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治療期
顧謹亦跟着醫療車去了醫院。
因為謝淮舟情況特殊,去的是信息素治療的專科醫院,接手過好幾例“信息素缺失症”患者的案例。
謝淮舟被注射了強效鎮定劑,緊閉着雙眼,被綁在束縛床上送入了檢查室,雖然知道他并沒有危險,但看見檢查室的大門關上,顧謹亦心裏還是緊了一緊。
檢查室是全封閉的,他看不見任何裏面的情況,只能問在身邊的護士:“他要就多久能出來?”
護士正在填報告單,想了想:“檢查很快的,但易感期一般要2—3天才能過去,但謝先生這樣特殊情況,可能要久一點。”
她看了看顧謹亦蒼白的臉,很體諒家屬緊張的心情,安慰他道:“放心吧,易感期雖然難熬,但在醫院裏不會有危險的。”
她還給顧謹亦塞了一把糖果,是從自己的小零食裏分出來的,什麽口味的都有。
顧謹亦沖她笑笑,說了聲謝謝,坐在了等候區的沙發上。
這個樓層很安靜,等候區除了他就只有跟來的幾個謝家的工作人員,因為事發突然,大家的臉色都有點疲憊。
謝淮舟這次帶來的秘書,名叫韓澤的那個也來了,顧謹亦跟他還算熟悉,坐在一塊兒聊了聊謝淮舟剛才的情況。
他對顧謹亦說道:“顧先生,您要不先回去吧,我們守着就好。”
顧謹亦卻搖了搖頭:“我就在這兒等他,醫院不是有家屬房麽,我就住這兒。”
韓澤看了眼顧謹亦的神色,知道勸不動,也沒再多嘴。
顧謹亦坐了會兒,總覺得身上還充滿着謝淮舟的信息素味道。
醫院的等候區有資料搜索屏幕,可以查閱各種信息素相關病症。
等候中也沒有事做,他就又把關于“信息素缺失症”的資料看了一遍,着重看了關于易感期那一欄。
就像他之前了解的那樣,易感期是身患缺失症的alpha最痛苦的時期,任何一點聲響和觸碰對他們都是刺激,腦袋像被炸成了碎片又拼起來,甚至有alpha無法忍受而選擇結束生命。
顧謹亦抿了抿嘴唇,看向旁邊的秘書,認真問道:“韓先生,我是謝淮舟的合法伴侶,我的信息素對他有安撫效果,如果我現在想給他提供信息素提取液,應該怎麽做?”
當初他跟謝淮舟的合約裏并沒有這一條,謝淮舟不要求他提供提取液,也不要求他跟他上床,只索取了親吻擁抱和陪伴。
但是在親眼看見謝淮舟的痛苦後,他實在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種過分偏向他的條款。
韓澤愣了愣,但是很快,他就遺憾地沖顧謹亦搖了搖頭。
“對不起,顧先生,這我沒辦法幫助你,”韓澤愛莫能助地看着他,“謝先生跟我們下過指令,絕對不允許讓你提供提取液。因為這對身體傷害很大,提取液有兩個來源,一是大量鮮血,二是直接從性腺裏提取,不管是哪個,都跟一次手術差不多。何況謝先生需要的量可不小。”
顧謹亦噎住了,但他很快道:“我們可以不讓他知道……”
韓澤寬和地笑了笑:“他一定會知道的。很抱歉,謝先生生氣真的很吓人,我實在不能幫您,如果您想提供提取液,只能等謝先生醒了,親自跟他商量。”
顧謹亦只能作罷。
他望了望依舊緊閉的檢查室,忍不住想,謝淮舟為什麽把他的健康看得如此重要呢?
他是謝淮舟花費高昂代價買來的藥品,他的存在本就是為了治療他的疾病。
可到頭來,卻是謝淮舟在處處顧及他。
他低聲問韓秘書:“謝淮舟他……對誰都這麽好嗎?”
他當然知道不是的。
謝淮舟并不是這麽愛心泛濫的人。
韓澤怔了怔。
“怎麽會呢,”他嘆了口氣,“很多人覺得謝先生不好相處。不過我覺得還不錯啦,他工資給的很大方。”
他沖顧謹亦笑了笑。
顧謹亦便也笑了,确實,這很符合謝淮舟的人設。
他剝開了一粒剛才護士給他的糖果,是梅子味,帶着酸澀的甜讓人情不自禁清醒了幾分。
他問韓秘書:“謝淮舟以前的易感期,都是怎麽過的?”
韓秘書有些遲疑:“也沒什麽特別的治療辦法,就只能關在醫院熬過去。”
顧謹亦遲疑地問:“他之前是都沒找到,跟他合适的omega嗎?”
韓澤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們曾經找到過和謝先生匹配度在85%左右的omega,但謝先生不肯接受。”
顧謹亦也想起他跟謝淮舟在G6星見面的時候,謝淮舟也曾經說過,他不願意去将就次品。
他揉了揉太陽穴,對謝淮舟的固執有了新的認識。
他沒有再去打擾韓澤,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看宣傳冊。
等候區一片安靜,幾個工作人員讨論問題也很小聲,一直坐在角落裏。
韓澤在光腦上修改之後的工作行程,本來謝淮舟明天後天都有工作,這下子全部得重來了,他還得去跟不同的工作人員對接,修改。
但他又無法完全專心在工作上。
顧謹亦身上沾着很重的謝淮舟的信息素,alpha之間的信息素是天生排斥的,尤其是謝淮舟的級別比他高這麽多。這讓他膽戰心驚,像坐在了一頭睡獅旁。
可顧謹亦本人的omega信息素卻清淡柔和,天生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氣場。
這兩種氣息混合在一起,矛盾又和諧。
他忍不住望了望旁邊的顧謹亦。
雖然對這位omega的美貌已經有了免疫力,但是光是看着顧謹亦長發從肩頭垂落,側臉精致柔和的樣子,他也會在心中悄悄感嘆。
其實他知道,在這位顧先生失去伴侶前,謝淮舟就在暗中窺伺他許久。
因為他是謝淮舟身邊最得力的秘書之一,不僅是工作,很多謝淮舟的私人事情也是他處理的。
在他來到謝淮舟身邊不久後,每過一個月,G6星都會傳來一份報告——是留在那兒的謝家的人手,在定期彙報顧謹亦的消息。
他最開始還在心裏吐槽,這個行為可真是有點變态啊謝總,雖然您英俊帥氣還是個頂級A但這再往前一步就是犯法了。
直到他偶然看見了那份報告的內容。
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并沒有多少隐私內容,只是在彙報顧謹亦是否安全,身體是不是健康,過得好不好。
顧謹亦的任何一個鄰居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謝淮舟暗戀對方,他甚至會覺得這是一個愛子心切的家長,在不動聲色地保護自己的孩子。
既想要知道他的近況,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生出了妄念。
連他這種鐵石心腸的直A都要垂淚了。
韓澤輕嘆一聲,默默地替老板點了支蠟。
說出去誰信呢,商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謝家主,在感情裏居然是個苦逼的深情人設,真是太慘了。
他想了想,看在謝總給他發的工資的面子上,忍不住停下工作,想跟顧謹亦說兩句給謝總的好話。
他有點猶豫地對顧謹亦說道:“顧先生,雖然我這麽說可能不太合适,但謝總挺不容易的,他易感期能忍住不标記你,真的算個奇跡。”
顧謹亦不再看宣傳冊,而是偏過了頭,專注地看着他。
面對顧謹亦深色的眼眸,韓澤發現自己居然有點緊張。
但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是Omega,可能不知道易感期的alpha有多麽渴望标記,我們天生就有掠奪欲和控制欲,平日裏都衣冠楚楚,人模人樣,但一到易感期,這份獸性就會被無限擴大,會為了omega去攻擊所有人。”
“而如果心愛的omega想從身邊逃開,alpha甚至會用傷害他的方式,把他留在身邊。”
可是謝淮舟卻硬生生忍住了。
他沒有傷害顧謹亦,也沒有違背他的意思标記他。
這并非謝淮舟生理上多麽特殊,在易感期也保持了理智。
而是因為他太喜歡顧謹亦了。
喜歡到為了顧謹亦去與自己的本能抗争。
韓澤扪心自問,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做不到這一步的。
顧謹亦沉默地聽着。
他知道韓澤說的是真的,也就是因為是真的,他才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在醫生來之前,謝淮舟一直很安靜,只是抱着他,跟之前威脅着要侵犯他的,幾乎不像同一個人。
而在滿屋子暧昧昏沉的信息素氣息裏。
他聽見謝淮舟在輕聲叫他的名字。
叫的不是“顧謹亦”。
而是“亦亦”。
那聲音裏有一種深切的絕望。
聽得他也跟着難過起來。
半個小時後,謝淮舟從檢查室出來了。
他再次被打了強效的鎮靜劑,轉移到了隔離室。
但強效鎮定劑對謝淮舟也只有半小時的有效期,半小時後他又會陷入痛苦的狂躁。
顧謹亦也跟着去了隔離室,卻被攔在了謝淮舟的病房外面。
顧謹亦不解地看着醫生,因為他記得家屬是可以進入隔離區的。
他有一次發情期很嚴重,也在醫院隔離過兩天,楚覓雲就曾經隔着玻璃看望他。
但醫生抱歉地沖他搖頭:“謝先生情況特殊,醫療檔案寫着拒絕家屬探視。”
他堅定地攔住了顧謹亦,顧謹亦不想違背醫生的意見,只能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
韓秘書又勸他回別墅休息。
但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我還是在醫院等他吧。”他謝絕了秘書的好意。
隔離區是有家屬休息室的,謝家把這一層都包了下來,顧謹亦雖然不能去看謝淮舟,卻能住在謝淮舟的隔壁。
謝家別墅那邊還送來了許多他的私人物品,一份是給他換洗的,另一份卻是送到了謝淮舟的隔離室裏。
這些物品上沾着他的信息素味道,雖然濃度很低,但對于易感期中的謝淮舟也是一種安慰。
顧謹亦上學的時候,對alpha的生理課聽得不太認真,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會跟alpha結婚。
現在經過醫生解釋,他才知道易感期的alpha會有“築巢行為”——他們會把omega的東西都放在身邊,像做窩一樣堆起來,搭建成一個小小的堡壘,抵禦外界的種種幹擾。
不論平日多麽威風赫赫的alpha,在這時都有種可憐的脆弱。
不過醫生沒說的是,一般只有認定了伴侶的alpha會這樣做。
他看了一眼顧謹亦光潔的後頸,那裏并沒有标記,他頓時對于這位謝家主和伴侶的婚姻生活産生了諸多揣測,什麽強取豪奪啦,同床異夢啦,怎麽狗血怎麽來。
但他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充分發揮了醫生的職業素養。
顧謹亦難以想象謝淮舟也會做“築巢”這種事,面色一時有點古怪。
但他很快又想起來,在傅沉易感期的時候,似乎也有過這樣的行為。
傅沉把很多他的貼身衣物放在了床上,然後抱着他一起睡在裏面,哪兒也不肯去。
想到傅沉,他的心情又變得空蕩蕩的。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遲疑了片刻後,輕聲問醫生:“請問,你知道有什麽方法,能把S級的信息素降低成C級嗎?”
醫生想了想,“短期的話方法有很多,市面上很多阻隔劑都能做到。但長期就很難了,因為信息素是一個人天生的标識。”
“不過,”他又思考了下,“軍區應該掌握了這種藥劑,這種長期藥劑比較危險,不可能在市面上随便流通。”
他有點不明白顧謹亦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那……C級的alpha,有可能在易感期等級提升嗎?”顧謹亦又問道。
醫生更迷惑了。
“暫時沒聽說這樣的例子,要麽他本來就是高級別alpha,”醫生絞盡腦汁地回想,“可能信息素鑒定出錯了吧。”
顧謹亦的睫毛眨了眨,低聲道:“這樣嗎……”
他沒再問別的問題,配合醫生填完了一份檢查表。因為他是謝淮舟的伴侶,也需要填寫一些問題,有助于謝淮舟的病情參考。
等到填寫完,他就送醫生出門了。
房間的門慢慢合上,顧謹亦靠在門上,輕輕呼出了一口氣,眼神晦暗。
他之所以會問醫生這樣的問題,是因為他想起了傅沉易感期的時候,信息素味道曾經有過改變。
雖然他當時也被傅沉的信息素影響了,卻明顯感覺到那不像一個弱等A能有的壓迫感。
但是易感期過後,傅沉的信息素又變得很淡,又是沒什麽存在感的弱等Alpha了,混在beta裏幾乎看不出區別。
他并不敢保證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
但他總覺得,傅沉易感期時候的信息素,跟書房裏謝淮舟的氣息幾乎是一模一樣。
就像是孿生兄弟。
顧謹亦靠在門上想了一會兒,還是把這個荒誕的念頭移出了腦海。
天底下并非沒有高度相似的信息素。
海風味信息素雖然少見,但也說不上稀有。
他沒必要為一個不确定的記憶輾轉反側。
這對謝淮舟也不公平。
謝淮舟這次的易感期一共有三天。
顧謹亦一直在醫院裏陪他,說陪也不準确,他跟謝淮舟連面也見不着,只能從醫生嘴裏聽見謝淮舟的消息。
謝淮舟住院的事情并沒多少人知道,但羅塞爾星是柳家的地盤,柳衡山最近又在跟謝淮舟談生意,所以他很快出現在了醫院探望,表達關切。
顧謹亦接待了他跟他的伴侶。
他也是這時候才見到了柳衡山的“夫人”。
柳衡山上學的時候,風流花心的名聲就遠近皆知,不知道養活了多少羅塞爾星的花邊小報。
但他已婚的事情卻悄無聲息,顧謹亦也是從謝淮舟那兒聽到的。
柳衡山沒有娶任何一任戀人,而是娶了柳家管家的兒子,兩個人也算青梅竹馬。
顧謹亦看了看坐在柳衡山旁邊的青年,他記得這人叫文默,也就讀于蘭德學院。
在學校的時候,文默就一直跟在柳衡山身邊,像一個安分守時的影子,照料着柳衡山的一切。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喜歡柳衡山。
唯獨柳衡山自己,視而不見。
可誰能想到,兜兜轉轉,最後這兩人還是在一起了。
因為謝淮舟還沒解除易感期,柳衡山跟文默留下看望的禮物後,沒待多久就走了。
在文默離開的時候,顧謹亦不經意看見了他的後頸,清楚地看見文默也沒有被标記。
他心裏有種短暫的驚訝。
他跟謝淮舟只是表面伴侶,沒标記自然是不奇怪的。
但文默跟柳衡山又是為什麽?
但他也沒有太關心,客氣地道別以後就回了樓上。
而在柳衡山他們走後第二天,謝淮舟的易感期就結束了。
三天的易感期并沒有給謝淮舟留下問題。
但醫生還是在他信息素穩定以後,抽了他一管血,跟他過往的數據進行對比,看看顧謹亦的信息素對他到底有多少影響。
所以他暫時沒有出院,在病房跟顧謹亦一起等結果。
現在正是早上,秘書特意買了早餐過來,顧謹亦不太餓,只喝了個牛奶,謝淮舟被關了幾天,全靠營養液補充體力,倒是吃了不少。
顧謹亦咬着吸管,糾結地看着謝淮舟。
他還在惦記信息素提取液的事情,想跟謝淮舟商量,卻又直覺謝淮舟不會答應。
他有點愁眉苦臉,細細的一根吸管被他咬得都是牙印。
終于,謝淮舟也無法對他的視線視而不見了,擡頭問他:“你想對我說什麽嗎?”
顧謹亦松開了吸管。
他努力組織措辭,認真道:“我只是在想,我給你提供的信息素可能還是太少了。這兩天我看了不少相關資料,發現對你最有用的還是信息素提取液,我可以提供……”
他講到一半,謝淮舟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等顧謹亦支支吾吾說完,謝淮舟慢條斯理地擦了下嘴角,冷酷無情地給出了兩個字:“不行。”
顧謹亦有點着急,還想說服他:“可是這樣對你身體比較好,而且只是提取液,我不會有危險的。”
謝淮舟不為所動。
他輕描淡寫地反問顧謹亦:“上床對我身體更好,你也打算實踐嗎?”
顧謹亦被他噎住了。
屋子裏安靜了片刻,顧謹亦皺起臉,手指輕輕搭在一起,像是真的陷入了兩難。
謝淮舟冷眼瞧了他一會兒,伸手撫平了顧謹亦的眉心。
他對顧謹亦說道:“我有我的考量,更何況生病也不是第一年了,我早就習慣了,也許有一天我能徹底好起來,也許我會跟這個病耗到死,誰知道呢?”
他說到這兒停了停,看着顧謹亦在陽光下白皙清秀的臉,微微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想救我……”
那就早點愛上我。
愛上謝淮舟。
可他最終沒有說出這句話,只是握住顧謹亦的手指,輕輕吻了他的指尖。
謝淮舟用最快速度辦理了出院。
他的檢查結果還不錯,雖然信息素依舊不穩定,但是比起顧謹亦來之前,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
顧謹亦聽到這個結果,心裏多少有了點安慰,覺得自己也算發揮了作用。
謝淮舟卻波瀾不驚,甚至沒什麽高興的神色,迅速又投入了工作。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快六千了噢,很努力了噢 QAQ
信息素缺失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