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誤解

蘇新七從海崖回來後就一直呆在家裏, 她原本計劃早上送李祉舟離開後就安心複習的,可這一整天她都沒法沉下心來看書刷題。

她心裏亂糟糟的,千思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她本以為自己是因為小姨的話在想祉舟的事,可一次跑神後她赫然發現書上多了個“鲟”字,她一慌,忙拿筆胡亂地把那個字塗掉, 塗到一半又洩氣地把筆一丢, 覺得自己欲蓋彌彰的模樣實在可笑。

蘇新七就這樣有些渾渾噩噩心神不寧地渡過了近一整個白天, 傍晚,蘇母讓蘇新七去趟漁排,給她二叔送點青葉粿, 過幾天就是清明, 吃青葉粿是島上的風俗。

這個點正好是養殖戶出海喂食的時候, 蘇新七到了舊碼頭, 搭了便船, 開船的叔叔熱心地把她送到了蘇二叔的漁排上。

蘇新七到時, 蘇二叔不在,她看他的小漁船不在,就知道他出去喂鮑魚了。

她已經有陣子沒來漁排了, 最近一次還是之前帶陳鲟來的那回,她和二叔倒是見過一兩回,他上岸置辦東西,去她家坐了坐。

漁排還是老樣子,桅杆上的紅旗倒是換成了新的,顏色鮮豔,房子門沒鎖, 蘇新七把青葉粿放進了廚房,蘇二叔一個人住,難免不講究了些,廚房裏各種廚具亂擺,她看不過去,趁着等候的時間幫忙收拾了下。

把廚房整理完後,蘇新七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外面,四月份日子長了,天黑的越來越晚,六點的時候太陽還在海平線上,斂起了耀眼的光芒,變得柔和而溫暖,橘色的小圓球像顆飽滿的鹹蛋黃,天際流雲散漫,變幻無窮,海上白色的海鳥低飛捕食,叫聲歡快,一些海魚還會躍出海面,魚身在夕陽的餘晖中反射着粼光。

大自然的美是最治愈人心的,欣賞着這樣的落日海景,蘇新七放空腦袋,焦躁了一天的心,總算歸于平靜。

一半的夕陽落下海面時,蘇二叔開着他的小漁船回來了,他隔老遠看到蘇新七就喊,“小七,你怎麽來了?”

蘇新七起身,走到邊上,答道:“媽媽讓我給你送青葉粿。”

“青葉粿?啊,差點忘了,清明要到了。”蘇二叔把船停下,拍拍手看了看天,嘆口氣說:“看來接下來幾天天氣都不會太好。”

蘇二叔系好船,上了漁排,彎下腰拍了拍褲腳,問起蘇新七的近況,“最近怎麽樣,學習累嗎?”

“還好。”

“快高考了,也就苦這麽一陣了,再堅持堅持。”蘇二叔往前走了兩步,忽的記起什麽,轉過身問:“那個小鲟……是你同學?”

蘇新七怔了下,點了下頭。

“前陣子我在港內的船上看見他了,隔得遠還以為看錯了,前幾天又在吳家的船上看見他,出海遇上了聊了兩句,才知道他是從內陸轉學過來的。”

“聽說過轉學出去的,倒是沒見過轉來我們這小地方讀書的。”蘇二叔搖了下頭,又問:“我看吳家那小子很聽他的話,他們關系很好?”

“哦。”

“他以前不都跟着林勇強瞎混?對了,林勇強最近還有沒有騷擾你?”

蘇二叔鮮少上岸,所以島上傳遍了的事他也不知道,蘇新七默了下,老實說:“碰上過一兩次。”

蘇二叔立刻問:“他沒把你怎麽樣吧,這個渣滓,和他爸一樣,之前就應該把他打老實了。”

“沒有。”蘇新七垂下眼,透過浮木的間隙看着底下的海水,隔了兩秒說:“陳鲟打了。”

“什麽?”

“陳鲟把林勇強打了一……兩頓。”

蘇二叔聞言先是一愣,看了看蘇新七,思維開始合理發散,他單手叉腰,哈哈一笑,頗為豪爽地說:“看來這小子是真想進我們老蘇家的門啊,不錯不錯,有我當年的風範。”

“……”蘇新七本來還有些不自在,被他這麽插科打诨地一侃倒是釋然了,她輕嘆一口氣,望了望天,“太陽下山了,我要回去了,青葉粿記得吃。”

“不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叔掌勺。”

“不了吧。”

“那叔送你回去。”

蘇新七想了想說:“我搭便船吧,省得你跑一趟,浪費油。”

“便船啊,我想想,還有誰在。”

還沒等蘇二叔想出個人來,遠遠地他就看到一艘漁船往漁排的方向駛過來,等距離近了點,他瞅了眼船號,說:“好像是吳家的船,他家又沒養鮑魚,怎麽這時候會來這。”

吳家的漁船是小型的捕撈漁船,有駕駛艙,船身是白色的,上面還有亂七八糟的塗鴉,花裏胡哨的,蘇新七即使記不得船號,看這不倫不類的外殼都知道這是吳鋒宇家的船。

沒多久,漁船駛近,速度放慢,蘇新七一眼就看到了船上的人。

陳鲟背對着漁排,正蹲下身,拿着一瓶礦泉水在喂鄭舒苑,後者坐在甲板上,雙手抱着肚子,一副無力難受的模樣,蘇新七猜她是暈船了。

吳鋒宇先看到蘇新七,他顯然有些意外,回過頭喊道:“鲟哥。”

陳鲟轉過頭,吳鋒宇沖他使了個眼色,用口型無聲地說“七公主”。

陳鲟怔了下,剛想起身,衣角被拉住了,鄭舒苑有氣無力地撒嬌道:“陳鲟,我們回島上吧,這船晃得我頭好暈……又想吐了。”

陳鲟把衣服一扯,略顯無情地回道:“憋着。”

蘇二叔也看清了船上的情況,關切地問了句:“是不是暈船了,要不要下來歇下?”

吳鋒宇觑了眼蘇新七,一拍手,殷勤地說:“叔,我們就是想來你這問問,有沒有暈船藥?”

蘇二叔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說:“好像有,我去找找,你們先下來,晚上風大浪大,船晃。”

“好嘞。”

吳鋒宇跑去駕駛艙和自家廠裏的師傅說了聲,很快船就靠在了漁排邊上。

陳鲟示意鄭舒苑起身,他撐着船舷一躍,跳下了船,漁排随着他落地小幅度地晃了晃。

漁船和漁排之間有一米左右的間隙,鄭舒苑因為暈船腿軟,不敢獨自下船,可憐兮兮地看向陳鲟,叫了他一聲。

陳鲟餘光看向蘇新七,她并不看他,而是盯着船身的塗鴉眉頭不展。

“陳鲟。”鄭舒苑又喊了一遍。

陳鲟走過去,沖她招手,“跳過來。”

“掉海裏了怎麽辦?”

“淹不死你。”

鄭舒苑撇嘴,磨磨蹭蹭才用最後一點力氣跳下船,她的落腳點正好在漁排浮木的邊緣,腳一滑就要掉下去,陳鲟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把她往後方帶了兩步。

“吓死我了。”鄭舒苑順勢倚進陳鲟懷裏,回頭心有餘悸道。

“站好。”

陳鲟把人從懷裏推開,下意識看向蘇新七,這回她倒是看過來了,只不過看的不是他。

蘇新七見鄭舒苑病恹恹的,指了指自己剛才坐着看夕陽的凳子說:“坐下休息下吧,”

鄭舒苑的确有點站不住,拖着步子走過去坐下,緩了會兒才看向蘇新七問:“你怎麽在這?”

“這是我二叔的漁排。”蘇新七語氣淡淡。

“你家親戚還挺多。”鄭舒苑嘟囔了句,爾後眼睛四下打量漁排的房子,好奇又帶點嫌棄,“這種房子真的能住人嗎?”

陳鲟乜她,“閉嘴會死是不是?”

他語氣警告,鄭舒苑瞪他一眼,閉了嘴。

這時蘇二叔從房裏出來,拿着一盒藥說:“找着了,備用的都沒拆過,我剛看了下,沒過期。”

陳鲟把藥丢給鄭舒苑,又把手上的礦泉水遞過去。

鄭舒苑掃了眼說明書,掰了顆藥就水吞下。

蘇二叔看她眼生,加上會暈船,遂笑着說:“小姑娘島外的吧。”

“哦,我來找陳鲟的。”

“我猜就是小鲟的朋友。”蘇二叔語氣自然,熱情大方地說:“遠來就是客,我們沙島人別的不說,待客還是很友好的。”

“你們都還沒吃飯吧?”蘇二叔拍拍陳鲟的肩,舉手做了個喝酒的動作,笑着問:“怎麽樣,晚上留叔這吃飯?”

一個女孩大老遠跑來僻遠的孤島上找一個男孩,兩人的關系似乎不言而喻,但蘇二叔沒多問,沒調侃,對陳鲟的态度也沒變,雖然他之前說要他入贅,那也只是玩笑之語,他一個長輩,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些不着調的話讓幾個小輩不自在。

蘇新七看二叔這樣就知道他愛熱鬧自來熟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察覺到陳鲟的目光,故意不去看他,心裏正想着要怎麽勸回二叔,鄭舒苑卻先開口了。

“不行,陳鲟今天過生日,不能随便應付。”

蘇二叔看向陳鲟,“今天你生日?”

陳鲟不大所謂地點了下頭。

這下連蘇新七都有些訝異。

“那就更得留下來吃頓飯了,叔給你做頓慶生宴,保證不應付,我的手藝你是嘗過的,怎麽樣,還是你有別的安排?”蘇二叔問。

陳鲟看向蘇新七,沒什麽遲疑就回道:“沒有。”

聽到他這麽說,還在船上的吳鋒宇一臉苦笑,他叫了人,本來定好晚上去島上的KTV幫陳鲟慶生的,沒成想半路殺出個“七公主”,他們這些兄弟瞬間完敗。

“那就這麽定了。”蘇二叔興致很高,像是自己過生日一樣,他朝蘇新七看去,“小七你也留下,船上的,大的小的都下來,一起。”

到這份上了,蘇新七回去無船,只好被動留下,她看向陳鲟,一回頭目光與他的撞個正着。

陳鲟見她看過來,心情頗好地勾了下唇。

吳家的師傅下了錨從船上下來,他和蘇二叔認識,兩個大人主動擔任主廚的職位,看他們那磨刀霍霍的架勢像是要做一頓滿漢全席。

夜幕降臨,海上生明月,晚風料峭。

陳鲟正要找蘇新七說話,鄭舒苑就開口喊住了他:“陳鲟,好冷啊,你把你的外套給我穿。”

陳鲟擡眼朝鐵房子看,“去裏面呆着。”

“裏面也冷。”鄭舒苑說着搓了搓自己裸在外面的大腿,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說:“我沒想到海上晚上這麽冷,穿少了。”

鄭舒苑見他不為所動,咬了咬唇說:“我下周還有比賽呢,在這感冒了怎麽辦?教練會罵死我的,我可是因為給你過生日才來這個鬼地方的……”

陳鲟額角一跳,繃着臉把身上的外套脫下,随手往她身上一丢,不耐煩道:“明天一早你就走。”

……

蘇新七走到一旁,不打算再聽他們的對話,餘光看到有人向她走來。

吳鋒宇以前因為捉弄蘇新七挨過蘇二叔的打,到現在他都還有些怵,所以等到人走了後才從船上下來。

“七公主,好巧啊,我和鲟哥本來打算去石頭島的,沒想到還能碰上你。”

蘇新七斜乜了他一眼,沒給他好臉色。

“那什麽,你氣還沒消呢?”吳鋒宇賠笑,“你不是把我和瘦猴都推進水裏一次了,這還不解氣?”

“上回的事是我不對,鲟哥已經教訓過我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狠,讓我負重在海裏游了一個小時,和武裝泅渡差不多了,上了岸我好幾天拿不起筷子啊。”吳鋒宇想起來還有餘悸,打了個哆嗦,讨好道:“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

蘇新七抿着唇,緘默片刻,遲疑着低聲問:“不是他讓你們推祉舟下水的嗎?”

吳鋒宇忙擺手,“不是不是,是我……缺心眼,不關鲟哥的事。”

他回頭往陳鲟那看了眼,壓低聲說:“你以為我和瘦猴那節體育課為什麽會在泳池旁幹站着?”

蘇新七瞳孔微縮,讷道:“是他……”

“就是鲟哥的意思,他說你心裏有氣,要我們站着等你來,還不許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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