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時鄰桌的劍修已經望了過來,薛妄柳連忙吐出舌頭喘氣,“好燙好燙好燙……”
辛夷見那人只是燙着舌頭,沒有什麽異常,這才轉回身下了個靜音咒對着師弟說:“莫要胡言亂語,仙姑只是下山游歷去了,怎麽在你嘴裏就……就仙去了!”
“那我也是聽師姐他們說的,而且仙姑已經是大乘期修士,況且她都八百歲了,就算在聆音菩提宗也是高壽了。”小師弟越說聲音越小,瞥了眼旁邊望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師兄師姐,委屈說:“那師兄怎麽知道仙姑就是下山游歷去了,我瞧華寒宗的那些弟子們都出來了,肯定是找仙姑的。”
辛夷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人家門派裏的事,你怎麽關心這麽多,再不好好練劍,小心讓你閉死關去。”
薛妄柳一邊喝湯一邊在心裏點頭,不會說話的孩子确實該關在家裏好好練練,要不然以後出去還不知道要惹多少的禍事。
不過這裏雖然離蘭澤劍門近,但是劍修一般無事不下山,更何況是這麽些小弟子一齊出來,難道這裏……
驟然想起連着三個月都出現的剝皮事件,薛妄柳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不過這樣幾個小弟子對自己沒什麽威脅,不必放在心上。
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碗結了賬,去拿自己剛剛坐好的新衣。
換好了新冬衣,又雇了輛牛車把今天剛買的東西一齊拉回去,薛妄柳到家的時候,還沒開門就聽見裏面的鵝叫聲。
“別叫喚了,是我。”薛妄柳說着,掏出鑰匙将院門打開,把車上的東西都搬進院子,給人結了錢,這才關門看着自己的看門大鵝丁紅。
丁紅伸直翅膀又叫了幾聲,伸長脖子像是要叨人。薛妄柳連忙把懷裏的兩個鴨蛋放在他面前,“行了行了,自己抱窩去吧。”
打發走大鵝,薛妄柳朝着院裏的東西一擺手,直接五鬼搬運大法,讓它們到自己應該去的地方去。
推開房門,簡陋的屋子讓薛妄柳皺了皺眉,但很快他伸手在空中劃了個痕跡,空氣中扭曲了一下,整個房間的模樣都發生了變化。
烏木桌的金燭臺亮起了火,旁邊的靈石堆成的晶燈也亮了起來,窗戶上也挂起了白紗簾子,原本叫人一看就覺得冷硬的椅子也變成了烏木長榻,上面鋪着厚厚的織金墊子和白色的皮妖獸的皮毛。
炭盆裏面的火也燒了起來,紅白黑混成一團在椅子前,叫薛妄柳好好烤烤手。
他脫下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袍挂在架子上,拆下腦袋上繃得頭皮疼的發帶,整個人的身形都小了一圈,頭發也驟然長了許多。
揉了揉頭發,薛妄柳想了想,覺得自己晚上不會再出去,索性将臉上的僞裝化去,露出一張雌雄莫辯的美人面來。
他搖着團扇披頭撒發趿拉着鞋就上了自己布置的軟榻,躺在上面長嘆一聲,生活,這才是生活。
在華寒宗住了八百年,宿舍條件還是可以的,要不然自己下山的時候也不會把這些東西帶走。唯一遺憾就是沒網,要是有網自己閉死關都可以。
他在榻上躺了一會,突然心跳加速,心裏有些不安。
如果是上一世,他八百歲突然心律不齊他可能要去照個CT看看是不是心髒出了問題,但是這一世他是個修士,在這個絲毫不講科學道理的世界裏,他第一想法是這是第六感預警。
總感覺自己今天你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薛妄柳越想越不妙,他該不會是終于有了高齡修士的通病,開始健忘了吧?
接受自己老去并不是個簡單的事情,薛妄柳要讓蒼天知道他不服輸。
只見他一個鹞子翻身坐起來開始,一個瑜伽蓮花坐姿端上,來了個五心朝天,準備好好推衍天機看看自己究竟是忘記了什麽事情。
在他入定之時,整個房間都暗了一個度,只能看到有光華隐隐在薛妄柳身上流轉。
山中不知春秋,修者不記歲月,就在他入定推衍天機的期間,屋外漸漸黑沉下來,月華流轉,更夫路過敲了兩梆子,夜風也更加凍人。
夜色越來越深,等到黑色最濃郁的時候,薛妄柳終于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了一個草字。
他推了半天忘記什麽是一點沒算到,反倒是想起來自己藏在華寒宗床底下的一罐金子沒帶走。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看見自己的命線出了一點變化。
原本是一根中道崩殂的短命線,現在斷掉的地方好像又續了一秒,原本一片漆黑的未來亮起一點微光,直接點亮了薛妄柳生命的火。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自己今日早上出門前都還是要死不活的樣子,怎麽現在變成了這樣?自己活了八百歲,原本都要接受自己為華寒宗奉獻生命的結局,想着潇灑兩年就光榮赴死,怎麽現在蒼天又變了心!
突然有機會還能繼續為修真事業奮鬥到九百歲甚至一千百歲,薛妄柳全身都是幹勁,直接舉起雙手開始吟唱向天再借五百年!
但是高興之餘薛妄柳又陷入了迷茫,畢竟今日自己見了許多人跟太多人有了接觸,甚至連路邊的野狗都見了不下三只,究竟誰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自己這雙手,仔細回憶一番,覺得那瞎眼乞丐,還有蘭澤的劍修,還有尾随自己一定要跟着回家的兩條狗都很有可能。
尤其是那兩條狗,自己趕都趕不走,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尾巴搖個不停,最後還是被自己一頓狂摸,給吓走的。
結合修真人生遇見過的意外,薛妄柳心裏不禁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該不會是那兩條狗是自己改命的關鍵,摸了才讓轉運的吧?那他必須得把狗帶回來,但是把狗帶回來,又要給自己院子裏那只獨占欲極強的老鳥做思想工作。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自己告訴丁紅,狗是凡塵中變異的鶴,它會相信嗎?
他正想着如何糊弄過跟着自己幾百歲的老鶴,屋外就響起了它的叫聲,只是這叫聲不同尋常,不是普通的鵝叫,而是只有薛妄柳能聽見的一聲鶴唳。
丁紅伸長脖子才叫了一聲,薛妄柳立刻就出現在了它的身邊,他手持金團扇,看着丁紅伸長脖子的方向,放開五感,立刻感覺到一股濃郁的妖氣鬼氣和靈氣糾纏在一起。
“是蘭澤劍門的小劍修和……”薛妄柳說着一頓,發現自己居然不能感應出那一團妖鬼氣息的本體是什麽東西。
而且這兩團氣中還有一絲屬于凡人的生氣,是屬于今天見過那個瞎乞丐的!
這一刻,薛妄柳終于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事情,這瞎乞丐天生缺魂少魄,最容易被鬼怪上身,究竟是怎麽平安長到這麽大的!
丁紅又叫了一聲,在問薛妄柳要不要過去,但它晚了一秒,它的主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披頭散發趿拉着鞋就奔赴了戰場。
薛妄柳收斂全身氣息,站在蘭澤劍修布下的靈氣結界之外,看着裏面的妖氣靈氣碰撞一時分不清高下,眉頭皺着直接去尋找那個瞎乞丐的位置。
場面一度混亂,這群小劍修雖然修為不高,但是擺出來的芙蓉劍陣的威力卻不小,幾人腳踩芙蓉幻步,走星辰變化布列,加上還有一個金丹修為做陣眼壓陣,饒是元嬰修士在此,也有一戰之力。
而那妖鬼一團黑霧裏不斷傳出抽泣和叫喊的聲音,一次又一次沖向蘭澤的劍修。
他們打得熱火朝天,靈氣妖氣鬼氣混雜在一起,而且不知道是這妖鬼,還是這群劍修身上的法寶,叫薛妄柳一時不能觀氣找到那瞎乞丐的位置。
薛妄柳罵了句娘,只能放開五感慢慢聽去,從一片嘈雜的聲音裏,找出了一縷微弱的聲息。
低低的,像是痛吟,又像是抽泣,而且還在叫着娘。
找到了!薛妄柳腳下轉換,移到了離那瞎乞丐最近的位置,正準備伸手先把人拖出來,但卻發現那團黑霧不知道什麽時候延伸出一條長長的須角,已經将這個瞎乞丐團團圍住,一點一點朝着黑霧那邊拉扯過去。
好家夥,這黑霧妖鬼一面應付蘭澤劍陣,還有功夫分出分身在這裏偷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果然是打的鸠占鵲巢的主意。
薛妄柳眉頭一皺,正準備想法子讓那群劍修注意到這個角落裏的故事,就見面前的黑霧須角突然一緊,極速将被束縛的瞎乞丐拉過去。
來不及了,薛妄柳啧了一聲,一翻手将手心裏的一枚珍珠彈向那團黑霧和這黑霧須角連接的地方。
站在陣眼的處的辛夷原本已經開始覺得吃力,身邊的師弟師妹臉上也出現了豆大的汗珠,幾乎都在壓榨身體裏的靈氣應戰,但就在這時,面前的這個妖鬼突然發出一聲哀嚎,身上的黑霧居然有一處冒出白光來。
破綻!
“跟準我的劍!”辛夷當機立斷大叫一聲,手腕一翻将靈劍刺向那黑霧中的光點,只見一股黑紅粘稠的血液頓時噴濺出來,妖鬼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鬼吼,直接将靈氣結界震碎。
一時附近人家院子裏的狗跟着開始狂叫,雞鳴聲也起,原本已經吹燈黑暗的房子裏又亮了起來,響起了人抱怨被吵醒的聲音。
不遠處巡街的捕快很快趕來,蘭澤劍門的人原本已經做好了一邊庇護凡人一邊同這妖物戰鬥的準備,但沒想到這妖物尖叫一聲之後,黑煙遁入地下,消散不見了。
打不過就跑,薛妄柳一愣,心想這妖鬼還是個小機靈鬼。
作者有話說:
薛妄柳:我就喜歡跟小機靈鬼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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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