立戰争期間,亞當斯和傑弗遜曾經同時出使歐洲,他們倆不僅有革命事業中結下的友誼,兩個家庭在歐洲也有許多私人交往,有了家庭間的友情。

獨立戰争勝利後,1789年,喬治·華盛頓當選為美國第一任總統,約翰·亞當斯是他的副總統。在只有4個人組成的內閣裏,托馬斯·傑弗遜被任命為國務卿。他們創立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聯邦制的共和體制的大國,而他們這幾個人,是創建這一豐功偉績的患難戰友。

二、分裂

建國以後,約翰·亞當斯和托馬斯·傑弗遜在治國理念和方略上的分歧開始浮出水面。

來自北方的亞當斯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秉持當時占主導的聯邦主義觀點,認為新生共和國的生存必須靠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這個政府必須有足夠的權力來管理國家,保衛國家。為此,這種權力必須穩定地掌握在一小群人手裏。他對“法國大革命”取懷疑和譴責的态度,對政治上的平民傾向抱持懷疑和警惕。他是務實的、懷疑的,他主張精英治國。

而來自南方的傑弗遜,一輩子沒有在平民中生活過,卻是一個主張平民權利的理想主義者。他認為,聯邦政府的權力都是各州出讓給中央的,最重要的權力應該是在州政府手裏,在民衆手裏。他贊美“法國大革命”,稱贊普通農夫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的性格是熱情的、浪漫的,他主張當時還處于萌芽狀态的平民政治。

1796年,喬治·華盛頓發表《告別演說》,堅辭連任總統,回歸故裏。糟糕的是,按照當時的選舉規則,正副總統是由總統候選人中得票最多的兩個人分別擔任。1796年大選,亞當斯當選為總統,而和他政見不合的傑弗遜成了他的副總統。治國理念的不同,引出方略的背離,尤其是政治活動中的個人作為,損害了他們之間長久的私人友誼。這一對總統和副總統,在內政外交的幾乎所有重大事務上都針鋒相對。

1798年,為了強化政府地位,總統亞當斯利用聯邦主義者在國會占多數的有利條件,通過了《外國人和反颠覆法》。這是美國歷史上惟一的針對新聞界和言論的法律。副總統傑弗遜認為,這個法律是對美國革命理想的背叛。他發動和策劃了《肯塔基決議》和《弗吉尼亞決議》,在州一級對抗聯邦的這一法律。到1800年大選的時候,亞當斯和傑弗遜的決裂已經公開化。傑弗遜組織了反對聯邦主義的民主共和黨,在競選期間,利用報紙抨擊亞當斯的治國方略是對美國自由理想的背信棄義。使亞當斯感到倍受傷害的是,這種攻擊涉及他的個人品德和人格,這在當時他們這些保持着古典紳士榮譽感的人看來,是難以忍受的恥辱。而且他知道,站在這種攻擊後面的人中,有當年他極力提攜的傑弗遜。

1800年,由于《反颠覆法》侵犯民衆新聞言論自由而引起普遍不滿,亞當斯在大選中敗北,他的政敵傑弗遜上臺。傑弗遜上臺後立即廢除了《反颠覆法》。在前任已經打下基礎的政府制度框架下,傑弗遜開始了民主化進程。美國歷史上著名的“傑弗遜民主時代”開始了。傑弗遜的觀點一時風行,相比之下,亞當斯似乎就是以治國理念錯誤而下臺的。而亞當斯卻痛感,民衆抛棄他是不公正的。

1801年3月4日,傑弗遜宣誓就任總統。在就職演說中,他或許有所觸動,向亞當斯一方發出了和解的信息,他說:“我們都是聯邦黨人,我們也都是共和黨人。”可是,亞當斯已經聽不到傑弗遜的呼籲——這個時候,他的馬車正孤獨地颠簸在回到北方昆西小鎮的路上。他沒有出席繼任總統的就職典禮。他的心已經碎了。

第一部分 走路(一)上帝安排的通信(2)

三、重歸

約翰·亞當斯回到昆西的時候,沮喪而憤懑。可是,他與傑弗遜兩人仍然懷着老友之間複雜的感情,私人關系并沒有真正破裂。直到差不多4年以後,一個偶然的機緣,雙方內心的不滿被挑開,兩個多年好友終于斷絕來往。事情起于約翰·亞當斯的夫人安比凱的一封信。

1804年,傑弗遜的女兒瑪麗亞難産去世。亞當斯夫人給傑弗遜寫了一封悼念信,雖然她的心情是複雜的,“由于種種原因無法開筆,直至心中強烈的感情沖破這些阻礙。”她回憶了多年前,他們兩家在出使歐洲期間的日子,是她最好的時光,也回想到9歲的瑪麗亞初到倫敦的情景,表達了自己對瑪麗亞去世的哀痛。安比凱的感情是真實的,在瑪麗亞去世的一刻,她把丈夫和傑弗遜的恩怨放在一邊,無法抑制地想對傑弗遜表達自己的哀悼之情。她發出這封信,并沒有告訴自己的丈夫。

傑弗遜收到這封信,把它看作是整個亞當斯家庭在尋求和解。他也想抓住這個機會,于是立即給安比凱回信。本來,這确實可以是一個和解的契機,可是,也許因為真正和解的時機還沒有成熟,傑弗遜把這封信寫成了對自己的政治辯解。他回憶了自己和亞當斯之間長久政治合作的友誼,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他們盡管在大選期間相互反對,可是“我們從未擋對方的路”。傑弗遜這是為自己在1800年選舉中的作為辯護,同時他提到,“友誼需要原諒一些事情”,他表示對亞當斯做錯的事情已經能夠原諒,并且恢複對于亞當斯的敬重。這些政治議題的引入,毀了這個和解機會。

傑弗遜的信在安比凱眼中顯然是在颠倒是非。一旦起于舊友感念的通信成為政治是非的争執,原來壓下的怒火開始上升。于是,在亞當斯不知情的情況下,這番通信演成一場惡性循環。當亞當斯最後讀到這些信件的時候,他和傑弗遜之間的破裂已經無可挽回。

在這些年裏,傑弗遜是忙碌的。他連續擔任了兩屆8年的總統。前4年比較順利,特別是他一手操作的“路易斯安納購地案”,使美國的國土面積擴大了一倍多;而後4年屢屢受挫,他的浪漫的理想主義性格,暴露出管理上的捉襟見肘。1808年大選,傑弗遜卸任。回歸弗吉尼亞故裏以後,他仍然是忙碌的。他是一個多方面的天才。他思考、寫作,創辦“弗吉尼亞大學”,并親自設計和監督建造弗吉尼亞大學校舍,還設計和改建他自己的住宅。美國行進在他開創的民主化進程中,而他的思考和寫作把這種民主化理念表達得最有條理,最容易被所有人理解和接受,他的聲譽也節節上升。

與此同時,亞當斯卻痛苦不堪。他不善寫作,過度的激憤又攪亂了他的思路。他一直在試着寫他的自傳。他認為傑弗遜的歷史回憶是迎合人們的喜愛而寫,他的記錄才是真實的。他要寫出美國革命時期的真相,寫出聯邦主義者對美國初期制度建設的深謀遠慮和不可否認的功績,寫出歷史人物的缺點,歷史中發生的錯誤。可是,他在昆西的老屋裏如困獸般徘徊,越急于澄清事實越筆頭混亂。結果,他的自傳始終只是一大堆零亂的筆記。

在這些年裏,除了家人,給予亞當斯最大安慰的,是他的另一位老朋友,美國《獨立宣言》的另一位簽署者,本傑明·拉什。拉什是一個醫生和醫學教授。作為一個開國者,他自然是亞當斯和傑弗遜兩人共同的朋友。他在亞當斯最痛苦的日子裏,持續不斷地和他通信。對于亞當斯,拉什是一個最合适的療傷者,他們讨論歷史和對于歷史的評判,以及對時事和政局的看法。

1809年,拉什在給亞當斯的信中,描繪了自己有生以來最奇妙的一個夢。他夢到亞當斯寫了一封短信給傑弗遜,祝賀他終于能夠從公職上退休。然後傑弗遜回了一封充滿善意的信。他夢到在此後的在幾年裏,亞當斯和傑弗遜相互通信,對他們犯過的錯誤有所認識,分享美國革命的成果,并且彌合了他們衆所周知的友誼。他甚至夢到了他們的死亡:他們倆滿載人們的贊譽,雙雙同時沉入墳墓。

亞當斯立即回信表示這不過是夢,他不打算照夢裏的做。

拉什把自己的夢境又寫給了傑弗遜。并建議傑弗遜采取主動。可是,傑弗遜也沒有這樣做。也許他認為,自己當初給亞當斯夫人的信,就是一個彌合的動作,可是結果卻并不好。

兩年之後,1811年,亞當斯向來訪的一個朋友,表達了自己對傑弗遜的友情,他表示,自己與傑弗遜之間在治國理念和方略上分歧,從來沒有扼殺他對傑弗遜的感情。過去如此,現在還是如此。傑弗遜聞訊之後,立即向拉什寫信,表達了他對亞當斯以往政治判斷力的敬佩。亞當斯在當年聖誕節給拉什的信中,全面闡述了自己和傑弗遜的政治分歧。此時,他已經能夠控制自己,語氣幽默而平和。在美國第一代建國者之間,分歧的“火焰仍在燃燒,火山的噴發卻終于減弱了。”

幾天後的1812年元旦,亞當斯走了關鍵的一步。他給傑弗遜寄出了一封信,說是要給傑弗遜寄兩塊“家織的土布”作為禮物。傑弗遜收到的時候,才發現那是亞當斯的兒子,約翰·昆西最近出版的兩卷著作。

最激動的就是拉什了,他馬上給亞當斯寫信,“我很高興您和您的老朋友傑弗遜先生終于能夠恢複聯系。我把你們看作是美國革命的南極和北極。一些人談論過,一些人寫過,還有一些人為美國的改進和建設戰鬥過,而您和傑弗遜先生卻為我們大家思想過。”亞當斯在回信中開玩笑地揶揄說,“您的夢實現了……您的預言實現了!您創造了一個奇跡!”

從此,在此後的14年裏,北方馬薩諸塞州的海邊小鎮昆西,和南方弗吉尼亞州的傑弗遜莊園之間,開始了美國歷史上最著名的通信。

第一部分 走路(一)上帝安排的通信(3)

四、通信

整整14個春秋,美國的第二任總統約翰·亞當斯,和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弗遜,在各自的家裏,用筆,用信紙,回顧了他們那一代革命者破天荒的經歷和功績。他們所達到的人生輝煌,幾乎無人可以企及。現在,他們都老了,都已經退出了政治舞臺,不再有現實政治的考慮,個人榮辱也日漸輕淡。來日無多,可是他們都理解他們對歷史、對後代的責任。亞當斯在信裏對傑弗遜說,在我們互相把自己的思想交代清楚以前,我們可不能死。

就這樣,整整14年,在連接南北方的小路上,郵差的馬車傳遞着兩位離職總統的通信。正如拉什準确地指出的那樣,亞當斯和傑弗遜是真正在為美國“思想”的人,可是在立國理念和治國方略上,他們又确實是美國的“南極”和“北極”。他們在通信裏,對美國獨立和建國最初幾十年裏遇到的各種問題,各個重大歷史關頭的決策,做出理性的回顧、交流和争論。傑弗遜一再地闡述了他的民主理想,堅信美國和全世界都将走在民主的道路上。但是他也承認自己在判斷法國革命的時候犯了錯誤,共和黨和他本人都在亞當斯任總統期間使用政治手段,傷害了亞當斯總統的信譽。多年以後的今天,他終于說,他為此感到抱歉。

亞當斯和傑弗遜讨論着具體的政策,也讨論他們最大的分歧——精英政治和平民政治。他們各自的闡述,成為美國民主制度寶貴的思想遺産。直至今日,美國民主制度的歷史,仍然是在這兩種理論遺産之間,尋求平衡。傑弗遜的平民民主理想,已經成為一種世界性價值觀;而到20世紀下半葉,默默無聞了一個世紀的亞當斯的思想,重新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人們越來越重視亞當斯當年對政治現實準确而深刻的觀察判斷。

兩個開國功臣、兩個不同觀點的政治家、兩個卸任總統,就以這樣的方式,來處理他們的分歧和恩怨。他們用這些書信向後代表明,功績可以不是資本,權力可以不是私産,政治對手可以不是死敵,政治家可以仍然是光明磊落的有道德的紳士,政治理念和實踐之對錯可以公開讨論,政治可以不是肮髒的交易。兩位總統用14年裏的158封信,開創了美國總統離任後用回憶錄形式闡述理念、總結經驗,為後代留下政治遺産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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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作者很喜歡林達夫婦的文字,也很喜歡約翰·亞當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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