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鈴草
白帝星跟G6星距離頗遠,要飛一天一夜才到達目的地。下午的時候,顧謹亦去休息室裏睡了一覺,醒來後時間是深夜,他就戴着耳機在看視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現在跟謝淮舟待在一起,他只是随便翻了翻,就看見了有關于謝淮舟的采訪。
作為這麽多世家中最年輕英俊的家主,謝淮舟雖然露面的次數很少,但是卻在帝國擁有相當高的人氣,連他的沉默寡言都成了性感的特質,被無數omega熱情表白。
但他似乎是徹頭徹尾的單身主義,這麽多年連一條緋聞都沒有。
顧謹亦往旁邊看了一眼,他知道謝淮舟就在旁邊的休息室裏。
抱着好奇的心情,他點開了這個視頻。
主持人采訪謝淮舟的主要內容,都是謝氏最近投資的新能源産業,但是在最後十分鐘,他話鋒一拐,突然問起了私人問題。
“謝先生,我們的後臺收到了許多許多omega和beta的來信,無論如何都想知道你對另一半的要求,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解答呢,”主持人向謝淮舟展示一個屏幕,上面謝淮舟以超高票數當選某本雜志的最想嫁alpha第一名,“這粉絲數還真是驚人啊,真好啊,被這麽多omega喜歡。”
謝淮舟看了這個主持人一眼,嫌棄的神情毫無掩飾地從眼角透出來,看起來根本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但他低頭想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對另一半沒有要求,”謝淮舟轉動了下手上鴿血紅的權戒,這血紅的顏色戴在他骨感蒼白的手上,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但我希望他不要嫌我做的烤松餅難吃。”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短暫地笑了一下,這個笑容轉瞬即逝,還摻雜着點深藏的難過。
可這确确實實是一個笑容。
主持人都呆住了,就沖這個笑容跟剛才那句話,節目收視率都能一馬當先吧。
他隐約覺得謝淮舟話裏有話,這所謂的“要求”更像是在指具體的某個人。
但他再想追問,謝淮舟已經不給面子了,直接掐斷了采訪。
這個視頻也到這裏就戛然而止,後面主持人的戲份被上傳的人剪掉了。
顧謹亦往下又翻了翻,果不其然,這視頻的評論區簡直像爆炸一樣在嚎叫。
全帝國的omega喜歡謝淮舟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在這個機器便捷的時代,還會親自下廚的男人多難得啊!
顧謹亦不由有種奇妙的感覺,這個被全帝國惦記的alpha,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成了他的伴侶。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合約伴侶,并不代表感情,但也會有無數omega想要報名的吧。
但他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看了會兒視頻就累了,又蒙着頭睡了。
飛行器抵達白帝星的時候,時間也是夜晚。
顧謹亦從高空俯瞰,将謝家的全貌都收入眼底。
作為幾代人財富的積累,謝家宛如一個漂亮卻森嚴的堡壘,光是看一眼都能想象其中居住的人該是如何顯貴。
但顧謹亦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占據了偌大一個花園的風鈴草。
這是他很喜歡的一種花,不在G6星的時候,楚家的花園裏也種了不少,工作累了的時候一擡頭就能看見。
但這種花不算昂貴,也不算罕見,很少有園丁會把這種花作為花園的主打,多半只是作為點綴。
可是謝家卻反其道而行,大肆地把風鈴草作為主角,放眼望去,風鈴草幾乎是鋪天蓋地,什麽品種都有,白色藍色淡粉交錯在一起,小鈴铛一樣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他懷裏的楚小年也看見了,指着底下說道:“爸爸,是你喜歡的風鈴草。”
他這句話引起了對面謝淮舟的注意力。
謝淮舟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問顧謹亦:“你喜歡這種花嗎?”
顧謹亦點點頭:“嗯,我小的時候,我媽媽經常會買回來放在客廳。”
其實他喜歡風鈴草還有另一層原因,但這就沒必要解釋給謝淮舟聽了。
謝淮舟也沒再問。
說話間,飛行器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停機坪上。
謝家的管家帶着家中的傭人已經先一步等候在外面。
他們都知道謝淮舟這次去G6星是接謝家未來的“夫人”,所以雖然表面都一本正經,心裏卻多少有點好奇。
要知道這麽些年,他們可從來沒見過哪位omega能踏足謝家的主宅,如今家主不聲不響,就突然帶了個omega回來,據說這個omega還是個結過婚有孩子的。
這可太讓人好奇了。
女仆們帶着标準而刻板的微笑迎上去,眼神卻不動聲色地往顧謹亦的臉上溜。
而等背過身去,幾個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精準讀懂了對方的意思——難怪家主迫不及待把人給娶回來了,能娶到這種美人誰還在乎家世身份啊!
啧啧啧,果然再冷漠的Alpha也抵擋不了美貌又溫柔的omega。
管家恭敬地對謝淮舟和顧謹亦鞠了一躬,才把人往屋裏引,他一邊走一邊給謝淮舟彙報:“夫人和小少爺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服侍小少爺的人員也已經全部到位。”
謝淮舟對于管家的能力還是放心的,家教和保姆到處都是,但想找到合适又絕對安全的人卻不容易。
他小時候就差點被家教綁架過。
所以他還是又叮囑了一遍:“記得核實身份。”
謝淮舟說完,就又牽着顧謹亦的手走了進去,見他單手抱着楚小年吃力,幹脆把楚小年抱到了自己手上。
楚小年還沒被這麽高的alpha抱過,他經常接觸的人大部分都是omega和beta,如今被謝淮舟輕輕松松放在手臂上,心中有種得到了新玩具的新奇。
“叔叔,你好高啊,”他眼神亮亮地看着謝淮舟,“我以後也能這麽高嗎?”
謝淮舟掃了楚小年一眼,楚小年現在還沒分化,還不知道以後會是abo中的哪一種。
“也許。”他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吃完晚飯後,楚小年被抱去了他的房間,視察自己的領地,而顧謹亦也跟着謝淮舟上了二樓。
他的房間被安排在了謝淮舟的房間旁邊。
說是兩個房間,其實是打通的一個套間,中間是一個連通的客廳,等于是住在一個屋檐下。
但就連這樣一個房間,都不是顧謹亦日常真正居住的地方。
“坐吧。”謝淮舟示意顧謹亦坐在沙發上。
他轉身給顧謹亦倒了杯熱牛奶,裏面還加了蜂蜜,自己卻還是喝的紅茶。
他自己也坐了下來。
“醫生應該告訴過你,你跟我的接觸越多,對我的病情越有利,”謝淮舟喝了口茶,淡色的唇多了點血色,“所以你的房間只是作為休息室,是給你的一個私人空間,到了晚上,你還是得跟我睡在一起。而如果我需要親吻擁抱,你也不能拒絕。”
“我知道。”
這都是條例上明碼寫着的,顧謹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事實上,謝淮舟已經算得上很尊重他私人意願的雇主了,以他當時的處境,謝淮舟完全可以等楚家和顧家把他碾壓得七零八落,再以施恩的姿态出現,要求他交出腺體。
可是謝淮舟沒有。
僅憑這一點,顧謹亦就已經心存感激。
謝淮舟想了想,又道:“在你跟我的婚姻期間,我不會限制你的任何自由,你可以工作,交友,旅行,随便你做什麽。如果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你也可以告訴我。”
這倒是超出了顧謹亦的預料。
從謝淮舟的病情考慮,他作為重要的“藥劑”,最好是24小時待命,全天候跟着謝淮舟轉才是。
沒想到謝淮舟還願意給他自由……
“謝謝。”顧謹亦差點想給謝淮舟發張好人卡,但他忍住了。
他喝了一口牛奶,牛奶已經溫了,蜂蜜的味道淡而甜,正适合他的口味。
謝淮舟的視線卻落在顧謹亦握着杯子的手上。
他注意到顧謹亦一直沒有戴結婚戒指,手指上光禿禿的,倒是楚覓雲被拍到的各路照片裏,手上一直有個素色的鉑金戒指。
但他想,顧謹亦的手指很漂亮,戴戒指應該會很好看。
該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了,但謝淮舟似乎還沒有就寝的意思,兩個人沉默地對坐了一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顧謹亦小心翼翼地問:“那今晚,我應該睡哪裏?”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今晚就要履行合約。
謝淮舟的拇指在白瓷杯上摩挲了一下。
“這幾天你都可以睡在自己屋子裏,适應一下。”
顧謹亦多少松了一口氣。
除了楚小年,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同床共枕了,何況還是一個強大陌生的alpha,他确實需要做個心理準備。
但他很快就看見謝淮舟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
謝淮舟很高,站着的影子幾乎把顧謹亦整個籠罩其中。
他又聞到了海風的味道,S級的alpha信息素極具侵略性,哪怕謝淮舟什麽也不做,他的信息素都如同沉睡的猛獸,讓人不敢忽視。
顧謹亦不知道謝淮舟要做什麽,有點茫然地擡起頭。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謝淮舟的手指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手指是冰冷的,跟謝淮舟這個人一樣。
但他的吻卻是溫熱的。
謝淮舟親了他的額頭,純潔得像是睡前的童話故事,一觸即離。
比起渾身僵硬的顧謹亦,謝淮舟堪稱輕松自然。
“我希望你能快點适應,這次是額頭,但你要知道我不可能永遠只給你晚安吻。”謝淮舟說道。
顧謹亦讀懂了他的暗示,臉上不受控制地紅了紅。
他拘謹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謝淮舟後退了兩步:“晚安。”
客廳裏的燈熄滅了。
顧謹亦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才虛脫一樣倒在了床上。
因為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中,他沒有意識到這個房間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個吻的觸感好像還殘留在那裏。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清楚地意識到,他的未來已經與一個alpha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
他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改寫了,就從此刻起。
而在另一邊,謝淮舟也回到了自己房間,剛解開袖口,撤掉領帶,放在桌上的光腦就響了起來。
他點開一看,他堂弟謝柯的傻臉就迫不及待跳了出來。
謝家跟他一輩的兄弟姐妹不少,但是只有謝柯從小就關系不錯,所以謝淮舟對他的容忍度一向比別人高。
考慮到最近他把一部分工作推給了謝柯,謝淮舟心懷忍耐地按下了接聽鍵。
果不其然,光腦一連接,謝柯就在那邊大呼小叫。
“謝淮舟,你個沒人性的終于接電話了,”謝柯憤憤不平地嚷嚷,“知道我在哪嗎?我這個點還在謝氏的大樓給你打工,你的良心有沒有點作痛!”
謝淮舟冷漠地系上睡袍的扣子:“沒有,有事快說,不然我挂了。”
“別挂別挂,”謝柯從光腦裏賊眉鼠眼地往謝淮舟房間看,繞了一圈卻沒看見自己想看的身影,也沒看見一點omega的私人物品,納悶道,“怪了,我嫂子呢?你今天不是特意趕去G6星接他去了嗎?”
謝淮舟頓了一下,“他睡在隔壁。”
“蛤??”謝柯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卧槽他工作到半夜到底是為什麽,不就是因為同情謝淮舟單身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老婆,他才舍己為人地分擔了工作嗎?
可現在謝淮舟卻告訴他,他新上任的嫂子,睡在隔壁。
“謝淮舟,你特麽羊痿吧……”謝柯臉都扭曲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給你推薦醫生,真的,別不好意思。”
謝淮舟瞬間黑臉:“滾!”
謝柯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有沒有搞錯啊,你都暗戀人多少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把人騙到手,你不趁機培養感情你當什麽柳下惠,”謝柯覺得自己簡直是苦口婆心,“何況你還真的有病,啊我不是罵你,你那個缺失症有多嚴重你心裏也清楚。”
謝淮舟沉默了一瞬。
當初他的缺失症發作的時候,謝柯沒少為他跑上跑下,急得嘴上都冒泡。
謝淮舟坐到了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
“我不想吓到他,他對我一無所知,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個陌生又危險的alpha,”謝淮舟反問謝柯,“你會喜歡一個強迫你結婚的人嗎?在你的伴侶去世才兩個月以後。”
謝柯失語,嘀咕道:“平時搶生意沒看你這麽有節操,一面對顧謹亦你倒是立地成佛。”
但他也拿謝淮舟沒辦法,只能煩躁地撓了撓頭發。
“随你吧,我又不能幫你談戀愛,”他悻悻道,但過一會兒又嘿嘿一笑,“那你什麽時候把嫂子帶出來跟我見一面,我可太想見他了,要不要我幫你美言兩句?”
謝淮舟彈了下煙灰,“閉嘴,你要敢在他面前瞎說就殺了你。”
謝柯“啧”了一聲,戀愛中的alpha果然蠻不講理,對自己親愛的堂弟也痛下殺手。
但他停了一會兒,覺得謝淮舟也不容易。
他其實也是去年才知道謝淮舟居然一直默默暗戀一個omega,更慘的是這個omega居然已經結婚了,想一想他都替他哥蛋疼。
“哥,”他的聲音變得正經起來,“還沒恭喜你,終于得償所願。”
謝淮舟卻沒應聲。
得償所願嗎?
他又想起那天在楚家的別墅裏,顧謹亦與他分坐兩邊,明明中間只隔了不到三米的距離,卻像隔了一整條銀河系。
而顧謹亦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陌生與防備。
所以他才會問顧謹亦:“你希望我說什麽呢,說我對你一見鐘情,所以想趁人之危娶你回家?”
其實他就是趁人之危。
他把他的私心掩蓋在了信息素缺失症的背後,明知道顧謹亦失去了伴侶,正處于最脆弱的時候。
他卻沒有當他的救世主,而是當了一個趁火打劫的混蛋。
謝淮舟揉了揉眉心,不想再跟謝柯廢話:“挂了。”
他關閉了光腦,随意扔在了桌子上。
沒有了謝柯吵鬧的聲音,屋子裏充斥的紅茶味道就愈發明顯——這是他缺失症發作後,醫生特地為他配制的仿真信息素,是根據他的身體數據嚴格調制出來的。
在沒有和顧謹亦見面的時候,這樣的香氣似乎能給人以假亂真的錯覺。
但是現在有了真正的紅茶味對比,冒牌貨的區別就陡然變得明顯。
謝淮舟按滅了煙,坐到了窗邊的沙發上。
他又想起了四年前楚覓雲婚禮上的顧謹亦——穿着剪裁得宜的白色禮服,矜貴優雅,像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漂亮得讓人過目難忘。
連賓客們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兩眼,暗自感嘆楚覓雲抱得美人歸,豔福不淺。
而他那時候坐在最為特殊的主桌上,作為在場最為尊貴的客人,始終面色冷淡,只是遠遠望着顧謹亦和楚覓雲交換戒指。
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一刻他想的是——如果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這個omega搶走會怎樣呢?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楚覓雲就算拼上整個楚家也是蚍蜉撼樹。
他完全可以把這個omega藏起來,放在只有自己能找到的星球,讓他只對着自己一個人笑。
可他最終什麽也沒做。
他安靜地旁觀了整場婚禮,然後獨自回到了白帝星。
也就是那一年,他的花園裏突然種滿了風鈴草。
作者有話說:
寫這個的時候查了查風鈴草的花語,發現很适合謝淮舟——溫柔的愛與嫉妒。
信息素缺失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