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碰了壁
重慶商圈多而密集,軌道交通連接主城,豪華嘉賓陣容要找一僻靜處開設酒館,就算找到南山上去似乎也不太容易。
于是節目組将目光放在了主城邊緣,一個工廠散布的依山傍水的小城中。
“今晚酒館”樸素的木頭招牌幾乎隐匿在民居社區小店之中,半山坡的一爿兩層樓的小店。保持了小館原本的原木桌椅與白泥牆,重新布局空間,添了棕色皮革沙發座椅、玻璃盞落地燈,和高聳的綠植盆栽,看起來很有格調。
丁嘉莉趕了通宵行程,掐着時間過來的,其他人已經到了。鄒青帶她穿屋去後院,低矮的紅磚闌幹一側,可見悠悠嘉陵江水,對岸山巒起伏,工廠的煙囪升起白煙。
按老式的經營風格,家店一體。住屋在後院西側,兩位前輩選了安靜的裏屋,丁嘉莉只得與何露霏住外屋。另外還有對門的單間房屋,給飛行嘉賓住。
飛行嘉賓從明日起來,一位住一晚。今天酒館“試營業”,四位女藝人要從早上開始準備,到下午七點開始接待客人。
“那我們開始吧。”山茶拍拍手說,“先把今天的菜單做一遍,試下口味。”
四人換上制服,取出節目組事先準備好的食材。節目組說過,明天開始她們得自己去市場采購需要的食材。
“老板”山茶不通廚藝,對酒特別有研究,負責酒的供應與收錢。丁嘉莉指向酒館一角的圓舞臺與立式麥克風,玩笑說:“或許還可以做酒館駐唱。”
山茶好笑地拍了她一記,接着讓她轉過身來,給她系上“甜品師”的紅色領巾。
長吧臺正對酒館窄長的單開門,吧臺角落設有烤箱與小小的料理臺。吧臺晶瑩的紅與粉小格瓷磚為整個木質空間增添豔色,頗具氛圍感,是山茶與丁嘉莉的轄區。
“主廚”是鄒青,從她利落的做事風格來看,在家沒少下廚。何露霏做副手。後廚裏豐富的出具與兩臺四格的集成燃氣竈足夠她們倆發揮。
節目組讓她們不用太過于考慮綜藝效果,接待客人的時候自然會産生化學反應,然而實際看來,四位女藝人的契合度出乎節目組意料。起初雖然很是忙亂,卻意外營造出了笑料。
陽光漸漸淡去,壁上挂鐘指向七點。“今晚酒館”的霓虹燈滋滋亮起,女人們打起精神來接待客人。
為免現場擁擠,節目組從月初便開啓了網絡預約通道。當下客人們如偶然造訪酒館一般,青春洋溢的大學生,一群剛下工的工友,拖家帶口的婦女,甚至操一口本地方言。
婦女是山茶所在的樂隊多年的歌迷,和丈夫、母親坐吧臺,一邊同小孩說話,一邊看山茶調酒。
他們也許喜歡藝人中的某一位,但不會過分熱切,只在有機會交流的時候說上幾句。
每個人都帶着小小的善意,這樣的環境令丁嘉莉感到舒适。她做好給小孩的甜品,送來過去。小孩甜甜地笑,露出缺的門牙,“謝謝阿姨。”
“還有呢?”婦女引導小孩說下去。
“阿姨好漂漂!”
丁嘉莉展演而笑,禁不住碰了下小孩的鼻尖,“太甜啦。”
酒館十點之後便不再接待未成年的客人,氣氛裏的酒精濃度随時間愈來愈濃。
肆意的笑聲,成年人之間合宜的玩笑飄蕩,仿佛這個空間已經存在了許久,丁嘉莉也真的是甜品師,下班之後會捏捏腿,疲倦而幸福地入睡。
淩晨三點打烊,霓虹熄滅。“洗碗小妹”何露霏一個人洗不過來那麽多餐具器皿,丁嘉莉讓兩位前輩先去休息,自己留下來一起整理。
“原來你會做這些事啊。”何露霏感嘆。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丁嘉莉笑說,“不過确實是有人教會我做的。”
“不會是男朋友?……你當我沒問。”
“沒事啊。”丁嘉莉不在意地說,“也不是非要男朋友教吧,一個人可以擁有的關系、情感是多維度的。”
何露霏不接腔了,腹诽這人又開始裝。
半晌,丁嘉莉最後一個梳洗完,進屋前聽到何露霏在講電話,便禮貌地退了兩步,等在門外。
“這個圈子什麽事情查不到,你敗就敗在妄想,沒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女人,名譽還是錢?好好的做一個待人周到的好人不好麽,非要耍心計陷害人。”何露霏佯作自然地靠近門。
電話那端,席文的聲音疲倦而憤怒,“你就清白?你現在手頭有嘉合的資源,還不知道怎麽來的。何露霏,這次你算計我,以後有你好看……”
“我哪裏來的算計啊,是我看錯了你。以後?你沒機會的了。我這邊聽電話很不方便的,就這樣吧,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何露霏說罷果斷地挂斷電話。
拉開門,見丁嘉莉站在近處,驚訝道:“你……”
“我可以進去了?”丁嘉莉淡淡地說。
“哦……你進來呀,我剛,只是以前同事打來的電話。”
“沒關系,你不要告訴我。”
熄了燈,只能聽見窗外的蟲鳴聲。何露霏以為丁嘉莉安然入睡了,卻忽然聽見她出聲說:“我曉得你是被席文利用了,我對你沒有看法的。如果你覺得跳舞的事情,我沒阻攔是錯,我希望通過這次的事情一筆勾銷了。”
何露霏悶了片刻,說:“那……我們可以做朋友的吧,我可以叫你莉莉嗎?”
“可以啊。”
然而何露霏恨極了。怎麽會有這種人,理所當然地擁有一切。
日曬三杆,鄒青率先起床。節目組工作人員察覺動靜,陸續上工。
童奕關切道:“這才幾個小時,不多睡會兒嗎?”
“我習慣了。”鄒青笑笑,把瑜伽墊報到院子裏來,在涼爽的江風吹拂下開始做瑜伽。
沒一會兒,素面朝天的丁嘉莉打着哈欠走了出來。最近因為行程的關系,她覺少,一到時間便醒了。當下周身疲憊,也顧不得女演員的外形了。
“你太厲害了。”丁嘉莉由衷佩服這種健康的生活方式。
“一起?”
丁嘉莉搖頭,“喝咖啡嗎?”
“好啊,你會做冰美式嗎?”
“好。”丁嘉莉又問工作人員們喝什麽,然後念念有詞的從後門走進酒館。
在吧臺做咖啡的時候,她習慣性神游。擡頭看見跟拍攝影師将鏡頭怼很近,一瞬間有些愣怔。
“啊,不好意思……沒睡醒。”丁嘉莉難為情地揉了揉眉角,露出笑來。
把做好的咖啡分給衆人,丁嘉莉獨自端着一杯冰水,窩進皮革沙發裏,打量窗玻璃外的景色。院子裏的小貓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嗅着陌生的氣息靠近她。
她彎下腰去撓小貓的腦袋,悄聲說話:“你也要來上班嗎?”
小貓伸脖子,軟綿綿地“喵”了一聲。
丁嘉莉把小貓抱起來,忽然問攝影師,“它是這兒的貓嘛?”
攝影師向站在遠處的編劇求助,片刻後編劇來告知是流浪貓。丁嘉莉便說:“如果讓它在這裏面活動的話,要打疫苗吧?”
編劇沒想到丁嘉莉的想法這麽具體,只得向童編求助。童奕靈光一現,說:“如果你願意帶它去的話,你待會兒和山茶老師她們商量下,她們去買菜的時候你有時間去附近的寵物醫院。”
待山茶懶洋洋起床,惦記着事體的鄒青問幾時去市場。山茶才想起這回事兒似的,還在琢磨,卻又見丁嘉莉來問她能不能帶小貓去打疫苗。
山茶把手放在頭頂,“你們……為什麽都來問我?”
“你是老板啊。”二位異口同聲。
于是山茶分工下去,她和鄒青去市場采購,丁嘉莉去寵物醫院,何露霏留下來看店。
路上小貓鬧騰,在丁嘉莉手上抓出一道深深的傷痕,結果她自己也要去醫院打上一針。
耽擱許久,下午兩點多鐘回到酒館,丁嘉莉仍喜愛地抱着怏怏的小貓,自言自語,“你叫什麽名字呀?”
鄒青很是關切地迎上來,“說你受傷了?”
“沒什麽。”丁嘉莉把小貓從口袋裏放出來,小貓一溜煙兒跑不見了,完全不惦記人的好。
後廚那邊山茶葉朗聲問,丁嘉莉走過去說真的沒事,反正做事的時候要戴手套嘛。
山茶驚異,“我是問你,你倒還擔心給別人添麻煩?”
丁嘉莉笑了下,沒再解釋什麽。
何露霏覺得丁嘉莉在鏡頭前表現得太滴水不漏了,也想掙表現,彌補不小心睡到中午的事情。便湊上來說:“你吃了嗎?我可以——”
“沒事,不用。”丁嘉莉客氣地說。
“‘酒友’應該一會兒就要來了,我們可以做點什麽,反正也在準備晚上的嘛。”山茶說。
何露霏方才碰了壁,這會兒忙接腔,“誰啊?”
“不知道啊,不管是誰,我們都多了個幫工,今天應該不會像昨天那樣混亂了……”山茶說着捂住額頭。
丁嘉莉沒表現出來,但心裏多少有點悔意。遲譯對于節目的設想太理想了,任何事都讓藝人們自己做,不能像其他敷衍的節目那般請鐘點工來做。
但既然接了這個工作,要拿演出費,她務必盡責地做好。只是不曉得今天又會出什麽新狀況。
傍晚,丁嘉莉意想不到的“狀況”出現。不曾出演過任何綜藝節目的人作為鄒青的“酒友”到訪。
李寺遇穿深灰色的襯衫,貝母扣開到胸口,裏面是一件黑色高領薄衫。戴黑色絨面棒球帽,露出深邃的眉眼,淺淺一笑,似有風穿堂而過。
何露霏親眼看見李寺遇本人,才明白見過他的小偶像為什麽花癡成那樣。這行空有皮囊的人太多了,空有才華的人亦不在少數。而雙雙皆有,還坐擁名譽權力的人,就如那天上星,令人不由自主地仰望。
她們同他問好。他祝“開張大吉”,說帶了禮物。
丁嘉莉當沒聽見,只說了一句你好便回到自己的“領地”,吧臺一角。
“冰美式,謝謝。”李寺遇轉頭說。
丁嘉莉睇了他一眼,低頭搗鼓起來。
只聽那邊傳來驚喜的“哇”和嬉笑聲,她猜程果對嘉賓做了調查,禮物投其所好了。
沒錯,李寺遇絕不會做這種事。她過去收到的“驚喜”禮物基本是助理準備的。
“……所以你們真的是酒友?”
丁嘉莉端着“特調”冰美式走去,聽見山茶問他們。
“對啊,前不久他還突然打電話給我,很晚了,他問我在沒。”鄒青笑說,“我心想這人不會已經來了吧,結果還真是。”
“是去買煙的,碰巧走到那兒了。”李寺遇說。
山茶戲谑道:“解釋就是掩飾。”
原來那天在煙店碰見他,是因為鄒青住哪兒啊。他們關系已經到同居的地步了。
李寺遇擡眸瞧見丁嘉莉,後者把冒冷氣的玻璃杯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他注視着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驀地一頓。
丁嘉莉輕挑眉梢,“寺遇導演覺得怎麽樣?”
“一般。”李寺遇咽下咖啡,若無其事的說。
“哦,前輩也喝了我做的冰美式,說還不錯啊。”
外形上看這杯冰美式沒什麽問題,入口卻太過甜膩、鹹澀,不知道加了多少稀奇古怪的調料。
不過,她沒放不可以食用的東西已經算仁慈了。
他笑了下,“看來我和鄒青口味不太一致。”
鄒青說:“是嗎?我是真的覺得蠻不錯的。”
何露霏錯過了早上的咖啡時間,只記得之前向丁嘉莉示好,對方稱不怎麽喝咖啡。她輕聲提出疑惑,“我以為莉莉不喝咖啡的?”
丁嘉莉迅速回說:“會做不一定要喜歡喝啊。”
“也是……”
“是我教你的吧?”李寺遇忽然說。
丁嘉莉簡直無語,本來勢在必贏的一局卻被何露霏的話攪亂,讓李寺遇得到了反擊的機會。
“啊?可能吧。”丁嘉莉佯裝因名導一句話而苦苦思索的女演員。
“拍《百日紅》的時候。”李寺遇沒有再說下去。
幸好他沒說下去,否則丁嘉莉可能真的控制不住光火了。
因為他太喜歡喝咖啡,所以她想要學做咖啡。他給她介紹機器、不同風味的原豆,他抿過她抿過的杯沿。
對分開了的戀人來說,一切甜蜜細節都只是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已。
“寺遇給你的禮物。”鄒青試圖轉移話題,指着李寺遇旁邊椅子上的紙袋。
李寺遇順勢将袋子遞給丁嘉莉。她往裏一看,抿唇說不出話。
“是什麽呀?”何露霏好奇地湊上來看,感嘆,“哇帽子!莉莉很喜歡戴帽子的……”
李寺遇送給老板山茶一支雪樹伏特加,鄒青一張冷爵士黑膠唱片,何露霏一臺拍立得。到她卻是上回落在他家裏的古馳黑色漁夫帽。
“謝謝。”她說。
“時間差不多了?”李寺遇擡腕看表。
如今他手上戴的比那只雜牌表昂貴的多,她推斷是別人送的,可能就是鄒青。
“這一會兒功夫就五點半啦,該準備了。”鄒青偏頭看李寺遇的腕表,鼓動幾人往後廚去。
後廚的門和做甜品的吧臺角呈L字型,丁嘉莉拐進吧臺的時候感覺手心忽然被撓了一下。
她回頭看去,只見深灰色的背影跨門而入,留下飄蕩的門簾。